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锦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会保不住。
萧云堇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和苏如锦的第一个孩子，会因为边城的这场变故而失去。
当苏如锦扑倒在他的怀中，而他伸手却触摸到一片温热的时候，他的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
孩子离开的时候，苏如锦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但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看见了一束亮光，而亮光中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
下意识的，她便觉得那是她与萧云堇的孩子，因为那个孩子，有着一双像极了他父亲的眼睛，还有像极了她的面容。她冲他张开手，小娃娃挪动着胖乎乎的小腿站了起来。他摇摇摆摆的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咧开嘴，冲她乐呵呵的笑。
“过来！到娘亲这里来！”
她冲着他招手，却发现那一道光束移到了小娃娃的身上，待到光束消散，那个原本站在那里冲着她笑的小娃娃也不见了。
“孩子……我的孩子……”
“锦儿！锦儿！”
听到苏如锦呢喃着的声音，正在吹着汤药的萧云堇快速的将碗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无双，然后扑到了床前。
苏如锦幽幽醒转，待看清楚萧云堇的脸时，也感觉到了来自身体的疼痛。她看着萧云堇的眼睛，哽着喉咙问了句：“孩子呢？王爷，我们的孩子呢？”
“我们会有孩子的！”萧云堇握住她的手，“锦儿，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什么意思？”苏如锦愣愣地看着他：“什么叫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我们的孩子，不是在我的肚子里吗？”
她轻轻的移了移手，想要去触摸自己的肚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萧云堇抢先一步给按住了。
“锦儿……”
苏如锦看着他微红的眼睛，终于明白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的那个画面意味着什么了。
她很想哭，但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用力的攥着自己的双手，牙齿咬破了原本就已经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
“锦儿，锦儿不要这样！”萧云堇碰触着她的嘴唇，“只要你好好的，孩子还会回来的。”
苏如锦“哇”的一声张开了嘴，然后用力的咬住了萧云堇的手指，原本哽在喉咙里的哭意也伴随着血液在口腔里的蔓延，倾泻了出来。
“锦儿！”
萧云堇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附身将她抱起，紧紧地拥在了胸前。
苏如锦哭了许久，直到哭得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才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等到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七天之后。
早晨，明亮的阳光透过了窗棂，对于这七天里发生的事情，苏如锦觉得都像是在梦中，唯一真实是她身体的反应。她明显感觉身体的某个地方空了，一个原本该好好待在那里的小生命不存在了。眼睛干涩的厉害，纵然心中再如何的难过，都流不出眼泪来了。
“王妃醒了？奴婢去唤王爷过来！”
无双手中拿着一块帕子，瞧见苏如锦睁眼，眼中随即浮上了一抹喜色。
“无双！”
苏如锦看着无双憔悴不堪的面容，知道她生病的这些日子，一定是无双在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王妃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无双询问着，眼中的那一抹喜色随即被紧张所代替。
苏如锦摇摇头：“没有，我很好，只是这几天辛苦你了。”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无双说着，挤出一丝笑容来：“若说辛苦，也应该是王爷。这几日，都是王爷在跟前照顾，奴婢只是在一旁打个下手。”
“王爷呢？”
“去见孟老将军了，不过走之前，交代了奴婢。要奴婢将煎熬的汤药温着，等王爷回来了之后，由他亲自喂王妃吃药。”
苏如锦点点头，看了一下四周的陈设。
“是将军府。王妃生病的第二日咱们就回来了。”
“那些人呢？”
苏如锦不是寻常百姓，朝中的事情，她多少还是懂的。那些是皇帝派来的人，他们不可能因为自己失去了孩子就格外通融。萧云堇，也不可能这么明着带着她返回将军府。
“都被王爷给扣下了，王妃放心，边城好歹是咱们的地方，若是没有切实的消息，京城里头的那些人也是不敢妄动的。”
“扣下了？”苏如锦看了无双一眼：“那么，那两个人呢？”
“王妃是问那个吗？”无双重复地问了句，见苏如锦轻轻的点头，这才回道：“死了！一个被千刀万剐，另外一个被活生生的剥掉了皮。两个人，都是熬到日出才死的。”
无双回话的时候，用的都是极淡的口吻，仿佛说着的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奴婢入府多年，从未见过那般生气的王爷。”
苏如锦抿了抿唇。虽然她知道那两个人会死，也知道萧云堇既然允诺了她，就一定不会轻易的放过那两个人，但她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用了极刑。
千刀万剐也好，剥皮也好，她都没有亲眼看着，也不想去想象那个画面。孩子，已经没有了。眼泪，也已经淌干了。她是萧云堇的妻子，晋王府的王妃，眼下，她也已经没有了时间再去伤心难过。
私自扣押皇帝的亲兵，这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无双，你说实话，京城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王爷扣了皇上的人，京城里不可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距离那天已经整整过去了七天，皇上的消息就算再不灵通，也应当要做出些反应了。”
“不是无双不说，而是无双自己也不清楚。这几天，无双一直待在王妃身旁，对于外头的情形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咱们返程那日，王爷接到了京中的密信，说是王妃的弟弟要亲自来带王妃回去。”
“弟弟？”苏如锦摇摇头：“不！绫儿不会那么做的。”
“绫儿？”无双不解地看着苏如锦。
“苏绫。”苏如锦轻轻吐出两个字，随后又补了一句：“我的同胞弟弟。”
“王妃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吗？”无双蹙眉：“可京城中传来的消息，王妃的弟弟并不是苏绫，而是苏显。”
“苏显？”苏如锦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咧了咧嘴：“是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这些年，他一直被父亲养在外头，连我都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晋王通敌，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就算爹爹还顾及着父女间的情分，我那个母亲与这个弟弟也一定会逮住机会行动的。”
“这个苏显是……”
“我父亲苏敬亭和母亲杜春羽所生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单论年纪，他不是我的弟弟，而是我的哥哥。”
“哥哥？”
无双愣住了。她在京中多年，对于苏家的事情，也算是多多少少的了解一些。皇上指婚后，她和阿九更是费了一番心思去打探苏如锦，包括苏家的里里外外。调查的结果显示，苏如锦的确有一个弟弟，不过因为身体不好，自幼就被养在姜家，也就是苏如锦的外祖父那里。
至于这个苏显，倒真的是未曾听过，更没有见过。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即便是王爷，大概都不知道我们苏家还有这么一个人吧。”苏如锦说着，垂下了眼睛：“我父亲与杜春羽在一起时，娘尚在人世，碍于我外祖父的关系，父亲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将杜春羽接到家里，更不可能给她什么名分。后来，我外祖父因为受到牵连，家道中落，我娘在苏家的地位也就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后来，父亲便毫无顾忌，杜春羽便以小妾的身份住到了家里。
人人都知道，我的母亲杜春羽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却不知道，她在正式进入苏家之前，就已经偷偷摸摸的给我的父亲生下了一个儿子。杜春羽被扶正之后，我父亲原本是打算将苏显列入族谱的，可巧的是，那个时候，我的外祖父又因为别的事情，被皇上重用。”
“奴婢明白了。”无双的眼睛稍稍亮了亮：“王妃是姜夫人所出，不管是在外人的眼中，还是在皇上的眼中，都是苏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若是姜家一味的没落下去也就罢了，偏偏姜老爷子又被皇上看中，依着苏大人一贯的做法，肯定会在暗中衡量。”
“是！若是没有外祖父的事情，杜春羽既被抬妾成妻，那么作为她和父亲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苏显，就应该是苏家的嫡长子。可因为外祖父的关系，父亲不得不考虑外祖父在朝中的地位，不得不考虑外祖父在皇上眼中的分量。既考虑到了外祖父，就不能不考虑我和弟弟在苏家的位置。”
“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王妃的父亲，也就是咱们的这位吏部尚书大人的心思可真是复杂。”
“的确复杂。”苏如锦的眼眸一暗：“眼下，王爷通敌，我这个王妃，势必也被牵连。倘若我被牵连，我的外祖父就算不被牵扯进来，也肯定会受些连累。所以父亲他便毫无顾忌地将苏显给推到了明面儿上。”
“王妃的意思是……”
“我弟弟苏绫刚刚出生就被外祖父抱去了姜家，外人只知道我苏家还有一个男丁，却不知道这个男丁年岁几何，长得又是何种模样。若我猜的没错，父亲他一定是让苏显顶替苏绫，入了苏家的族谱。”
“偷梁换柱？”无双的眉蹙的更深：“苏大人他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被查出来的才是欺君。父亲他敢这么做，就一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苏如锦说着，坐了起来：“快！我要见王爷，我外祖父和弟弟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