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传说中的法宝，哪怕林雀和李咪咪已经和后面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但这照妖镜里迸射/出来的白光还是直直追上了二人。

    白光像一张网，将他们二人笼罩住。

    只听李咪咪发出一声凄厉猫叫，随后变回一只丰腴的大橘，掉到地上时肉乎乎的猫咪和地面相撞，发出“啪”的一声。听着就痛。

    林雀闭上眼，也等着自己现形的时刻到来。

    他在心里数着秒……五、四、三、二、一，数了五秒过去，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变化。

    林雀猛地睁开眼，看了看自己还是人形的手，又看了看明明很大一只却因为害怕而蜷成一团毛球的李咪咪。

    ……搞不懂了。

    那两个穿制服的特调员已经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蹲下，一手捏着李咪咪的后颈把他提了起来，另一手托着他的屁股将他抱好，抱好后又肆意上下其手了一番：“这毛真是油光水滑的，手感真好。”

    另一个特调员咳了一声：“你不要借着出公务的机会随便撸猫。”

    林雀：“……”

    林雀还是有些木然地杵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妖怪，李咪咪一下就现形了，他却没事？论修为，李咪咪比他早修出人形，肯定也是比他厉害点的。

    怎么回事？

    ……当然，没被照妖镜照出来，林雀也不会脑子犯轴，非要去问一声他们的照妖镜是不是假冒伪劣产品，再要求他们重照一遍。

    抱猫的那个特调员看他呆愣愣的样子，以为他是被吓到，开口安抚了几句：“没事的，别怕，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冲击到你的三观……如你所见，你这朋友是妖怪，不过他就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小猫妖，不会有大害处。”

    殊不知猫也紧紧盯着林雀看，似乎也在震惊于林雀没被照现形。

    林雀：“……”听这语气，这些人似乎真的完全没察觉出来他也是妖怪？

    抱猫特调员又说：“而且等会儿你就被我们洗脑了，不会记得你和妖怪接触过的。”

    另一位特调员拿起相机拍了拍猫，又对着林雀拍了一张，边拍边吐槽他同事：“这种事情就这么直截了当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抱猫特调员：“反正他待会就不记得这些了啊，现在说什么都可以。”

    林雀：“……没事，我不是怕。”

    林雀又看向被特调员强行锁在怀里的橘猫，橘猫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会儿，马上就紧闭上双眼，一脸生无可恋。

    他看这特调员动作其实还挺温柔，说话的时候也不像是会把小妖怪开膛破肚的大恶人，可林雀心里还是直打怵，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你们把他抓了……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还挺仗义，”特调员狠狠rua了一把猫头，又对林雀解释说，“你是不是传说什么看多了，觉得人和妖都是势不两立的，就像法海抓白素贞一样？哈哈哈，可能以前是这样吧，现在法治社会了，妖怪只要不为非作歹，在人类社会生活是完全没问题的。犯了错那也是按律处罚，像这个猫，诈骗金额不大，把罚款交上了再关一阵也就完事了。”

    林雀：“……”倒和普通的公安民警抓人没什么区别了。

    这和他知道的完全不一样，一直以来他听小凤哥说的就是捉妖的都凶得很，也不知道小凤哥是故意吓唬他，还是因为小凤哥常年待在山里，既不用人类的新鲜东西也不出去社交，认知太过滞后，几百年都没更新。

    而他们山里偶尔也有几个能修出人形的同伴，大多出去了也就不回山里了，哪怕逢年过节有几个小妖怪回来探亲访友，也没人讲过这么具有现代法制气息的捉妖机构——大概是因为小妖怪们都比较安分守己，没有犯事的，就没有和特调局接触的机会，自然也无从说起。

    但林雀还是保持着警惕心，他是不尽然信这个特调员的说法的。说不定特调员是怕他这个“人类”觉得太惊悚，才故意说了这么轻飘飘的答案。

    要不然的话，李咪咪刚才为什么要拼了老命似的往前跑？看李咪咪的样子，明显知道特调局是干嘛的。

    林雀刚一有这个想法，就听见李咪咪虚弱地“喵”了一声。

    李咪咪说：“我作证……他们不会虐待妖怪的。”

    林雀：“那你刚才跑什么啊？”

    “废话！”李咪咪顶着一张憨态可掬的橘猫脸口吐人言，这画面确实有点超现实主义的意思了，“你问问哪个搞非法活动的看到警察不跑？难不成乖乖站那儿边挥个小手绢边说‘来抓我呀来抓我呀’？……何况我是真不想再进去了，上次被抓了一次，身上的毛都被那些可怕的人类撸秃了一块，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

    林雀：“……”敢情还是二进宫。

    特调员又弹了一下猫头，严肃道：“知道不想进去不知道洗心革面好好做妖？！”

    “李咪咪，你好好改造吧，”这下林雀是信了这特调局的事了。他又迟疑着问，“那你们不用把我也抓走吗？”

    “……怎么还有主动求抓的，”特调员嘴角抽了抽，又说，“你是人，不归我们管，何况我们也调查过了，你没有参与这只猫的诈骗行为……平时当娱乐给人算命象征性收点钱这些不算骗钱。”

    林雀心想，问题我不是人啊。

    大概是觉得事情都解决了，特调员拍了拍林雀的肩，朝他念了个什么咒，又说今天什么也没发生，随后往远处一走，上了一辆车。

    在车里李咪咪还死命探出个猫脑袋来对着林雀喊：“兄弟，你要保重啊，等我出来就去找你呜呜呜。”

    说完再次被特调员狠狠拍了下猫头：“不要用猫的样子说人话！”

    林雀倒也知道对方在干什么，是在让他忘了之前那些神神鬼鬼的事……要是林雀是个正常人，过一会儿咒语起效之后他应该就会站在原地怀疑人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只可惜这些个咒语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他目送载着李咪咪的那辆车开走了，又在确认了附近没有人也没有监控之后，变回一只滚圆的红眼睛小黄鸟。

    小鸟扇了扇翅膀，栖在了旁边的一段围墙上。又张了张嘴，一小簇火焰从小鸟嘴里冒出来，很快又灭了，跟马戏团耍杂技的似的。

    他心中疑窦更甚。

    明明特异功能在、能变身、妖力也还在……为什么那些个捉妖的公务员没察觉出他是妖怪，连传说中不管道行多深的妖怪见到都无所遁形的照妖镜也照不出他？

    排除掉照妖镜是假冒伪劣产品的可能，这世界和他，一定有一个出了问题。

    -

    林雀没在这地儿停留太久，他变回人身，原路回到刚才那烂尾楼，把他那唯一的家产——一个印着懒蛋蛋图案的黄色行李箱拉走。

    他也没有目的地，就拉着箱子随意往有人烟的地方走。

    他走过一座跨江大桥，正好是傍晚落日时分，他停下来吹着晚风临江远眺。斜阳缓缓沉入水中，先把水面染成闪烁的金黄，后来夜晚又往这水里兑了墨汁，墨汁一点点浸透整个江面，黑夜也就降临了。

    桥上的路灯亮起，桥边江两岸的建筑也流光溢彩。林雀在这儿站了好久，这些灯火在他眼里的倒影也正闪闪发着光。

    林雀觉得人间还是美的，哪怕最近他一直遇到些乌龙事，不算太愉快，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也和他想象中的人间之旅相去甚远，但他还是想在这里待着。

    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十块钱——这是白天给人算命时挣的。想了想，他决定往江对岸一个看起来灯火辉煌的小商业中心走。

    林雀心知这几十块钱也干不了什么，干脆去吃顿还可以的晚餐。

    走到那商场一楼，林雀本想随便逛一圈，刚好看见有一家店门口挤了不少顾客，这些人看着也不像排队等吃的食客，就只是在门口聚集，时不时发出几声叫好。

    林雀也是喜欢看热闹的，就推着箱子过去了。

    门口围了一圈女孩子，大多都边嚎边拿着手机拍照录像。林雀原身就是只小得可以站在手心的小黄鸟，变成人形也没多高大健壮，大约一米七几的个子，前头的女孩子们穿着高跟鞋，把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林雀问了问旁边一位女生：“这家店是有什么活动吗？”

    那女生其实也是来凑热闹的：“好像说这店是哪个小明星还是网红开的，现在那个小明星在店里现场和顾客一起做蛋糕。”

    又有个好心人科普道：“是我们家小旭啦！全名江景旭，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微博点个关注哦。”

    林雀：“哦哦。”人类真会玩。

    他还是很好奇被人墙围住的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他踮了踮脚，努力探头去看。

    只看了一眼，林雀就蹙起了眉头。

    -

    林雀离开那烂尾楼没多久，又有人造访了这片原本被人遗忘的地方。

    是戚寒枝来了。他把他的黑色哈雷停在外头的空地上，直奔林雀待的那个摊位。

    早前别人问怎么不接这个案子的时候，戚寒枝还说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诈骗案。

    结果没多久负责这一案的同事回来了。回来了，惯例是有人会打听两句案情的。平时戚寒枝不爱凑这些热闹，恰好当时手上没别的事，也就跟着听了听。

    同事讲到兴起，把准备拿来当案件汇报材料的照片给其他人看。

    戚寒枝起先只是瞥了一眼。这一眼过后，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他转过身，把同事的手机借过来，目光紧紧地钉在了屏幕上。

    他有些不敢置信，把照片放大了看。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而已，他没能做利索，因着手轻轻发着颤，碰到触摸屏时总是碰歪。

    旁边同事看向他，一副见了鬼了的样子——平日里哪有什么能让戚寒枝露出点多余的情绪？

    “你看见什么了这是？”有人问。

    戚寒枝却听不到周遭的一切声音了。

    他眼里只有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照片上的那人样貌和戚寒枝记忆中没多大变化，只是一头乌黑长发剪短了，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t，显得和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少年人没什么两样。

    戚寒枝深吸了一口气，问：“照片上这个人，他也被带回来了？”

    他声音着急，同事也被他的严肃吓了一跳，答道：“没，他是人类，我们当场给他清除完记忆就走了。”

    听到同事说林雀是人类，戚寒枝觉得有些怪异，但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他好不容易发现了林雀的行踪，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对方。

    戚寒枝脸沉下来。

    他气自己。明明是可以他去接这个案子的，但他没去。

    同事看他这样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隐隐觉得可能有什么要紧事，忽然福至心灵，他又对戚寒枝道：“但是我们抓到的那只猫和照片上的男孩是朋友，我去问问那只猫，应该能问到联系方式。”

    ……然而还是一场空欢喜，戚寒枝跟着同事一起去小黑屋里找到李橘猫，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是认识，但是今天才重逢，联系方式都没留一个，猫就因为犯事被抓走了。

    此刻离结案已经过了几个小时，那处又是荒废的烂尾楼，一个正常人很大可能不会还在那待着。

    可是戚寒枝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手头不重要的工作都让他放下了，出门就往下午林雀待过的地方赶。

    摩托车的轰鸣响彻经过的每一处，风声从戚寒枝耳边呼啸而过，但这些声音都掩盖不了他的心跳声。

    -

    戚寒枝屏着呼吸走到下午他们那些人摆摊的地方。

    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又拿手电筒照了照，还是空的。

    戚寒枝垂下眼：“……又不见了，您又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大家=3=

    【2021.7.6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