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破五，便是离京的日子。晋王府门前难得的又热闹起来，不仅苏敬亭携着夫人杜春羽来送，就连京中那些往日见不着的诸位皇子、王爷们也都跟着到了。

    “王妃，苏家老爷来了，王妃您要不要过去？”

    乳娘抱着一床薄被。这被子是打算搁在马车上的，以防路上苏如锦打盹的时候会招风受凉。

    “既是父亲、母亲来了，总还是要见一见的。”苏如锦说着，转身与萧云堇目光对视了片刻：“听管家说，齐王殿下与瑞王殿下一早就来了，王爷也应该去见一见。”

    萧云堇点头，吩咐乳娘道：“今日有风，不要让王妃在风口待的时间过长。”

    乳娘会意，行了个礼，便前头领路，苏如锦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得知苏如锦要跟着王爷去边城，苏敬亭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希望苏如锦时时刻刻的跟着晋王，这样就可以掌握晋王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在边城。可另一方面，他就算再怎么不喜这个长女，苏如锦都是他的女儿，身为父亲，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顾及些血脉亲情。他是吏部尚书，对于南边儿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的，他知道，年后大梁与南边儿势必会有一场战争，谁负谁赢尚未可知。倘若苏如锦在边城出了意外，作为父亲，他还是会难过的。

    苏敬亭这些纠结的心理，苏如锦倒是没有多想。她认为自己的父亲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相送，绝不是因为舍不得她这个女儿，而是在临行前要想要多嘱咐几句，让她将王爷在边城的消息多传回来一些，没准儿还会涉及军中机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已经盘算好了用来应对的话，只是每每想到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时，心中还是会有些难过。

    乳娘走的极快，她只不过稍稍走神，想了一些事情，乳娘就已经穿过那道月亮门，看不见了。身后有脚步声，步子很稳，像是在府里散步的一般，她正想回头瞧瞧，那脚步声却已经到了跟前，且与她并肩同行。

    苏如锦侧头一看，竟是齐王萧云琮。与往常一样，他习惯穿白色的衣裳，只不过今日外头还罩了一件头蓬，那蓬松的狐狸毛将他的脸遮去了一半，倒越发衬得他面目清润，俊朗无比。

    “齐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苏如锦侧身问着，脚下却并没有停：“殿下这会儿不应该是在暖阁里吗？”

    “是应该在暖阁里，只是本王想要看看六弟府中的景致，不知不觉便迷了路，刚想找个人问问，就遇见了晋王妃。锦儿你说，这算不算是天意。”

    “若照齐王殿下这么说，倒真是天意。只是……齐王殿下当真是迷了路吗？”

    “不然呢？”齐王含笑的看着苏如锦：“难不成，还是本王故意为之，要与晋王妃你偶遇吗？”

    “既不是偶遇，便是有心相遇。妾身虽久居闺阁，却也听人说过，这晋王府是齐王殿下经手置办的。这府中的一景一物，怕是没有人会比齐王殿下您更熟了。”

    齐王止步，依旧淡淡的笑着：“这件事你都知道？其实，也算不得是本王经手，只是当时六弟需要开府，恰好我又经常在外头活动，于是父皇便将这件差事指了下来。这府邸呢，也是原来就有的，只不过在旧宅的基础上又进行了翻盖，一切都是按照六弟的喜好来的。若说熟悉嘛，倒还真不觉得。”

    萧家的人一向都是厚脸皮的，这点苏如锦早就已经知道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齐王又在打什么主意。

    走了神，便不会太在意脚下的路。苏如锦突然踩到路边凸起的石头，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她暗叫不好，一只手已稳稳地扶住了她。她站定后，没有吭声，亦没有去看萧云堇，只默然的挣脱开了自己的手，然后福了福：“多谢齐王殿下！”

    “谢就不必了，只是觉得自个儿在这里似乎颇不招人待见。算了，本王还是会暖阁去吧。”

    “齐王殿下不是不认路吗？”

    “是不认路，不过这晋王府再大也大不到天边儿去，本王走着走着，找着找着也就找见了。”

    明知道齐王是在故意装傻，苏如锦却不得不伸手为他指了个方向。

    送走了诸位皇子以及诸位王爷，又送走了苏敬亭和杜春羽，交代了府中管家一些事情之后，一行人这才上了马车。

    在风里站的久了，苏如锦的手有些发凉。她轻轻的搓了两下，将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

    萧云堇看见了，眉眼里就多了一份笑意。

    “冷了？”

    “嗯！”苏如锦点点头，大着胆子将手伸到了萧云堇的跟前：“要不，王爷给暖暖？”

    萧云堇眼中的笑意更浓：“就这么说出来，你不怕本王会拒绝吗？”

    “不怕！”苏如锦说着，也露出一抹笑容来：“这又不是在府中，马车内也只有妾身与王爷两个人，就算被王爷拒绝了，妾身顶多心里会不舒服，但还不至于丢人。”

    “心里会不舒服？”萧云堇挑眼看着她，手却伸了过来，握住她的：“是有些凉，早起的时候，怎么不让乳娘帮你穿的厚实一些。”

    “已经够厚了，这里里外外的怕得有十几层。只是妾身自小怕冷，身上也存不住什么热气，手脚自然比旁人要冷一些。”

    “是体寒！”萧云堇淡淡的说着，以眸光示意苏如锦坐到他的跟前来。“此去边城，最快也要小半个月，正好无双跟着，让她给你配些药，路上也好调理调理。否则，以你的体质，到了边城，怕是连门都出不得了。”

    “说起无双，妾身倒是有个疑问。”

    “什么？”

    “无双是会医理的，且又是与王爷熟悉的人，带在身旁自然要比边城的那些军医们更妥帖一些。王爷您，为何之前都不肯带她同去？”

    “真想知道？”

    苏如锦点点头。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边城苦寒，并不适合女子待着。”萧云堇握了握苏如锦的手：“晋王府里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我远赴边城，总得在府中留下一两个可以信得过的人。无双是女子，且擅长医理，平日里行事又十分的谨慎小心，将她留在京城无异是最好的选择。”

    “那王爷此次之所以同意让无双随行，是因为府中的事情已了？”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你随着本王出来了。”萧云堇说着，松开了手，转而将苏如锦半抱在了怀里：“你的伤病才刚刚好些，此去边城，路途遥远，将无双带着，我才能心安一些。无双在晋王府已待了多年，经过这些日子，只怕也会旁人给盯住了，再将她留下，也有些不大合适。至于京中，我已另外安排了人。”

    “这原因王爷只怕还没有说全吧。”

    苏如锦抬了抬头：“无双姑娘她是不是喜欢王爷？”

    萧云堇一怔，看着苏如锦的眼睛没有回答。

    “妾身无意中听到了王爷与无双姑娘的对话，但妾身并不介意。倒不是妾身心宽，而是因为妾身知道，王爷与无双姑娘都是理智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的人。王爷之前不肯带无双姑娘同去边城，一方面是顾及她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是故意要将两个人分开的吧。王爷虽喜欢无双姑娘，但却并非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感，王爷希望无双姑娘能够看清楚这一点，放下她对王爷的执念，好好的寻个人家，过正常的没有任何算计的生活。无双姑娘也知道王爷的心思，所以此番也算是放下了心中对王爷的执念，所以王爷才没有阻拦。”

    “本王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本王什么。”萧云堇长出了一口气：“若是让本王自个儿选择，绝不会招惹任何一个姑娘，至于王妃、侧妃什么的，大概也不会纳娶一个。因为本王知道，自己的命跟旁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不愿意牵连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可进到晋王府里的，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人，包括妾身。”

    “所以，你是本王被动的选择。”萧云堇说着，捧住了苏如锦的脸：“幸好，本王此时已有能力可以护你。”

    “可妾身并不愿意被王爷护着，妾身倒更愿意与王爷一同面对风雨。”

    四目相对，眸光含着的情意也在相互传递，就在萧云堇低头想要吻住苏如锦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王爷、王妃，孟姑娘的车马到了！”

    孟意婵？

    苏如锦蹙了蹙眉，掀开帘子，看见无双站在外头。

    无双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想来是已经见过了孟意婵，且还受了孟家的气。

    “孟将军的车马不是五更时就已经离京了吗？怎么孟小姐此时还逗留在城中。”

    “自然是因为她心中颇有算计。”

    无双说着，往一旁让了让，苏如锦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之后顺着无双的眸光向前望去，这才看见孟家的马车竟挡在路中央，且稍稍侧歪，像是遭遇了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