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过度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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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傍晚,白栀都没能接收到来自顾维安的愤怒信息。

    这人难道就不会生气吗?

    白栀心中纳罕。

    倒是赵青山出乎意料地请了假,理由是身体不舒服。都不需要找医生开具的证明,白栀一眼就看出他的确不适。

    脸色蜡黄,连带着唇色的血也少了。一只手捂着肚子,额头上不住地冒着冷汗。

    仿佛灵魂都排出去了。

    本着不能让一名员工病死在岗位上的原则,总经理体贴地放了他病假,而白栀不得不接手他的工作——

    晚上和林念白一起,去见顾维安。

    总经理十分重视今晚的会面,在预定好的宴会厅中,装饰着清晨空运来的鲜花,玫瑰、黄素馨、迷迭香、满天星、天竺葵……颜色多素淡,气息皆怡人。拥有精美花纹的手工蕾丝被用来点缀厚厚的亚麻桌布,选自royal doulton的骨瓷餐具,晶莹清透的瓷器边缘镶嵌着细细的金,纹以精致小巧的玫瑰图案。

    整个宴会厅的布置由林念白和餐饮部的人共同负责,白栀推脱不了,也跟着瞧了一圈,思考一瞬,最终压下私心,提醒:“顾先生不喜欢满天星,最好不要用这个花朵做装饰。”

    离预订的晚餐时间还差一小时,餐饮部的人正忙着尝两种不同的茶叶、仔细折精挑细选出来的餐巾纸……乱糟糟的一团。

    餐饮部经理没工夫听她讲,随手指了指林念白:“你们俩先商量,我现在没时间。”

    完全不放在心上。

    林念白倒是柔声开口:“是我疏忽了……你从哪里听到的?”

    她的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只是眼白的部位稍大于眼黑,在不笑的时候总有种怪异的违和感。

    白栀顿了顿:“忘了,很久之前无意间听到的。”

    林念白观她神色坦荡,立刻叫人过来,让把所有的满天星都拿走。

    恰好总经理巡视,瞧见一行人捧着花出去,不免多问了几句。

    在白栀说话前,林念白笑盈盈地抢先开口:“顾先生不喜欢满天星。”

    白栀一顿,看林念白,后者正用一双笑眼望着总经理。

    总经理夸赞:“还是念白考虑的周到,细致啊。”

    顿了顿,他又追问:“那你顾先生偏爱什么花?”

    林念白笑容滞了滞。

    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旁边的白栀。

    白栀沉默不语。

    白栀又不傻,林念白想踩她出头之心昭然若揭,白白给人做嫁衣裳的事情,她才不会做。

    怎么着都要讨些好处过来。

    恰在此时,助理匆匆过来,附在总经理耳边低语几句,他等不到林念白回答,只命令:“去选些顾先生喜欢的花,花艺师就在楼下,还剩一小时,时间来得及。”

    他刚走,林念白就想去拉白栀的手:“白经理,我们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酒店好——”

    白栀移开手,让她扑了个空,淡声:“就咱们俩,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冷不丁碰了硬钉子,林念白咬牙:“你想要什么?”

    “以后别插手客房部的事,”白栀斜睨她,“做不做得到?”

    林念白毫不犹豫地点头。

    “顾先生最爱百合,”白栀说,“尤其是白色的。”

    林念白连声谢谢都没说,快走几步,开始联系花艺师。

    她没有问白栀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现在脑子里全是抓紧时间重新装饰宴会厅。细节之处见真章,林念白打定主意要拿下顾维安,好叫总经理对她刮目相看。

    大量的新鲜白色百合很快被抱过来,白栀看那百合花瓣上的露水,忍不住想起件旧事。

    年少时确定关系后,顾维安送她的第一束花,就是白色百合。

    那时高考刚刚结束,高挑清瘦的顾维安抱着满满一束百合花,在白栀开庆祝宴的楼下耐心等待。

    六月风微凉,他只一件白衬衫,被风吹透,指节都泛着冷掉的红。

    白栀急急匆匆下楼,快到他身边时脚下一滑,被顾维安及时扶住。

    她抬头,一眼望进顾维安含笑的眼睛。

    那晚夜色很好,但没有星星。

    所有的星星都在他眼底了。

    -

    八点整。

    顾维安刚下车,就受到了以总经理为首的热烈欢迎。

    君白分店的多半中高层站在门口顶着寒风迎接,这场面过于宏大,以至于被挤到角落里的门僮冻到脸颊发疼发痒也不敢伸手去碰。

    白栀用纸巾捂着鼻子,重重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鼻尖都被擦红了。

    在她用掉第三张纸巾时,顾维安的车终于停下。不等副驾驶的特助夏雅之下车,总经理抢先打开后座的车门,弯腰笑:“顾先生。”

    黑西装、白衬衣、浓蓝暗纹绸缎质地领带。

    顾维安肌肤如玉般白,他抬眼看了看总经理,旋即越过人群,定格在白栀身上。

    白栀还在打喷嚏——她天生怕冷,冷空气刺激的她很不舒服。

    鼻尖被粗暴的对待,红的可怜。

    站在白栀旁侧的林念白脸颊微红,一缕发丝脱离发网,她微微低头,右手无名指和小拇指翘起,用食指温婉地将发丝掖在耳后。

    总经理殷勤地迎顾维安进宴会厅,一路上不忘笑着说:“听说顾先生喜欢百合,所以鲜花的布置上……”

    顾维安没听他说完,微微转身看白栀,眉梢有笑意:“哦?谁说的?”

    白栀并没有看他,而是严肃地盯着电梯壁清晰的反光。

    刚刚擦的太用力了,鼻子都红了等下该用什么才能盖住呢……

    总经理殷切地将林念白推出来:“是念白提醒——”

    顾维安笑容渐隐,眼神也一点一点沉下来。

    白栀还在盯着自己的镜面影像思考。

    她压根就没听这些话。

    “念白对先生您的爱好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顾维安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脸颊微红的林念白,“的确。”

    总经理陷入捡到宝的狂喜中,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只听顾维安的特助夏雅之微笑着提醒:“总经理,我们先生对百合花的花粉严重过敏。”

    总经理:“啊?”

    所有激动在夏雅之这句话后凝固成冰。

    林念白脸上血色尽失,下意识地看白栀。

    白栀一愣,她看顾维安,却只瞧见他的背影。

    高大颀长。

    与少年时比,他肩膀宽了些。

    身材更优秀了。

    唯一不变的是挺拔的姿态。

    像一株小白杨,生长愈发旺盛,成熟,沉着稳重。

    滴。

    电梯到了。

    顾维安第一个走出去,没有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只剩下夏雅之彬彬有礼地向惊慌失措的总经理解释:“先生无法在有百合花的地方就餐,而我们与杜先生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您是否能为我们提供其他的房间?”

    -

    时间过于紧迫,总经理忍住火气,只是瞧林念白的眼神变了,甚至不愿意看她——

    好在今晚还有其他的房间空闲。

    在白栀的坚持下,酒店提前做了备选方案。

    早在一小时前,总经理还对白栀做备选方案这件事情有些微词,认为她是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资源。

    如今状况突发,备用方案及时力挽狂澜,先前的抱怨和不解全涌成蓬勃的喜悦,以及庆幸。

    白栀做备选方案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她只是下意识地按照顾维安的思路走——早在读书时,他就教导白栀,要记得plan b。

    有了白栀的提前准备,外加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在杜数抵达前,新的宴会厅已经布置妥当,没有丝毫延误。

    这场意外事故令总经理对林念白的信任值疯狂下降,他临时更换人员安排。

    原定由林念白在门外配房待命,时刻处理突发情况,如今也换成了白栀。

    林念白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很差。

    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大肆使用让顾先生致敏花材的事情已经悄然传遍酒店。

    君白的员工都知道顾维安对酒店而言有多重要。

    众人齐心协力地想要获得他的认可,却被林念白开了个极其糟糕的头。

    大家的心情可想而知。

    白栀十分平静。

    她不在意林念白复杂的眼神——职场上,抢人功劳的同时,也要做好背锅的准备。你怎么知道别人精心准备的成果,究竟是仙丹还是毒药呢?

    只是这种平静很快被顾维安打破。

    他果真如读书时期一般挑剔,刚用餐不过几分钟,便叫人进去,面无表情地问:“确定食材的品质如你们宣扬的一般优秀?为什么我在汤底吃出椰浆味?”

    白栀不卑不亢:“我们选用的食材都是今日中午空运来的,保证鲜活,厨师精心……”

    顾维安:“法式烤鸡讲究外酥里嫩。你这里是反过来的?外腻里干?”

    白栀睁着眼睛撒谎:“您说的是南法的烤鸡做法,我们这里是北法。”

    顾维安用指腹轻试盘身的温度:“你们还加热了盘子?”

    白栀回答:“这是考虑到您和杜先生的饮食习惯。”

    顾维安冷笑:“你也对我了如指掌?你又是从哪里知道?”

    白栀面不改色:“昨晚我死去的丈夫托梦给我的。”

    “噗呲。”

    一旁的杜数笑起来,打破这充斥着浓浓□□味的对话。

    他一手撑腮,颇欣赏地看着白栀:“小姑娘牙挺尖的啊——”

    “叫她白经理,”顾维安冷眼看杜数,打断,“别一口一个小姑娘的乱叫。”

    杜数指着顾维安,笑:“你看看你,还是这幅臭脾气,从小到大一点儿也没变,难怪你老婆即使嫁给你也不愿意公开——今天不是让你把嫂子约出来么?没约动?”

    杜数压根就想不到,顾维安的老婆、他口中的嫂子如今就站在面前。

    她刚刚还和顾维安激、情对线冲塔。

    杜数和顾维安在小学时期结识,后面因顾维安家庭变故,读了不同学校,也就渐渐分开;如今生意场上相见,除却利益外,还是有那么点稀薄的友谊牵扯。

    顾维安说:“少和我在这儿扯皮。”

    杜数凑上去,他笑吟吟:“哎,看在咱们青梅竹马的份上,你也放放水,世嘉和我的事——”

    “这事没得商量,”顾维安吝啬给他眼神,“收起你心里的那点小算盘,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啧——”

    杜数刚啧了一声,就听见白栀脆生生的声音:“顾先生,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先出去了。”

    顾维安看她,沉沉笑了:“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问题?”

    被顾维安连续刁难的白栀积攒够了怒气值,直率开口:“先生,真诚建议您使用更简单的说话方式和我交流。您的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询问你是想得到两个答案,是,或者否。请您直接给我准确的想法,而不是丢个模棱两可意味不明的话让我猜测。”

    顾维安淡淡说:“气性倒挺大,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怼我。”

    白栀说:“不敢,只是我笨,怕弄不清顾先生您的喜好。”

    “你笨?那这世界上就没有聪明人了,”顾维安说,“出去吧。”

    “祝您二位用餐愉快,”白栀机械一般的礼貌告别,“有需要请按传呼铃,君白酒店竭诚为您服务。”

    等白栀离开之后,杜数才感慨:“白经理真是又美又辣又飒啊。”

    顾维安波澜不惊地说:“如果不想让令尊知道你前日收了别人送的冰壶,就别打她主意。”

    被他一语戳中软肋,杜数打着哈哈,笑:“哎呀,我只是收藏做艺术品,那是一整块泰国水晶雕的!龙的形状!我保证没用过,只是看看……”

    顾维安拿起餐刀,切新送上来的小羊肩。

    杜数看他心情不佳,还以为是方才白栀的伶牙俐齿引得顾维安不快。

    说起来,刚刚白栀的状态也很糟糕。

    正常的服务业人员,哪里有敢怼客人的?

    “你也消消气,”杜数主动安慰顾维安,“说不定白经理真的刚死了老公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刚接种了最后一针疫苗,胳膊疼,昨天欠的更新明天补上。

    挨个儿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