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焰收回目光，终于打破沉默：“何絮，吃饱了赶紧回去吧。明天是不是要上课？”
何絮愣了下神，忙回答：“今天不回了，跟同学打游戏通宵。我出来打包粮食呢，等等还得送过去。”
我一愕，不由担心，这么晚了，她不回学校？
刚打算劝阻，高焰在底下捏了捏我的手心。
我没懂他的含义，只见他瞪了何絮一眼：“吃完赶紧回去，听话！”
语气当中莫名觉得严厉到无法抗拒。
如果在不知道她是我堂妹之前，可能我会因为高焰这么关心她而不满，但现在知道了，反倒愤怒不起来。
骤然间，觉得自己脑子从未有过的清醒。高焰自一开始就清楚是我。因为确信，所以不再多问，因为确信，所以给我余留足够的时间空间，因为确信，他反而不再着急揭露我的身份。
于他而言，我是谁，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显而易见的答案。根本不需要再过多修饰。
何絮见高焰为她动了脾气，得意洋洋瞅我一眼。
我当是小孩子心性，没有理她。
她大概看我没了之间的嚣张气焰，不由得寸进尺，跟高焰撒娇：“焰哥哥，我不是不想回去嘛。都现在这个点了，寝室早关门了啊！既然你不让我通宵，我跟你一块回家？”
高焰勾唇：“好啊！”
我一愣。纵然她是我堂妹，粮食可以一起分享，但男人不能。我看得出来，我这堂妹，对高焰不仅仅是妹妹对哥哥般的喜爱，她这样的花样年龄，面对高焰这种既踏实又成熟帅气的男人，自然春心萌动，心生依赖。
他答应一起回家，又是几个意思？
小姑娘都激动地要蹦起来，深深的酒窝镶嵌在她双颊，我有瞬间恍惚。曾经，我也有一对类似的酒窝。
高焰吩咐阿芬：“还麻烦你收留她住一晚。”
阿芬恭敬点头。
何絮笑容一僵，拧起眉头瘪嘴：“焰哥哥！我说是跟你回家！不是去僵尸姐家！”
阿芬大概对这声“僵尸姐”很不愉快，她瞪了对方一眼。何絮立马老实了一半。
高焰掐了一把我的脸，跟何絮说：“我们等等要回医院，不回家，今天没法招待你。”
何絮乜斜眼，很是不屑看向我：“医院？她有什么病？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不会是装病博取同情吧？”
她这么怼我，要不是我堂妹，我早就怼了回去。罢了！不知者无罪！
我默默剔指甲，当没听到。
岂料，高焰没忍住，冷下脸来，语气听似淡淡，却止不住蕴藏内里的威压：“何絮，别挑战我的耐心，也别挑战她的地位。听明白了么？”
何絮受高焰这一霸气警告，呐呐点了点头，很是识相，不敢再吭声了。
鸡腿端上来，高焰夹了一只看起来最大烤得最好的一只递到我碗里：“吃吧，吃完回去休息了。”
我乖巧无比，默默啃。
何絮可能受不了这虐狗的场合，她突然起身。
“焰哥，我先走了。”这回，她没甜腻腻的喊他焰哥哥了。
高焰耸耸肩：“随你。”
何絮见他不留自己，气得不轻。
我没忍住，问了声：“去哪？”
何絮瞪我一眼：“关你什么事？”
我被噎了一道，讪讪笑了笑：“确实……关我屁事。”
何絮没再多说什么，走了。
我一下子胃口尽失，跟高焰说需要顺路送席童回家，他起身给我紧了紧衣领，结账离开。
回到医院，高焰想让我休息，我没有睡意，逼迫他跟我一块睡。
病床睡我一个有余，但他体格大，躺上来，两人只能勉强挤挤。
我趴在高焰怀里，安安静静的，不吭一声。
高焰仿佛看出我心底翻涌的情绪，他握紧我的手，亲了亲我的额头，说：“她是成年人了，别担心。”
你看，高焰其实知道我是谁对不对，如果不知，他大可不必开口安慰我。
但我能说些什么呢？深情款款告诉他，高焰，我是何好？
他给了我一个水到渠成的台阶，我再矫情兮兮搞一个轰轰烈烈的仪式承认身份，反倒觉得假之又假。
我紧咬下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问他：“何絮……她怎么也来云东了？”
话问出口，有那么一丝后悔，又有那么一丝坦然。更多的是紧张。
高焰握住我的手指明明在发抖，但说出口的声音故作淡定：“她啊……考上了云东大学，算是我们的学妹。”
我们，这个词，动听极了，不是么？
我朝他胸膛贴了贴，揪住他胸前衣襟，颤抖着嗓子道：“高焰，谢谢你关照我妹妹……也谢谢你，我能再见到她……”
更谢谢你，让我还能找回自己。
做了几年的Abby，有时候难免会担心，自己演着演着入戏太深，就真成了她了。
当时指导训练我的社会学家艾克就提到过，想百分百学习Abby思维和行为，有极小的风险引发精神分裂。
就在前一段时间，韩振还提醒我，一定要坚持自己待在云东的信念是为了帮助慕爵夺回风驰，因为，一旦这个信念缺失，我很容易迷失自我。
再次认识何絮，加强了我对原有身份的认同。
现在我虽然没有径直承认自己，但高焰一听，也就明白了。
他两畔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已经暗藏颤音：“何好，你回来了……”
我低垂着脑袋窝在他怀里，不敢吭声。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旋即抬起了我僵硬的下颌。
我不敢看他睁开的眼睛。
他没有多说其他，只感觉到他浑身颤得厉害，触碰我皮肤的手指，也冰冷得吓人。呼吸也越发沉重，就像在极力压制内心波动的情绪。
“何好……”他嗓音是我从未听过的低沉沙哑，还带着一丁点好听的鼻腔，喊我。
“何好……”
又一声。
我慢悠悠张开眸子，眼前，却是一张泪眼朦胧的俊脸。
高焰，居然在我面前哭了？
他那么好面子好尊严，不可一世的一个人，也会流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