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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串串香西施...)

    萧定一走到月门处,听管家说今日有人上门要账,他脑补了血气冲天的斗殴场面,抡起擀面杖就要给小男人撑场子。

    宋暖正巧从厨房里出来,见状愣了一下。

    萧定一见她完好无损,蹙眉道:“听说今日有人上门要账?你没被欺负吧?”

    虽然新娘子平日虎了点也凶了点,关键时候还是有几分义气的。宋暖噗嗤一笑,掰开他的大手,拿下擀面杖顺毛道:“不用担心,龙三哥人很好,走的时候还付了一百二十串串香钱。”

    萧定一这就不懂了,说好的上门要债呢?怎么还吃起串串香来了?“串串香是什么?”

    茶锅在炉子上小火煨着,如今汤的滋味更浓了,宋暖拎起锅盖上的麻绳,先给萧定一盛了碗汤,“还没吃饭吧?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萧定一莫名心虚,他没好意思说刚才花了一百多两在樊楼吃了顶级盛宴,“我刚在外头吃过了,不饿。”

    “不饿就少吃点尝尝,看看我做的串串香口味如何?”

    萧定一原想矜持一番,可那香味让人矜持不了,便顺势接过筷子,瞪了宋暖一眼,“说了不饿不饿,你看你这人还挺客气。”

    一屁股坐下,腿分开迫不及待端起碗,动作格外娴熟。这锅里的白汤咕噜噜冒着热气,热腾腾的别提多暖心,那手打的肉丸子一口咬下去,Q弹爽嫩,滑到弹牙!吃得正舒坦,不曾想,丸子里竟还有汤汁,他不设防,舌尖被烫了一下。

    第一次吃撒尿牛丸的人难免会被烫,宋暖给他扇风,“是我的错,没来得及提醒你这牛肉丸里有汤汁。”

    萧定一哈着舌头,惊疑道:“这是牛肉丸?我还是第一次吃到有汤汁的牛肉丸。”

    “是牛肉丸。”没有撒尿牛丸的串串香是没有灵魂的。

    宋暖晚间时买来牛肉想试着做撒尿牛丸,只是撒尿牛丸做起来尤为费力,需棒槌两支,再将牛肉以蛮力碎筋,反复捶打来回直至牛肉细碎。来回没有一万下,也有几千下了,实在是力气活。

    宋暖虽则年轻,做起来也很是费力,想来武侠小说里的麒麟臂就是这样得来的。

    其他肉丸肉都松软,可宋暖做的牛丸却嚼劲十足,牛肉结结实实紧成一团,一口咬破,牛肉汤滋了满嘴,香得很啊!

    说着不吃不吃,可最后一数铁签,竟然有五十根。

    樊楼百两的酒席败得彻底。萧定一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得不行。

    宋暖端了个杌凳在他面前坐下,“你是卫国公之女,见多识广,我想请你帮我看看,卖这串串香能赚钱吗?”

    萧定一一愣,听她又说:“我想摆个小食摊,不用很大,也不用卖多昂贵的食物,来往的有壮工奴仆,亦有文人雅士。天气晴好时便早些出摊,若遇阴雨,便迟些起来,左右都随我的心意。”

    昏黄的珠光打在她侧脸,使她面色柔和,似泛着淡淡的珠光。眼下她唇角含笑,眼含希冀地望向自己,莫名让萧定一有种看锅里肉丸子的感觉。

    “娘子?”

    萧定一回神,“食物肯定没问题,只是你这茶锅和铁签实在过于简单,毫无雅致精美可言。”

    宋暖略一想便明白他的意思,时人讲究,就是路边推着小车叫卖汤圆的摊贩,都懂美学搭配。汤圆里要搭几粒樱桃,红白相间,你喝完汤圆放下碗,会发现那碗里还刻着几首雅致小诗。别人做馒头味道好便可,可在汴京城,这样的馒头到底少了韵味。得撒些金丝缕,或以金箔缠绕,还有在馒头上作画,点蜜饯,插小旗打哑谜的。

    各个都走小清新网红路线。

    如此对比,串串香只用一炉一锅,铁签作配,实在算不得雅致。

    只是,有些食物在特定的环境下吃才有滋味,就如前世的路边摊,你摆好盘子,放在五星级饭店卖,就不是那个味儿。

    “我原本也考虑过做一个个方格的锅,”做成前世关东煮的锅,只是那样的锅散热快不保温,到底不如这茶锅朴实,“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保持原貌,先叫卖看看吧,若是食客有需求,我再改进也来得及。”

    宋暖还担心一事,她毕竟是顶替宋凉的身份,身为卫国公府的女婿,她就这般上街卖摆小食摊,传出去,是否会给岳父面上抹黑?萧妙妙从前的好友听说此事,只怕也会嗤笑她嫁了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家。

    宋暖说了这事,萧定一不屑嗤笑:“谁敢笑我?老子一脚踹他心口窝!”

    宋暖失笑摇头,“若是给岳父带来困扰……”

    “怕什么?你对你岳父就这般没信心?若是有人敢笑他,他也会一脚踹在那人心口窝!”

    宋暖眼里含笑,认真地拉着他的衣袖,“你放心吧,穷只是暂时的,就凭我的厨艺,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都只是时间问题!”

    萧定一不自然转过头:“老子钱多的是!银票一把一把的,你要是没钱跟我说,老子给你钱花!”

    宋暖抿唇:“男人怎能用女人的嫁妆?”

    万万没想到,萧定一没反对,宋老爹却坚决反对她出去摆摊。

    次日一早,见宋暖在摆弄小推车,宋天和苦大仇深道:“阿暖,钱是爹爹欠下的,应该爹爹来还,哪有让你一个女儿家出去摆摊赚钱的?虽说如今街头巷尾不乏有女子独当一面,可市井之地,闲言闲语颇多,若你将来想嫁给体面人家,这摆小食摊的活儿是万万不能做的!”

    宋暖可没想在汴京嫁人,一千年后的现代男人尚且有大男子主义的臭毛病,更别提此时的男人了,她骨子里是现代人,让她如其他女子一般,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男人和婆家心情好时赏给自己一口饭,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爹,小食摊我是一定要摆的,再说我女扮男装以哥哥的身份摆摊,还算便宜。”

    宋天和却甩着衣袖冷哼一声:“我知你常躲在房里偷学你爷爷的菜谱,但宋家厨艺传男不传女,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子下厨!这事没得商量!”

    宋暖意外坚决:“爹,你让不让,这小食摊我都是要摆的。您别以为摆摊就比别人低贱,赚了钱吃饱喝足不比什么都强?且我不会永远只摆小食摊,等银钱充足,定要开个像样的门面。”

    女儿第一次如此硬气地反驳自己,宋天和一时没回过神,良久才哆嗦着手指,擦着眼角莫须有的泪,“是,爹爹老了,不中用了,如今爹爹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保不定过两年就要旁人扶着过官道了,女儿也不听我话了,知道气爹爹了。”

    宋暖:????这就演上了?

    宋暖前世和奶奶相依为命,没有和中年老男人,尤其是宋天和这种缺爱的中年老男人相处过,一时有些局促。记忆中,原身和宋天和关系也十分紧张,这一切源于宋天和对原身做菜的阻拦。

    宋天和多次声称,宋家厨艺传男不传女,不许原身下厨。

    一来二去父女俩便有了嫌隙。

    虽然宋暖穿越来不久,却觉得宋天和不像原身记忆中那般古板。宋天和本就出身市井,阮氏亦是宋老爷子收的女徒弟,按理说他不该有如此偏见才对。宋暖想到一种可能性,试探性问:“父亲不许女儿下厨,并非是因为宋家厨艺传男不传女,而是因为做厨子十分辛苦,是么?”

    宋天和后背一僵,许久没有反应,半晌,才无奈长叹一声。

    是啊,他虽整日嚷嚷说宋家厨艺传男不传女,可那都是虚的,之所以不让女儿下厨,是怕女儿受这学厨的苦。想当厨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如钟大柱这样的学徒,起初几年都摸不着刀,切菜打下手一磨好几年,等心性稳了能下厨了,还得学个五年以上。

    且不说这些,只说下厨辛苦,夏日那厨房热得像个蒸笼,冬日又冷似冰窖。寒冬腊月,手伸进冰水捞菜,他哪舍得女儿吃那样的苦?厨子的手就没有漂亮的,女儿家家的,绣花写字不好吗?非要拿勺炒菜?

    宋天和长叹一声,难得严肃几分:“若你做了厨子,以后这双手就别想好看了,以后人家一看你就会说‘哦,这手一看便是做厨子的’,女子学厨,在街头巷尾抛头露面,没你想的那般轻松。你听爹爹一句劝,家里的事不用你烦心,爹爹会想法子,你若实在喜欢下厨,在家里做做便好,别出去受这辛苦了。”

    宋暖没想到竟被自己猜中了,她难得窥测一个中年男人的内心,莫名眼眶温热。

    是,学厨不易,可人生更是不易。有得有失,她乐在其中,又有何不可?

    宋暖一本正经道:“爹爹,手不好看又如何?脸好看就够了!你女儿若是哪哪都完美,还让其他女子怎么活?”

    宋天和被她逗得一乐,“你也不害臊。”

    虽是满脸嫌弃,最终也随宋暖去了。

    宋天和和管家翻看月历得出结论——今日宜开市,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

    宋暖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趁他们没注意,便赶着牛车走了。这牛车是从前饭馆还在时拉货用的,宋天和虽然典当了宅子,却和这头老牛有了感情,舍不得将将它卖出去,如今倒方便了宋暖。

    车上架子炉子炭火,一口盛着汤的大锅,两口小茶锅,其余用料一应俱全,还有一些没串好的食材。牛车较为稳当,虽则看得提心吊胆,却也慢慢悠悠到了龙三哥推荐的地。

    “此地虽则不似州桥夜市那般繁盛,胜在小食摊不多,人流量又大。最重要的是,这是我龙三的地盘,我不仅可以保护阿凉兄弟,若是想吃你的串串香,还可以随时过来嘛。”龙三哥笑得极为和煦。

    宋暖笑着将牛车支在地上,小火炉与汤底端出来,各种调味料摆好了,等火烧得旺一些,便抓一把食物。耐煮的食物先放,不耐煮的迟些放。

    汤底很快滚烫冒烟,香味四溢,龙三哥闻着嘴馋,奇了怪了,明明这串串香昨日刚吃过,而他是不吃辣的人,却在吃完了茱萸汤后念念不忘。

    “阿凉兄弟,给我来些鹌鹑蛋和肉丸子,对了,那冬瓜海带也来几串。”

    宋暖笑着给他捞了汤,烧得滚热的串串香放在汤碗里,又给他端了茱萸酱,“酱料您自己加。”

    汤底的香味很快引来旁观的食客,串串的铁签是从未见过的,看着倒也别致,只是,这汴京城小食摊甚多,家家户户都想着以奇巧吸引眼球,顾客们吃多了,虽则有心试试,却总怕吃完会有落差。

    宋暖不急不慢地往汤锅里加肉丸子,可别说,寻常人这么做谈不上美感,这小官人却不一般,一颦一笑皆可入画,得亏不是女子,若是女子,定要被冠以“串串香西施”的名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