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这么难相信吗?”
“有!”
“行了, 没话可说。”
林绒睨他一眼,屁股离开长椅,往家里那栋走。
“我说真的!”尤意的话从身后传来,“你托福和sat都没考过, 平时也没参加过什么竞赛, 现在才冒出上哈佛的念头, 不怕被人送精神病院啊?”
“……”
林绒干脆回头:“我过两天, 就跟我爸妈说。”
尤意哼笑着:“行啊,梦想总得有一个, 是吧?”
林绒认真纠正他:“这叫目标,不叫梦想。”
付出坚持与努力能达到的就是目标,而梦想,往往在下一个遥不可及的明天。
“总之,你先别乱说。”
“我有那闲工夫?”
-
林绒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尤意眉头渐渐紧锁, 掏出手机给谢潮生拨过去。
很快接通。
经电流处理过的声音,除开少年的特质,还有丝磁性的哑。
“有事?”
“牛逼!”尤意笑出声, 随后用鞋尖踢了踢地面,看着远方,百无聊赖说, “哎,你将来, 是不是要上哈佛啊?”
一瞬默然。
七八秒后,谢潮生问:“她说了?”
尤意瞪圆眼。
行啊,不让他乱说,结果——
这两私下里, 早就约好了。
“对!”尤意咬牙切齿,“老实说,是不是你昨晚怂恿的?”
“……”
谢潮生:“你觉得呢?”
尤意:“滚!你别他妈带着她瞎胡闹,到时高考耽误,国内大学都上不了怎么办?”
“我会看着办。”
窗户前,谢潮生及时把尤意的咆哮隔断,放下手机,目光落向远方。
-
周末的晚自习,林绒仗着同桌没人,用手机了解着考哈佛的各种注意事项。
冷不丁的,身旁的椅子被抽开,发出呲拉一声轻响。
她被吓了好一跳。
练习册几乎在一瞬间盖上。
然而中间手机突出的地方还有些明显,林绒赶紧用宽大的校服袖子挡住,紧张转过头去。
还好……
不是教导主任。
身着宽大校服外套照样身姿挺拔的少年,黑发,浅眸,淡色的唇勾出些似有若无的弧度。
林绒使劲眨眨眼。
谢潮生脸上的笑意消失,仿佛刚才只是友好招呼。
他从兜里掏了一把东西,塞进她课桌,然后若无其事摊开了自己的书本。
“……”
林绒往课桌里看了眼,登时红脸。
五颜六色的糖果,每种刚好有一颗。
她拿起支笔,用笔头戳戳旁边人的胳膊,小声地喊:“班长……”
他转头。
林绒:“你来学校干什么?”
谢潮生:“你猜。”
“……”
静默几秒,林绒不再问废话。
姑且就认为,他亲上瘾了吧。
谢潮生:“你刚才呢?”
“看天气预——”
脱口而出几个字后,林绒脑海中有警铃大作,于是善意谎言戛然而停。
她答应过,不能骗他。
“在忙正事,你不要管。”
“糖还要吗?”
“……”
“我管不了的正事,一定很重要,”谢潮生补充说,“既然这样,不要让它分散心神。”
“……”
似乎也有道理。
林绒想了想自己的目标,左手随即伸进课桌,把那一把糖给摸了出来。
不带犹豫,摊在谢潮生面前:“回收吧。”
谢潮生没接糖,喊了前桌两个同学的名字。
在林绒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的嘴角挂上些礼貌微笑,问回过头的两个同学:“吃糖吗?”
“!”
林绒摊开的手一秒钟攥成了拳。
两个同学的表情像见了鬼。
谢潮生慢悠悠从左边校服口袋,摸出两颗阿尔卑斯,分别放在他和她的课桌上半部分。
处在呆滞中的两个同学终于醒悟,拿了糖,慢吞吞问:“班长,这糖……”
“是喜糖吗!”距离几桌远的秦漾喊了起来,“班长,我也要吃喜糖!”
谭一一跟着呼应:“班长,我也要我也要!”
“发喜糖啊!”袁一江干脆利落跑下桌,“得多给我点吧?毕竟我付出最多,这位都让了……”
因为有这几个人起哄,班里瞬间变得闹哄哄。
“没了。”
谢潮生吐出清清淡淡的两字,才让班级里暂时恢复平静。
林绒竖起练习册的一半挡脸,望着手机,心思却没在屏幕上。
他好像没说,那不是喜糖。
-
下课后,谢潮生递给她一张纸,上面有几道手写的题,仿佛是刚新鲜出炉。
林绒扯过塞进课桌:“我回家做。”
谢潮生:“这是sat的真题,比较难,现在做,不会了方便教你。”
“……”
林绒嘴巴,轻抿了抿,语调缓慢。
“我什么时候,说要考sat?”
教室里人声嘈杂,谢潮生平静无波的脸上,薄唇微启,话语却异常清晰。
“不考,怎么去哈佛?”
林绒喉咙滚动了下。
“哈佛?”
谢潮生:“我之后会去。”
林绒一噎,吐字很慢。
“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上b大?”
当同一件事,忽然有了不同的性质,她好像没办法不在意。
没等到谢潮生回答,先迎来了电路跳闸。
整栋楼几乎是一瞬之间,陷入了潮涌而来的黑暗。
月光暗淡,谢潮生原本近在咫尺的脸,现在连面部轮廓都不甚清晰。
教室里的吵闹声此起彼伏,林绒太阳穴突突地疼。
仿佛是怕身前的人消失,她探手,想去寻找他还存在的证明。
慢慢地,触到宽厚而温热的手掌。
“之前,也有人答应我,要一起上b大。”
他的手掌微微收拢,把她指尖包住的同时,不带感情地说。
-
谢潮生眸微垂,看着眼前错愕的人。
黑夜中,时间的流速在变慢,甚至倒退,渐渐的,仿佛回溯到很久以前。
高二上学期的他,和林绒没太多交集。
他知道她经常在校外看他,知道她总是不经意的眼光里,可能藏了少女的心思。
他能看懂。
可不会提起,不会想打破。
有段时间,她经常躲着他。
放学后,她不再出校门口用餐。
遇到班级里各种必要的交集,也不再慢腾腾,而是用上平生罕见的速度。
他没去寻求答案。
当时想着,终点在这里,已经足够了。
直到有次,虞云希在公司酒会上喝醉。
她抱着他手臂,神志不清地说:“儿子,你要抓紧啊……”
他不明白意思,于是耐心询问,从她口中套出了话。
但他宁愿,从没有问。
虞云希死死抓着他的手,半神秘半肆意地笑着,在他看来,比小丑的哭脸还要让人啼笑皆非。
“儿子,你知道若若喜欢你吧?要抓紧啊,主动一点,利用好她,这样等你留学回来,就能帮着你叔叔一起管理公司了……”
“妈就指望你能有出息,好好努力,等你叔叔退休,公司不就落在你的手上?”
“到那时,妈才能真正放心……”
他默不作声,安置好虞云希,走出了酒店。
一路上,遇到任何人,都不敢抬眼。
只怕虞云希的那些卑劣心声,从他眼中,暴露无遗。
他低垂着头,只敢看手机。
班级群里,林绒询问作业,有人让她请教班长,她在群里应好。
可实际,他等到电量不足,也没能等来询问。
那一刻,隐埋在心中不想去追寻的答案,渐渐浮出水面。
他其实不愿,终点只到这。
那晚,他回到跆拳道馆,和醉醺醺的谢霄说:“我不想出国了。”
谢霄笑呵呵地一把搂过他肩:“不出国?不出国好啊,就能多陪陪你爸了……”
他知道和一个醉鬼讨论这些,实际毫无用处,但仿佛,只有把想说的话说出,一切才能尘埃落定。
后来,他没申请哈佛的入学资格。
没给任何解释。
虞云希大概想起酒后的失态,没追问他,而是笑着:“也好,反正你也不急,干脆毕业再去,多陪陪家里人……”
她把他的行为当做了一时赌气。
只等气消,他还是会乖乖踏上命定的轨迹。
他懒得多解释。
直到今天,接完尤意的电话,从窗外收回目光的那刻,他给虞云希拨去了电话。
接通后,他的开场白很简单:“别再找她。”
虞云希仓皇不安地喊:“儿子……”
“我不会去,”他顿了顿,忽而勾起唇,清晰明了说,“除了b大,我哪都不会去。”
他有一个秘密。
当某个稀松平常的夜晚,有人满怀期待告诉他,想和他一起考b大时。
她的理想,同样成了他的。
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