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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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九十二章

    白色。

    充斥着整片视野的, 是纤尘不染的纯白。

    宁宁努力想要睁开双眼,试图看清周围逐渐模糊的景物,意识却不受控制地越发涣散, 和雪花一样化作白茫茫一团。

    以她的修为, 能使出万剑诀就已经称得上奇迹, 后来辅以剑光分化, 强行增加大雪中光源的亮度, 一番折腾下来, 体内灵力已是所剩无几。

    耳边传来贺知洲与许曳的声音,宁宁本想出声应答, 然而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见到眼前景象倏然一晃。

    在一望无垠的雪白里,竟无端生出翡翠般的新绿, 紧接着绿意越来越浓,好似在冬日疯长的藤蔓, 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把雪色吞噬殆尽。

    然后便是藤萝绕树、林海翻涌。

    只不过转瞬之间, 她就来到了另一处崭新的塔层。

    由于习惯了上一层的持续低温, 此时骤然加剧的温度如同火苗灼烧皮肤。

    宁宁用力吸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滚烫得厉害, 后脑勺阵阵发痛。

    要是在这里倒下就完了。

    她勉强汇聚神识,让自己不至于晕倒,将身体靠在一棵巨树树干上, 抬眸打量周遭景物。

    这里是片绿意盎然的密林,四处可见碧色的深潭与沼泽, 四周传来几声鸟雀清脆的鸣啼,伴随着风撩动树叶的哗啦声响,让她稍微清醒了少许。

    与万里冰封的琼山相比, 此地似乎并没有多么奇异的景象,潮水一样的绿铺天盖地,浓郁得快从叶子上滴落下来,当风停止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宁宁细细寻去,在树影掩映的角落里,瞥见一块石碑。

    碑上的刻痕已经有些模糊,她却一眼就认出上面的数字。

    六十二。

    真是有够倒霉。

    她已经连握剑的力气也没有,强撑着打开储物袋,试图从里面找到几颗补灵丹。没想到刚一低头,身旁的树林里便响起极其微弱的窸窣响声。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来者同样察觉到她的气息,凛冽如冰的杀气顿时压覆而下。

    宁宁放缓了呼吸,竭力抬头向前看去。

    来参加十方法会的弟子皆为各大门派精英,炼妖塔的试炼自然不可能毫无人性。

    进来之前,每个人都服下过一颗神遁丸,若是觉得难以招架、危在旦夕,便可动用灵力从炼妖塔中脱离。

    更何况各派长老都蹲守在玄镜前观摩战局,如果察觉情况不妙,也会把人强行召出。

    她怀有逃生的底牌,因而并未显出怯色。眼见树叶连片地开始颤动,那阵杀气越来越浓,在望见来者的大致轮廓时,宁宁微微一愣。

    不是什么狰狞可怖的妖魔鬼怪。

    是道人影。

    最后一层树丛被哗啦掀开,宁宁靠在树干上,与那人四目相对。

    她的剑气浅淡微弱,对方的剑意有如暗潮汹涌、冷冽凶戾,于半空中无声交汇时,却是那人的力道抢先消散无影了。

    宁宁一怔:“……裴寂?”

    裴寂亦是愣住。

    他刚来这层塔没多久,本打算向里继续探寻,却听见身后传来的响声,本以为是妖邪偷袭——

    黑衣少年眼底晦暗的戾气骤然褪去,笼上一层局促的慌乱,在见到她苍白脸色时,紧紧皱了眉。

    “你——”

    裴寂看出宁宁的灵力所剩无几,没做多想地向她靠近。

    没想到女孩见到他,目光里的戒备之色茫然淡去,竟忍着浑身的难受,几乎是下意识地笑了笑。

    随即身形一晃,向前倒去。

    这片林子平静得可怕。

    裴寂不久前战胜金丹期长尾狐仙,从四十三层顺利离开。

    以此地六十二的塔层,理应比那里危险许多,他抱着宁宁在林子走了这么久,直至找到可供栖身的山洞,也始终没见到妖魔的影子。

    一想到宁宁,他又忍不住拧了眉。

    她应该经历过一场恶斗,虽然见不到什么外伤,浑身却像染了风寒般热得厉害。面色苍白如纸,一向红润的唇瓣亦是毫无血色,在昏睡时不自觉地轻轻颤。

    而她的身体却是湿漉漉,沾了冰凉的水。

    他从没见过宁宁受到这么重的伤,心里又闷又乱,满腔燥意与怒气无处发泄,只觉气恼不堪。

    这里树木繁多,山洞里同样长满了壁虎一样的藤蔓,洞口被枝条遮掩大半,只有少数阳光凌散地落进来。

    承影看得直抽冷气:“老天,她的内伤肯定不轻……宁宁到底在别的层数里遇到了什么?”

    裴寂没应声,漆黑瞳孔被阳光映亮,变成暗沉阴郁的血红。承影看出他气得想拔剑杀人,懂事地闭了嘴,没再开口。

    他骨子里是个正经的木头,因恪守男女之防,又怕过于贴近的接触会惹来反感,一直不敢离宁宁太近。等进入山洞,便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山洞的石壁前。

    这本应是个一气呵成的动作。

    然而双手还未抽离一半,怀里的小姑娘便意识不清地微微一动。

    宁宁冷得打了个哆嗦。

    在寂静无声的黯淡光晕里,裴寂听见她浅浅的吸气声,像猫的爪子,极尽轻柔与挑逗地划过他耳膜。

    少年挺拔的脊背瞬间僵住。

    ——宁宁的神智模糊不清,体内冷热交织,难受得厉害,一时间找不到缓解的方法,只得凭借最为原始的感官所求,颤抖着向他靠近。

    裴寂屏住呼吸。

    连心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一只手环上他腰间,另一只则贴在脊骨上,宁宁力气很小,哪怕指尖用力往下按压,他也并不觉得痛。

    像是两团炽热的火,让浑身血液都为之躁动。

    “……宁宁。”

    裴寂干涩地念出她名字,伸手握住女孩纤细的腕骨,在昏暗洞穴里,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我去生火。”

    她却并未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甚至双手一点点继续往上,脸庞自裴寂胸膛慢慢上移,最终来到锁骨附近。

    而被水汽浸湿的身体,则紧紧贴在他衣物上。

    承影很是自觉地安静如鸡,潜进识海深处,缩成一团捂住眼睛。

    无法将她推开,却也不能放任她继续靠近。

    冰凉水汽与滚烫的体温胡乱交织,鼻尖尽是栀子花的甜香,隔着一层单薄衣料,裴寂能隐约感受到她的——

    他想不下去,快要疯掉。

    于是当玄虚剑派的玄镜在炼妖塔各层兜兜转转,终于找到宁宁时,在场所有长老皆是一愣。

    他们看出那丫头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很快就会体力不支丧失意识。

    奈何宁宁很快被转移到下一处试炼关卡,在五十层的视灵里不见了踪影。天羡子对乖徒担心得不得了,唯恐她会出事,顺着玄镜一层一层地辛苦爬塔,皇天不负有心人,此时好不容易见到——

    “这个……”

    曲妃卿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是宁宁主动的吧?裴寂脸好红,原来他的脸也会那么红,终于不像个死人了。”

    “我还以为会见到什么惊险刺激的场面。”

    林浅看得也有点脸红:“不过……这样好像也挺惊险刺激。”

    纪云开噗噗噗地笑,嘴里的糕点呈天女散花的扫射状,喷了满桌。

    “不行!你们走开!一群为老不尊的老头老太太!不许看,不许!”

    唯有天羡子用力把玄镜揽在怀里,以自己瘦不拉几的身体将画面遮住,面目极其狰狞:“我誓死守护裴寂和宁宁的清白!吭哧吭哧!”

    林浅丝毫不理会天羡长老发出的猪崽叫,跺脚按住他手臂:“若是现在不好好看清楚,就算他俩清清白白,被我们胡乱一想,岂不是更加说不清楚!你放手!”

    天羡子:“我不!”

    曲妃卿急中生智,指着他脚边大喊:“天羡长老,你掉了一颗灵石!”

    天羡子瞳孔骤缩,如失至宝般向下看去,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林浅把手迅速伸向玄镜。

    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天羡子似有所感,手腕猛地一抖。

    哗啦砰砰。

    玄虚剑派的玄镜以七百二十度高难旋转翻滚在地,碎了。

    同时裂开的,还有三颗百岁老人的心。

    纪云开的双眼变得无比犀利,从口中发出恶魔低语:“赔——钱——”

    一滴清泪,从剑道之光的眼底滑落。

    天羡子猛地一咬牙,张开手臂闭上眼睛:“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只剩下这具身子了,来吧!”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天羡子此人家徒四壁、穷得就差啃土,一等一的败家子,要他赔钱简直难如登天,哪怕把胆汁都榨出来,恐怕都得不到一分钱。

    但要说色相……

    眉目俊朗的青年眼眶微红,澄净如湖的瞳孔里泛了细微水光,神情里带了三分忧郁,怅然望着天边。

    曲妃卿露出了吃苍蝇般的恶心神色:“有点反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搔首弄姿的大面饼。”

    林浅努力让自己的五官不那么扭曲:“披着人.皮的野猪,我的天,恐怖,撤了撤了。”

    天羡子像一张用大面饼做成的猪崽,保持着张开双手的姿势,泪眼汪汪站在原地。

    虽然不会被这两个女人继续纠缠。

    可是为什么,会有一点小小的心痛呢。

    炼妖塔内,洞穴中。

    裴寂拗不过她,只得将宁宁抱在怀里,在山洞中央点了簇火。

    昏黄的火光散发出点点热气,将湿透的衣物渐渐烘干,而她仍保持着牢牢攀住裴寂的姿势,偶尔在他胸口晃一晃脑袋。

    哪怕只是稍微一动,都会未经人事的少年心跳加速。

    怀里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如同柔若无骨的软玉,软绵绵瘫在他身上。

    因她浑身滚烫,让裴寂有些恍惚,不知是从宁宁那边传来的热气,还是自己本身也在发热。

    地上的那团火也是,烧得他心烦意乱。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口喷薄欲出的躁动,从储物袋拿出几颗补灵丹,再将宁宁的脑袋移开一些。

    她的脸色还是很糟糕,双眼紧闭着不省人事。裴寂拿了丹药与水,动作笨拙地把补灵丹送到她嘴边。

    可宁宁咬紧了牙关。

    他哑着声唤:“宁宁。”

    她当然不可能听见。

    “裴小寂,根据我多年来的经验。”

    承影从识海深处窜出来,试探性小声道:“给昏睡的女孩喂药,最好也最常见的办法,就是嘴对着嘴——虽然我也不清楚其中原理,但你若是试试,说不定无师自通,自然就会了。”

    这是哪门子的办法,不过是乘人之危。

    裴寂抿了唇,垂眸望她。

    他未曾与旁人有过亲密接触,和宁宁之间的牵手与拥抱都是头一回。若是真像承影所言,在她丧失意识时那般喂药——

    一旦被她知晓,两人之间难免生出尴尬的隔阂。

    那样的动作太过亲近,他哪敢逾越。

    承影悄咪咪地满怀期待,却没能见到想象中的画面,只望见裴寂屏息凝神,紧张到近乎于胆怯地,将女孩拥入怀中。

    宁宁很是难受般动了一下,双手在他后背毫无章法地游移,仿佛是要汲取更多热量,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裴寂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炙热呼吸透过上衣,贴上自己皮肤的奇妙触觉。

    像是点燃了一节鞭炮,火星刚一触上,酥酥麻麻的痒就在瞬间噼里啪啦扩散开。

    “……别怕。”

    他说得生涩,想来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全都交付在她一人身上。

    少年人修长却粗糙的双手轻轻落在宁宁脊背,不敢太过用力,极尽温和、却也极为僵硬地开始抚摸。

    慢慢地,她的呼吸平稳了一些,身体的颤抖也终于不再那样剧烈。

    “我——”

    裴寂从未说过与之类似的话,许多繁杂的思绪涌上嘴边,到头来居然只说了句:“我会帮你杀了它。”

    说完了又不由得懊恼,这句话杀意腾腾,哪能在安慰人的时候讲出来。

    怀里的小姑娘似乎比之前放松许多,安安静静伏在他胸膛。

    裴寂敛了神色,再度将宁宁的脑袋向后微仰,把丹药送到她唇边。

    补灵丹被推入口中,理应再辅以凉水灌下。他做得很不熟练,水壶下倾时,有缕清水从宁宁唇角漏出来。

    裴寂没做多想地伸手将它拂去,直到指尖快要移开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触上了宁宁的唇。

    他从来不敢去想的地方。

    洞穴里的火焰无声地在烧。

    女孩苍白单薄的唇瓣微微张开,染了莹润漂亮的水光。

    他一定是着了魔。

    否则绝不会鬼使神差地抬起拇指,轻轻按在她柔软的唇珠。

    然后顺着那层冰凉的水渍慢慢划过,自唇珠抚至嘴角。

    十分柔软的触感,令人上瘾。

    虽然宁宁睡着了,他却还是做贼心虚般将她按进自己胸膛,遮住小姑娘紧闭的双眼。

    在昏暗温热的火光里,少年垂睫掩去眼底阴戾,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无声抬起右手。

    那只方才触碰过宁宁的拇指稍一用力。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殷红的唇瓣上。

    他没有察觉到的是,在不久之前,怀里女孩的睫毛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