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呢？”苏如锦的泪眸陷入萧云堇的眼睛里：“我们也要这么死吗？”

    “锦儿……”

    看着苏如锦，萧云堇的声音被哽在喉咙里。

    “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苏如锦轻轻地推开他，眼睛里带着失望，带着愤恨。她转身，犹如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走向的似乎不是她的床铺，而是一个看不到未来的深渊。萧云堇的心，猛地痛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妃，那个在后宫中与世无争却最终死于斗争的女子。当初的母妃，是否也如苏如锦这般的绝望。

    他的双眼逐渐变得血红起来。

    “锦儿，相信我，那些人，都会去给乳娘还有阿萝陪葬的。”

    苏如锦无力的抬了抬眼，“王爷，妾身不知道自己该恨谁，也不知道该去找谁报仇。”

    “我知道，我知道乳娘和阿萝的死该算在那个人的头上。可是，锦儿，那个人毕竟是我的父皇。”

    “王爷放心，妾身没有那么想。”

    苏如锦慢慢地走向床铺，然后无声地躺了上去。她睁着眼，双手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萧云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出了营帐。

    “王爷。”

    无双低头，站在一旁，手中还端着一碗药。

    “好好照顾王妃。”

    “是，奴婢知道。”无双轻轻抬头，看着萧云堇的侧脸：“王爷很为难。”

    萧云堇的手微微一动,“锦儿她在恨自己，也在恨我。”

    “不关王爷的事，就算没有这些事情，京城里头的那些人也是不会放过王爷的。奴婢只是奇怪，这边城的事情，是如何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的。难不成，将军府里也有探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有些事情，我们并没有瞒着人去做。父皇的猜忌心向来都重，加上蜀王的事情，他越发会相信他听到的，看到的，甚至是他想到的。”

    “可王爷从未生过谋逆之心，就算通敌，也是为了平息干戈，为了给边城，给大梁的百姓们一个安稳的生活。”

    “可问题从来都不是本王想要做什么，而是他们想要本王做什么，父皇会以为本王要做什么。”

    “王爷打算怎么办……”无双看了一眼营帐之内：“可要回京，亲自向皇上解释？”

    “本王不知道。”萧云堇抬头看着远方的夜空，“事情发生的太快，本王还来不及去想。”

    “那……那些人呢？奴婢是说杀死乳娘和阿萝的那两个人。”

    “让阿九带人进城一趟，将那两个人给带出来。”

    “活人？”

    “活人。”萧云堇重复，转而看了无双一眼：“乳娘与阿萝的仇，锦儿她一定很想自己去报。”

    “奴婢知道了。”

    无双说着，低身去掀营帐的帘子。才刚刚掀开，就听萧云堇又说了句：“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王妃腹中的孩子。”

    “王爷放心，奴婢会尽力的。”

    无双进入了营帐，萧云堇站在帐外则仍是一动未动。

    “听说京城里头的那位皇上已经下了新的旨意，晋王妃的娘家，也就是你们大梁的那位苏尚书迫不及待的便划清了与王妃的界限，甚至亲自向皇上上书，要求皇上处死晋王妃。都说这虎毒不食子，晋王妃的这位生父，倒是比老虎还不如呢。”

    “将军才当了一回老虎，将自己的至亲一一的给咬死，怎么这会儿反倒还有心情去说别人。”

    萧云堇侧身，看着隐没在暗色中的那团黑影。黑影往前走了一步，摘下头上的风帽，露出一张秀气的犹如书生一般的脸。

    “说的也是。”黑影自嘲地笑了笑：“可但凡是把别人送进阴曹地府的，多半都是自个儿先从那里头爬出来的。就因为去过，所以熟门熟路，也知道如何才能将那道门给打开。我在楚国的处境，与王爷在大梁的处境是一样的，只不过，我先做了我的选择。现在，轮到王爷你做出自己选择的时候了。”

    “你想让我违逆我的父亲，做这大梁的乱臣贼子？”

    “不不不，王爷误会了。”黑影摆了摆手：“我并没有让王爷违逆您的父皇，我只是劝王爷不要束手就擒。王爷是个孝子，这个除了你们大梁皇室之外，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可如今，您的那位父皇，要亡的可不只是王爷一人，还有王妃腹中那个无辜的的小王子。王爷就算不为了自己，不为了晋王妃，也总该为她腹中的骨血着想吧。况且，这朝代更替，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皇上就算不做皇上的，也还能做颐养天年的太上皇。所以，王爷您，又何必那么固执呢。”

    “你这是在劝说我谋反！”

    “王爷又错了，我不过是看在王爷你帮我一场的份上，我也帮着王爷你寻几个自保的理由。如何？只要王爷你点一下头，我愿意帮你清除所有的障碍。”

    “帮我清除所有的障碍，这岂不是要坐实了我通敌谋反的罪名。”

    “在当今皇帝的眼中，王爷与我合作，自然是通敌，可若是王爷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你我的关系可就不是这么不堪了，而是两国邦交友好。”黑影看似腼腆的一笑，眼中却藏着锋芒：“王爷生在皇家，这些道理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为何你们一个个都想要坐到那个位子上。那个位子坐起来，当真就那么好吗？”

    “不好！”黑影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坐到那个位子上，就意味着从今往后，你将一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天下，而不是自以为的拥有整个天下。你的妻子，儿子，臣子，甚至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开始讨好你，防范你，他们会每天乐此不疲的对你说着谎话，然后在一旁指责你，笑话你。坐到那个位子上，就意味着，从此往后，你将被整个天下抛弃，唯一拥有的就是他们眼中所谓的高高在上的，无限的权力。”

    “既然想得这么清楚，你为什么还要坐上去？难不成，你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被人抛弃的感觉？”

    “我不喜欢，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可你心里清楚，我们想要活下去，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只能拼命地爬上那个位子。王爷是聪明人，这些事情，王爷心里很早就已经想清楚，想明白了不是吗？否则的话，王爷您又岂能变成现在的晋王爷，统领边关数十万兵马的大将军。”

    “可我从未想过要去坐那个位子，更没有想过会用那种方式去保护自己。”

    “眼下的情形，还有王爷你想或者不想吗？就如同我一样，若不是被逼无奈，你以为我又会变成今时今日的我吗？萧云堇，生在皇家，你我最不该拥有的就是天真和善良。”黑影又往前走了一步：“萧云堇，愿意的话，我可以助你登上大梁的帝位。”

    “那你呢，你要什么？”

    “十年，我要南境十年的盛世安稳。”

    “十年之后呢？”

    “十年之后再说十年之后的事情吧，若是那个时候，我还是南楚的君主，而你还是大梁的皇帝，我们倒是可以再相约到战场上比试比试。”

    黑影说着，抬手，将一个东西掷向萧云堇。

    萧云堇接过，只看了一眼，便道：“果然是你！”

    “早知道瞒不过王爷你的眼睛。没错，我就是那位频频与王爷交手的南楚将军。亮明身份，足以表明我的诚意。王爷到过南楚，应当知道，若我不想开战，南境便不会再有战事。若我执意开战，倾我南楚一国之力，未必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向大梁多讨些好处。”

    “看来，你是又为我找了一个理由。”萧云堇握住那个东西：“你是要我为国而谋逆我的父皇。”

    “为国也好，为人也罢，就算是为权，也没什么可惧怕的，反正这史书历来都是胜利的一方在书写，真相如何，早就湮没了。既没有人在乎，更没有人知道。”黑影说着，又退回了暗处：“距离天亮尚还有一段时间，王爷您，不妨再仔细的想想。”

    萧云堇错开自己的眼睛，既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营帐内，无双似在劝着苏如锦，但听起来，效果不大。

    黎明时，阿九与无影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那两个杀死乳娘和阿萝的凶手。

    “城中情形如何？”

    “城中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但从老百姓们的反应来看，没有人相信王爷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还有，将军府的副将们也多被牵连，不过眼下皇上还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指示，人都被圈禁在将军府里。但，也可能是因为还没有找到王爷的缘故。小的私下已经联络过诸位将军，包括孟老将军，都愿意追随王爷。”

    “意婵的事情可与孟将军说了？”

    “回王爷的话，小的已经告诉孟将军，说意婵小姐找到了，人好好的，并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欺负。因为发生了这些事情，意婵小姐已经连夜赶往京城。意婵小姐的手书，也已经送到了孟老将军的手中。孟老将军他也要小的转告王爷一句话。”

    “什么话？”

    “孟老将军让小的转告王爷，不争，不代表着不可以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