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欺负我小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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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人家是凤栖梧桐,他慕霜吟是凤栖李子树。

    云上仙府一棵梧桐也没有,李子树管够。

    打从这只小凤凰懂事开始,便隔三差五的往李子树上窜。俗话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撑死人”,李子酸甜可口,清新开胃,即便撑死了也停不下来。

    身为仙门弟子却断不了区区口腹之欲,师父不止一次因为这事儿教训过他,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

    可怜的小凤凰只能偷偷溜出师门,到山下的小镇子上买李子吃,吃完还得服用“化食散”毁尸灭迹,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吃真的在辟谷的模样。

    后来他成了长老,也算是“当家做主”了,第一件事便是在云上仙府后山建了座果园,取名“投桃报李”。

    若你找不到长老人影,大可以去“投桃报李”,地毯式搜索,绝逼能找到在树上打盹儿的小凤凰。

    直到有一年,坤鱼找遍云上仙府也寻不到小凤凰的身影,哪怕将李子园整个掀翻过来,也不见“师伯”出来清理门户!

    直觉告诉坤鱼不太妙,他未敢轻易惊动江霭,而是先跑到无痕岛和碧霄殿找人,遍寻不到再去妖界,魔界,甚至下修界去找,最后连皇宫大内都进去转了圈。结果师伯没找到,倒是撞见和侍卫偷情的贵妃娘娘了。

    慕霜吟的突然失踪在三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无论是仙道修士和魔修都对此感到匪夷所思,江霭更是隔三差五找魇月十二宗的麻烦,明里暗里怀疑他们谋害了慕霜吟。

    整整三个月,慕霜吟人间蒸发,遍寻三界不见其人,连根凤凰毛都没有!

    三个月后,慕霜吟神秘现身,与之一并问世的乃是妖界消匿万年的圣物——契阔。

    千年来无人敢闯无人能入的十八炼狱塔被破了,慕霜吟摇身一变,从云上仙府的长老变成了焚花宫宫主。

    而这位慕宫主掌管妖界的第一件事,便是率领群妖同魔界交战,一路杀入魇月十二宗,大战五天五夜,最后手刃魔尊。

    那一战可谓天地愁鬼神泣,山河崩塌,魔煞之气震天阔地,百年难消!

    当慕霜吟再度醒来之际,他既没有躺在血海里也没有睡在棺材里。他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所处之地是极为舒适淡雅的环境,有月白色绣木槿花的纱帘,有透过支摘窗、泼洒在桌案上的温暖阳光,也有自香炉内升起的袅袅青烟,散发着他从小闻到大的沁人幽香。

    这里是琼楼,云上仙府掌门居所。

    怎会回到这里?

    慕霜吟下意识想起来,冷不防扯到伤口,疼的他眼前发黑,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此刻有多狼狈——

    法衣早破破烂烂了,估计巷口叫花子都穿得比他体面。身上遍布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口,他整个人几乎是泡在触目惊心的鲜血里,更有新鲜的血珠顺着床沿往地板上滴答,不出片刻就汇聚成了一片血洼。

    他打从出生开始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不过倒也情有可原,人家毕竟是魔尊,身怀千年修为的一方霸主,万魔之首,岂会是泛泛之辈。彼此生死相搏,他略胜一招有命活下来,已是洪福齐天。

    他记得自己目送着魔尊灰飞烟灭,记得自己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走出魇月十二宗,记得苍穹之上遮云蔽日的乌云,也记得飘荡在空气中肆意的猎风——刮在外翻的伤口上,钻心的疼。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看见了江霭,本以为是幻觉,不曾料想还真是他。

    他亲自光临魔界,不仅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捞了出来,还带回了云上仙府。

    慕霜吟拼命保留意识不让自己晕过去,总算听清了门外断断续续传来的议论声。

    “还真是区别对待啊,老子三天不洗澡你就跟躲瘟疫似的躲我,某人一身污血和淤泥咋不见你把他扔浴桶里涮涮?还直接给放自己床上了,啧啧啧!”

    “好啦耿掌门,你别酸了。江掌门也不必太过担心,慕长老伤势虽重,但有法可治,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

    “啊,那问题来了!你们倒是说说,以后见了那凤凰儿,是该叫慕长老还是慕宫主啊?”

    短暂的静默。

    “魇月十二宗打败,魔尊伏诛,这虽说是好事,但慕霜吟此番动机着实令人费解。怎么就好端端突然失踪,怎么就一扭脸成了焚花宫宫主,做了那万妖之尊。即便仙妖二界互不侵犯吧,但毕竟人妖殊途,他加入妖修阵营,一言不合就跟魔界大打出手,招呼都不打一声,全然不顾及你这个师兄的感受,他这番行事,将云上仙府置于何地啊?诶,等他过些时日醒来,你可得好好问问他。”

    文远峰的声音落下去,江霭的声音却并没有起来。而慕霜吟也撑到了极限,无可奈何的晕死过去。

    等再恢复意识已是三天后了。

    他睁开第一眼看到的,正是远处坐在矮几前看书的江霭。

    狰狞的血迹都被处理干净了,他身上盖着轻薄的锦被,仔细一瞧,破烂的血衣也被换成了纯白的中衣。

    江霭可能是看到了精彩部分,连慕霜吟醒了都没察觉,而慕霜吟也不叨扰,翻身侧躺,目光炯炯的望着江霭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霭将书合上,转头看他:“醒了怎么不说话?”

    慕霜吟:“我在等你问我。”

    “问你,你会答吗?”江霭眼底渗出凉意,“慕宫主。”

    慕霜吟心中有根弦被轻轻拨动,荡起了丝丝涟漪:“你不辞辛劳远赴魔界去捞我,这份深情厚谊压着,我自然有问必答。”

    江霭不多做废话,他起身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慕霜吟:“消失那三个月,你去何处了?”

    慕霜吟:“十八炼狱塔。”

    “意欲何为?”

    “摘得契阔,统领群妖。”慕霜吟桀桀的笑道,“我本就不是人类,和妖修为伍理所应当,焚花宫主的位子相当舒坦,我打算继续坐下去。唉,本想一统妖魔二界,让那魔尊给我当个端茶递水的小厮,没想到他还挺有骨气,宁死不屈,最后自毁元神了。是我操之过急,也是我没有耐心布局,可惜了!”

    江霭面色肃冷:“你这番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慕霜吟分毫毕现的长睫微微颤动,他抬起眼眉,朝江霭勾勾手指。

    江霭近前一步。

    忽然,慕霜吟振衣而起,一手抓住江霭的腕骨,一手捏住江霭的肩膀,将其用力往床上一带——江霭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在毫不设防的状态下被慕霜吟狠狠压在了身下。

    江霭:“你!”

    “你以为我会甘心屈居你之下吗江云岚!”慕霜吟眸色幽深似万丈深渊,仿佛能将一切有灵魂的活物吸进去,锁起来,再也不放出来。

    他十指紧扣着江霭的双腕,唇边挂着冷傲妖异的笑,如泼墨的长发铺了江霭一身:“我想以下犯上!”

    突如其来的上下颠倒让慕霜吟全无招架之力,他后背撞到床铺上,面对欺压上来的江霭,他非但不惧,反而得偿所愿的笑了出来:“你平时都是假正经吧,这才是你的本性,真办起事来比我还猴急呢!”

    “来吧,”他敞开双臂,深情款款的邀请对方,“我选择粗暴的。”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两位师兄弟的关系并不好。

    拜师第一天,二人就因一碗黑狗血结下了梁子,当时纯粹是慕霜吟手误,不小心将黑狗血泼了江霭一身。众所周知江霭的洁癖有多严重,后果可想而知,他慕霜吟在江霭眼中的第一印象就这么毁了。

    往后经年,二人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用师父的话来说就是“冤家聚头,八字不合”。在江霭眼中,慕霜吟就是个散漫、随性、不修边幅不守规矩,净知道吃喝玩乐看话本听说书的纨绔少爷。

    反之江霭这个人,恪守门规,尊师重道,焚膏继晷,一心向道无欲无求,乃当世修道者楷模!

    就好像凡间国子监内,好学生瞧不起差生一样,不屑与其为伍,唯恐近墨者黑。

    慕霜吟从江霭那听到最多的话,不是被叫名字,而是冷冰冰的四个字——

    “离我远点!”江霭起身下床,阔步走远。

    “掌门师兄!”他失声叫住他。

    “没有人会永远在近处等你的……虽然你根本不需要。”慕霜吟望着天花板,自嘲的笑道,“你果然很讨厌我啊,那我便离你远点好了!”

    “即日起,将我从云上仙府除名吧,我不再是贵派的长老了。”

    “江掌门,珍重。”

    ——不。

    ——回来,你能不能别走!

    慕霜吟望着江霭的背影,徒劳的伸手去抓,床上仿佛有成百条看不见的铁锁链将他牢牢捆住,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挣脱不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霭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刺眼的光芒尽头。

    “江……别走……”慕霜吟不顾一切的挣动看不见的锁链,暴露在外的皮肤立时涌现可怖的淤痕,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依然拼命的挣扎。直到锁链急剧收缩,足以搅碎五脏的力道裹紧上半身——一道清冽的寒光凌空而下!

    床幔,茶杯,笔墨,烛台,香炉尽数化作飞灰!光影交错,妖风纵横流转,唯一没有消失的是站在光的尽头、白衣翩然的持扇之人。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