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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变天

    入夜。

    熟悉的卧室中, 行李箱摊在地上, 一只纤细的手从里头取出一个物件来, 抛给一旁坐在沙发上盯着报纸发呆的男人。

    顾时铭接住了,看着手中的冰冷金属——柯尔特m1911, 这段日子的经历让他对这个型号并不陌生,皱眉道, “我不会用。”

    “很简单的,以你的智商,明天我教你一下就会了。”白茜羽又从行李箱里拎出来一根长长的枪管, 检查了一下没有腐蚀生锈的迹象, 满意地点点头。

    傅冬手脚很快, 今天下午已经将她要的东西搬来了,傅少泽当时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 甚至问她是不是要准备扯面旗子打天下了,白茜羽对此的解释是:女孩子嘛, 比较容易没有安全感。

    当时傅少泽和傅冬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顾时铭本不想接受,他一向认为不应该使用自己无法熟练掌控的武器,因为那可能会造成更坏的结果,但想到今天的所见所闻,又想到白茜羽的这番言论,还是把枪放进上衣口袋里了。

    他隔着外套, 莫名地拍了拍口袋硬邦邦的物件, 感受了片刻, 道, “似乎真的觉得安全了许多。”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白茜羽说的可能是真心话,每个人对安全感的定义不同,有的女孩子只要说一句“我爱你一生一世”就能安心,而有的女孩子则需要囤积一地下室的热火器才能入眠……吧?

    “没办法,既然走不了,那就做好最坏的准备。”白茜羽想了想,道,“我和傅少泽说过了,反正傅公馆这么多空房间,你就安心住下来。外头在开战,可能会发生许多我们都没有预料的局面,留在这里,至少大家群策群力,碰到事情也好想办法。”

    顾时铭应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留下来能帮到傅公馆的地方很有限,这番说辞只是白茜羽的好意,无论是从物资和安全的角度考虑,傅公馆都是此时最好的选择,为了所谓的文人风骨而去拒绝实际的帮助,这种事他已经不会去做了。

    但越是这样,他却越发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和无能。

    白茜羽明白他在想什么,说道,“在战争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

    “我知道的。”顾时铭笑了笑,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对这次开战一点也不意外?难不成,你真能未卜先知?”

    “生活就像是……”白茜羽话到嘴边觉得不妥,便改了口,“装在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此时她心中出奇的平静,一直以来他都尽量恐惧这一场大战的来临,不知道明天是否就会战火纷飞,第二天是否就会大难临头,如今真的开了战,反而定了心。

    既然不能够逃避,那就挺身面对就是了,说到底她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干了这么多刀口舔血的事儿,不都是因为想要活个顺心意吗?为了逃避战火,勉强自己离开这片多姿多彩的十里洋场,跑去此时连一家像样的肛肠科医院都没有的山城重庆,实非她所愿也。

    顾时铭说道,“如果是我,我便买一盒味道一样的。”

    白茜羽用棉布擦拭着枪管,道,“光吃一种,岂不会腻?”

    “我这人长情。”顾时铭慢条斯理地将枪油递给她,“说到长情,殷同学似乎喜欢那位傅先生。”

    “嗯。”白茜羽接过,“人家以前有过一段情啊。”

    她说得波澜不惊,看起来也波澜不惊。

    顾时铭平静地说道,“可傅先生似乎喜欢的人是你,按照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观点来说,你们三人正处于微妙的男女三角关系之中。”

    白茜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就听顾时铭继续道,“其实,我与殷同学颇为相熟,知道她本性不坏,只是为人有些单纯,性子是很善良的……若是有什么矛盾,我可以帮忙从中说和一二。”

    白茜羽无语半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你真是太贴心了……”

    “没什么的。”顾时铭温和一笑,看向她手中正在擦拭着的冷光湛湛的兵器,“我与她同窗一场,也不想看她白白枉送了性命。”

    “……哈?”

    又闲谈了一会儿,顾时铭便告辞了,深更半夜再逗留在白茜羽的房间里未免有损闺誉,只是当他离开白茜羽房间时,便看到傅少泽刚从楼梯上来,与他四目相对。

    大概是曾经吵过一架的关系,傅少泽与顾时铭互相之间也算是相熟,探病期间一来二去也打过不少交道,勉强称得上一声普通朋友。

    傅少泽见他刚从白茜羽房中出来,目光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去看看你的学妹吧,她还吃不下东西,舒姨也劝不动。”

    顾时铭点点头,傅少泽犹豫片刻,又道,“你刚才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心情可好?在做什么?”

    要知道曾经她可是打过殷小芝的,还是揪着头发打脸的那种,如今迫于时局,不得不与殷小芝共处一个屋檐下,难免心情不快。

    他有心想去她房里找她说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楼下徘徊许久,终究还是没有下定决心——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被傅冬和舒姨两个人嘲笑了多久。

    “心情……尚可。”顾时铭想了想,道,“正在保养。”

    “真的?”

    “顾某从不撒谎。”

    傅少泽想着便放下了心,女孩子家保养护肤嘛,那就没多大事了,自己也不宜过去打扰,便安心地回房睡觉去了。

    ……

    深夜,军情处灯火通明。

    军官们快步地在走廊间穿行,电报嘀嘀嘀的声音不绝于耳,运兵车的大灯将院中照得亮如白昼,哨声响起,处处都是紧张的氛围。

    谢南湘叼着一支烟靠在办公室的阳台上,夜色中,宽檐军帽的阴影半掩着俊美的五官,明明是一身笔挺的深蓝灰色中校军服,却带着仿佛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慵懒。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队长,快要出发了。”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将烟掐灭。

    战事一起,上面便组建了一支军情处别动队紧急前往火线,在沪西、南市、浦东、苏州河两岸及京沪、沪杭两条铁路沿线维护交通,掩护主力作战与转移,同时以游击战对敌方进行突袭、狙杀、侦察、破坏。

    按理说,他们不会直接参与正面的战事,可是谢南湘有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到了局面无法收拾的那一步,他们这些人也会被投入无情的血肉战场之中。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觉得心下不安,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他等待了片刻,听筒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令他因为临近战场而紧紧绷着的心神为之一松。

    “知道你还没走。”他开口道,语气一如往常。

    那边的声音带着好梦正酣时被叫醒的软糯,“托你的福……这机票不早不晚,正好赶上第一炮……你再给我搞一张来……”

    “自己搞,我知道你有门路。”谢南湘说着,听到院中再次响起急促的集合哨声,他眸光一沉,声音却依然清越而明快,“我要出发了,不说了,你接着睡。”

    “……出发?”电话那边的白茜羽一下子清醒了,她立刻从听筒中嘈杂的背景音与哨声分析出了情况,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他此时打来电话必定是有要事,便不再说任何废话,“有什么事你说。”

    然而片刻后,听筒里没有传来男人的声音,只是似乎隐约可以听到低低的呼吸。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听筒,道,“你说啊,我在听。”

    “没什么……”听筒里传来男人好听悦耳的声音,似乎可以看到他眼中微微亮起的光芒,“等我回来,再吃一次涮火锅吧。”

    “好。”白茜羽很快地应道,“吃牛肉汤的还是麻辣的?”

    “麻辣的,要配上次那种丸子……”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然后有人砰地推门而入,隐约听到那人冷冷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在给谁打电话?走了!”

    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肖然,没等白茜羽反应过来,噗通一声,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白茜羽放下听筒,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沉默许久,陪伴着她的只有头顶上一盏熄灭的水晶灯。

    ……

    次日,傅公馆在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一个夜晚后,终于迎来了愁云惨淡的早晨。

    出去打听消息的下人在角落里,与其他仆拥分享着自己的见闻。

    “闸北那边打得一塌糊涂了……”

    “听说东洋人把大炮架在大马路上,看到人就打,乖乖喔……”

    “晓得伐,租界今天也放进来好多逃难的……”

    “砰”地一声,顾时铭将报纸拍在桌子上,“在上百万人口的闸北区平行射击,会有多少平民伤亡?简直是屠夫!”

    傅少泽本伸着筷子夹一块酱瓜,被他拍桌子的动作猝不及防吓了一跳,酱瓜掉在桌上。

    “学长,你别急。”殷小芝坐在另一边,今天的她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嘴角仍有些瘀伤,但至少脸色不再苍白如纸了,连忙道,“我看报纸上说,咱们也打回来不少地方……”

    不知昨天顾时铭给她做什么样的思想工作,今天殷小芝便不再闹着要离开了,甚至很早起来还帮着下人做早餐——虽然令下人感到十分的为难,但总是一个好的转变。

    而傅少泽也只好默许着她留下来,他现在也搞清楚殷小芝的性格了,这是一个将爱情看得比天还大的女孩子,脾气执拗得很,要是这个时候硬要让她搬出傅公馆,她当时不说什么,转头做出什么轻贱自己性命的事情都不出奇。

    顾时铭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判断道,“头几天是乘敌人的援军未到阵脚不稳的空隙,之后还是打不过的……”

    傅少泽闻言也是微微皱眉,“你觉得上海还能守多久?”

    “至多……一个星期。”顾时铭思索片刻,道,“我们的部队装备太差了,缺枪少弹,一个新兵从征召入伍到上战场,能打满十发子弹,这样的部队就已经称得上精锐了,更别说来支援的川军桂军,敌人还有空军尚未出动……”

    餐桌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每个人的心中都做过这样的推论。

    “或许不止。”沉默之中,白茜羽啃了一口苹果,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看向她,都对她这番意外乐观的言论有些意外。

    “若是能守上一个月,那便也算……”顾时铭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能说出口,似乎是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殷小芝见顾时铭竟然对她的话如此信服,不由有些惊讶,道,“虞小姐,你懂打仗的事?好厉害。”

    白茜羽不再多说,只是道,“略懂。”

    餐桌上一时有些冷场,殷小芝也不知该说什么,没话找话地与她闲聊了两句,还问她之前那个丫鬟去了哪儿,怎么在公馆里没有看见,白茜羽也与她若无其事地聊着,顾时铭和傅少泽偶尔加进来说两句,舒姨添着茶水,看起来一切都很平常。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再怎么粉饰太平,装作一切都正常的样子,可是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与焦虑的情绪,却无法被这样的闲谈所驱散。

    上海,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