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总是假正经

陛下他总是假正经 > 第50章 孤独

第50章 孤独

    顾景阳早知这小妖精满嘴歪理,然而能歪到这境地, 却是意想不到了。

    “枝枝听话, ”他微微侧身过去, 温言劝道:“不要同我置气了。”

    谢华琅翻一个身, 面对着他, 道:“那也不是不可以。”

    被子被她卷在身上, 将人缠的结结实实, 她有些费劲儿的将手臂伸出来, 扶住他肩头,低声劝诱道:“你说几句好听的。”

    帷幕内光线昏暗,她声音也低,像是香炉中袅袅冒出的烟雾,无声无息见撩拨人心。

    顾景阳顿了顿,方才道:“枝枝,你想听什么好听的?”

    “你自己想。”谢华琅嗔他一句,道:“倘若我什么都同你说, 哪还有什么意思?”

    顾景阳一时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不免安寂下来, 谢华琅也有耐心, 慢慢等他说出口,大半晌过去,见他不曾睡下, 却也不曾做声, 才催促道:“好了没有嘛?”

    顾景阳为难道:“我如何知道, 你想听的‘好听的’是什么?”

    “你个木头脑袋,如何这样不解风情。”谢华琅伸手过去,在他腰间拧了一下,气恼道:“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那就说句最简单的,九郎,郎君,好哥哥,你开开窍,有这么难吗?”

    顾景阳有些窘迫,踌躇一会儿,终于握住她手,低声唤了句:“好妹妹,你别恼了。”

    谢华琅并不满意,又道:“还有呢?”

    顾景阳着实是难为情,眼睫低颤几下,求道:“枝枝……”

    “不听这个。这么叫我的人多了去了,阿娘叫,阿爹叫,哥哥们叫,长辈叫,闺中好友也这么叫,”谢华琅眉梢一蹙,道:“要找一个只有你能叫的才行,就比如说,除了我,还有人管你叫‘郎君’吗?”

    顾景阳窘迫的面颊微红,又是一阵静默,方才低声道:“宝贝。”

    谢华琅心里一甜,暗道这株铁树总算能开花了,却没有在情绪上表露出来,继续板着脸道:“还有呢?”

    说了第一个,顾景阳便认命了,略动了动身子,到她面前去,低头亲吻她唇瓣之后,连人带被子抱住了,声音低柔道:“心肝。”

    谢华琅原本还想再端着点的,听到这儿,却有些扛不住了,凑过去“啾啾啾”连亲几口,展开被子将他裹进去,伏在郎君怀里,依依道:“再叫一遍。”

    相隔一层单衣,他们甚至能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顾景阳将她搂的更紧些,低声唤道:“心肝。”

    谢华琅心满意足了,要是有条尾巴,估计都能翘到天上去,小脑袋亲昵的蹭蹭他,问:“道长,你有没有这样叫过别人?”

    顾景阳早被她磨的没了脾气,轻拍她肩背一下,道:“除了你,谁能叫我说这些?”

    谢华琅吃吃的笑,笑完了又满心舒畅。

    帷幔内的光线昏暗,连人的面容都瞧不太清,她手指伸过去,黑暗中摩挲他面容的轮廓,及到他嘴唇时,手指却被人含住了。

    她的心忽然烫了一下,却没有将手指抽回,帷幔内无人做声,但气氛却不同了。

    谢华琅心里忽然有点痒,她可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老实性子,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既然定了主意,便不会反悔。

    “郎君。”她低低的唤了一声。

    顾景阳握住她手腕,依依不舍的在她手背上一吻,低问道:“怎么?”

    话到了嘴边,谢华琅反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顾景阳不明所以,在她手上珍爱的亲了亲,道:“枝枝?”

    “郎君,如果,”谢华琅声音低了,她柔顺的伏到他怀里去,在他耳边道:“如果你忍不住的话,那就不要克制自己了。”

    顾景阳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眼睫一颤,面颊上忽然烫了起来:“枝枝,我……”

    话都说出来了,再遮遮掩掩反倒有些矫情,谢华琅握住他手,放在了自己心口,低问道:“想吗?”

    单衣轻软,隐约能察觉到底下柔滑的肌肤,甚至是近在咫尺的……

    顾景阳猛地将手缩回,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或许太过无情,便将怀中人抱得紧了些,坦诚道:“想是真的,但是不可以。”

    “我是真心喜欢枝枝的,”他语气温和,隐约间有些青涩的窘迫:“还是,还是留到大婚时,再……”

    谢华琅倒不觉得他这反应有什么不对,听他如此说,也只是微红了脸,道:“你忍得住,我当然不会反对。”

    两人都红了脸,半晌没再说话,最后,还是顾景阳低头亲了亲她,道:“不早了,睡吧,枝枝。”

    谢华琅伏在他怀里,乖乖道:“嗯。”

    ……

    梁王世子被高句丽军士所杀的消息传来,是在五日之后,朝野为之震惊。

    梁王听闻这消息之后,当即便昏死过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王妃也是神情恍惚,府中人忙吩咐去请太医,又将两位主子扶进内室里去歇息。

    太医还没有到,梁王便自己醒了,梁王妃见他面白如纸,尽管心中悲痛,也先去劝慰,却被梁王一把推开了。

    “明炯,明炯,”梁王径直念了两遍儿子名姓,老泪纵横道:“他死的冤枉啊!”

    梁王妃着实伤怀,垂泪道:“怎么偏叫明炯遇上了,老天爷不开眼……”

    “哪里是老天爷不开眼?不过是别人有意为之罢了,”梁王闻言冷笑,侧目望向宫中,哂然道:“我说他这次怎么这样好说话,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梁王妃反应过来,眼泪登时一顿,腾地站起身来,怒道:“你是说,明炯之死是——”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有说,”梁王嘿然冷笑,目光慑人:“明炯死了,是死在高句丽手上,同别人可没关系,我们要骂,也只能骂高句丽。”

    梁王妃痛哭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权柄在手,谁会同你讲道理?”梁王说到最后,反倒释然了些,只是眼底神情有些狰狞:“我们但凡敢流露出点别的意思,下一个出事的,兴许就是府上了。”

    梁王是正经王爵,他的世子死在边境,便如同一瓢水浇在了一锅热油之中,造成的轰动可想而知。

    第二日朝议时,便有朝臣上疏,温和些的建议以此事为缘由,发书问高句丽,刚烈些的则请求朝廷发兵,以此为由征讨高句丽。

    皇家死了一个正经的亲王世子,高句丽必然是要给一个交代的,否则,皇帝在天下人面前,如何能抬得起头?

    因这缘故,当顾景阳点将征讨时,竟也没有遭遇多少阻力。

    梁王看得出其中另有机窍,其余宗室自然也看得出,最爱记仇的皇帝轻而易举的谅解了几个年轻人,继而打发他们到北境去,结果人刚到没多久就出事了,这不是明摆着说此事另有内幕吗?

    然而梁王世子的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当然也没有人敢在这关头跳出来说三道四。

    倒是江王,惯来同顾景阳交好,散朝之后笑问了句:“梁王这么拎得清,半句怨言也不曾表露,是否出乎陛下预料?”

    “意想之中罢了,”顾景阳道:“梁王最懂得明哲保身,世子没了还可以再立,王爵若是没了,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江王闻言颔首,又道:“我原先还有些忧心,唯恐他因丧子之痛失了心智,再闹出些别的来,虽然不甚要紧,但总叫人心烦。”

    “可惜他没有闹,”顾景阳淡淡道:“朕早就令人准备好了,他若敢胡说八道些有的没的,即刻就会有人检举梁王府私通高句丽,届时便不是死一个世子便能了事的了。”

    江王摇头失笑,由衷道:“陛下妙算,臣实感钦佩。”

    ……

    梁王世子死后,谢华琅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反倒是谢莹,为此受到了一点影响。

    征讨高句丽的主将点了蒋国公陈熙,这是先帝时期留下的老将,心思沉稳,用兵如神,有他坐镇,可保大局无忧,至于随行的三名副将,则是点选了年轻人。

    永仪侯世子林崇,便是其中之一。

    谢华琅知道这消息时,不免有些替堂姐忧心。战事一起,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们的婚期便在十月,现下是七月底,眼见着只有两个月了,一个不好,婚期或许就要推迟。

    除此之外,她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近乎恶毒的期待:假如林崇没有回来,这桩婚事是不是就会此作罢了?

    时下风气开放,夫妻和离、妇人二嫁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未婚之际夫婿没了,以阿莹姐姐的姿容才气,再寻良人也不是难题。

    这念头一冒出来,谢华琅便有些惭愧,先前之事是林婉讨厌,同林崇并没什么相干,她这样想,却是有些刻毒了,在心里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她赶忙将这想法抛之脑后。

    虽说林崇上战场的时机不妙,但于他而言,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顾景阳早就有意征讨高句丽,此次梁王世子之死,不过是个引子,兵强马壮,又有良将坐镇,倘若旗开得胜,将为祸边境数十年的高句丽一举铲除,立下的功绩何其之大。

    朝中早先调集军马,自然瞒不过有心人,这次征伐高句丽能带来的好处有多少,也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朝堂点将时,武将们纷纷毛遂自荐,文官们也有人选要推举,林崇能作为副将之一随从出征,或多或少也是沾了谢家的光。

    谢氏一族从文,与武家无甚深交,既然与永仪侯府结为姻亲,顾景阳为长久计,免不得要扶持一下林崇。

    谢华琅隐约能猜到几分,所以虽怕林崇在战场上停的久了,误了婚期,却也没有对此说过什么。

    当家族与将来的命途摆在眼前时,儿女情长只能被牺牲,她对此有些感怀,但是能够理解。

    出乎谢华琅预料的是,第二日清晨,她与顾景阳一道用早膳时,却接到了梁王府的奏疏。

    顾景阳有些诧异,用帕子净了手,自内侍手中接了来,展开细阅,大略扫了几眼,忽然笑了,递与谢华琅看。

    他不避讳,谢华琅也不曾啰嗦,瞟了几眼,奇道:“梁王打算派儿子随同出征?”

    顾景阳微微一笑,道:“他的确是聪明人。”

    谢华琅心念微动,无心再用早膳,将筷子搁下,也笑了起来:“很有远见。”

    一会儿还有朝议,早有内侍取了衣冠来,见顾景阳站起身来,忙上前去侍奉更衣。

    谢华琅进宫住了这些时日,还是头一次见他着上朝时的冕服,微微侧过头去,饶有兴致的盯着打量。

    顾景阳却没有注意到,继续道:“他若是机警,今日朝议时,想必还会再请一次,弟复兄仇,宗室与朝臣们怕也会附议。”

    谢华琅听得微怔,半晌,才道:“梁王世子的死,宗亲们应该知道……”

    “演戏罢了,有什么难的?”

    顾景阳淡淡道:“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哪一个不会演?戏子演的不好,会被人砸场子,他们演的不好,兴许就要掉脑袋了。”

    天子冕服用有二色,衣为玄色,有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八章,裳从朱色,有藻、粉米、黼、黻四章,束革带,系绶带,佩天子剑,极尽庄重端肃。

    顾景阳生的俊秀,气质清冷疏离,如今冕服加身,威势使然,真有些无欲无情的凛然意味在。

    谢华琅听他说完先前那席话,便没有做声,顾景阳回头去看,便见她正望着自己,微微一顿,道:“怎么,觉得我太无情了?”

    “那倒没有,”谢华琅轻轻摇头,到他面前去,由衷感怀道:“我只是觉得,天子虽然至高无上,但有时候,或许也会觉得很孤独吧。”

    世间权柄集于一身,庄严肃穆的绶带与冕服,似乎都将他同凡尘中人隔离开,连目光都被掩在十二毓的白玉珠之下,没人能看得出端倪。

    顾景阳不意她会说起这个来,略略顿了一下,忽然笑了。

    唇角弯起,他周身的清冷之气似乎也淡化许多,又是那个同她百般旖旎,会唤她“枝枝”的九郎了。

    谢华琅的心倏然动了一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过去,拂开冠冕上垂下的十二毓珠,凑过去吻上了他的唇。

    正值清晨,日光自窗外斜斜照入,映得内殿一片明亮,顾景阳似乎被晃了一下眼,回过神后,却仍站在原地,任由那小姑娘为所欲为。

    内侍宫人们早就背过身去了,并没有瞧见多少,谢华琅退回去之后,见顾景阳定定望着自己,面颊微热,不好意思道:“你看着我做什么嘛。

    顾景阳伸手抚了抚她面颊,道:“等我回来。”

    谢华琅微红着脸,道:“嗯。

    顾景阳不再言语,却仍旧注视着她。

    谢华琅更不好意思了:“你怎么还不走?”

    顾景阳莞尔,伸手轻轻抱住她,低柔的唤了声:“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