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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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回头01

    谢星河看他满脸缅怀,以为太叔公已经不在人世,不由感慨都怪这该死的气氛太悲伤。

    “节哀。”谢星河安慰他:“你跟你太叔公感情一定很好吧。”

    林克捡起帽子戴回头上,闻言顿了顿,含糊的回应:“差不多。”也就见过几面充满金钱纠葛的‘父子’关系。

    宋城河小腿的伤口经过处理已经止血、包扎,安慰好妻儿后便凑到林克跟前,直接蹲下来递给每人一支烟,除了谢星河、周华期和何念不抽烟,其他人都亚洲蹲排成排地吞云吐雾。

    宋城河问饿骷到底是什么东西,孟至替林克再解释了一遍,之后由林克补充没说完的细节:“当时有个五口之家住在大洞坑里面,全家人靠着树皮、树根和观音土撑过三年大灾荒。而在灾荒期间,有人在这家人的住所附近砌了寄死窑,之后把家里的老人扔了进去。”

    “一边是抛弃、灾荒、摞成小山的尸体和死亡的恐惧,一边是虽艰苦但和乐融融的一家五口,羡慕、憧憬和嫉妒促使饿骷选择五口之家作为杀戮的目标。”

    宋城河难以置信:“所以它想杀我全家就因为我一家五口幸福快乐?”

    林克:“饿骷是扭曲不幸的产物。”

    宋城河无言以对。

    看在他是大雇主的份上,林克安慰:“往好处想,你比上两任买下这栋洋楼的五口之家幸运多了。至少你们都活着,没缺胳膊断腿。”

    宋城河想了想前两任房主的下场,苦中作乐的笑说:“你说的没错。”

    见他心情好多了,林克便指着孟至介绍:“她是我司财务经理,有关结算的事可以找他沟通。您不用担心交易结束后联系不到我们,如果事后还有问题可以再找我们,我们有三年售后服务期,在合法范围内绝对保障您作为消费者的权益。”

    宋城河也是白手起家的商人,在商言商但也讲究诚信,因此和林克的交流让他感觉既熟悉又舒适,完全不同于面对周承那群人时的低声下气。

    林克的做法令他觉得这是一个专业、成熟的企业负责人。

    “林先生,不如留个联系方式?就当结交个朋友。”

    出门在外朋友不嫌多。

    于是林克点头:“行。”

    他俩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便是孟至主动和宋城河进行结算和售后的交流。目睹全程的崔不忘和何念张口结舌,崔不忘好心提醒林克干他们这行的社会地位其实很高。

    “危险是危险,福利好也是真的好。我们帮人解决凶邪之物是救他们的命,自身也有一定的生命危险,所以基本上走哪都会被当成座上宾。”

    救命之恩大过天,受人尊敬无可厚非。

    林克当然清楚,但那是相对灵协局而言,他们背景硬、人才多、资本雄厚不愁客源,私人组织则不同。

    私营组织内部员工良莠不齐、人脉短缺,连接单大点的生意都得趁灵协局没注意,再和同行争抢胜出后才算成功捡漏。

    竞争何等激烈!

    现在经济环境整体下滑,不进行全面改革跟上大企业的经营理念,怎么能出人头地?

    “我……”林克突然想起他没打算入行,一不小心做出展望未来的规划属实职业病。他毫不犹豫转移话题:“关于五口之家和饿骷的记录就记载于滨城县志和民俗里,资料都收录在文档里,你找周华期要。”

    崔不忘:“多谢。”

    因为崔不忘刚才帮忙,所以林克说了个分成的数目给他。崔不忘摆手拒绝,他不至于看上这点分成,然后就去找周华期要相关记录。

    谢星河蹭过来,好奇询问:“林克,你怎么知道大洞坑中心住着一个五口之家?”明明他们看的同一本县志,怎么林克能得到这么多线索?

    林克熄灭烟头:“哦,刚巧我拿到的那本县志里夹着一张百年前的滨城时报,报纸上有个作者写了他爸爸幼年时住在大洞坑的自传。”

    半真半假的自传恰好提到了创业路23号原址是个寄死窑。

    谢星河:“哥,你是欧洲人吗?”

    林克:“是这样,我前世是教皇,今生作欧皇。”

    谢星河眼神充满渴望:“我能吸一口吗?”

    居然真的信了?

    林克对谢星河的智商有了基础了解:“不能。”

    被拒绝的谢星河感觉他失去了世界的爱意。

    插科打诨说闹一番后,灵协局的人过来收录凶邪,他们同崔不忘交涉后,由崔不忘出面主动告诉林克:“收录不可名状之物的流程还得做些简单监测和口头记录,需要你们走趟灵协局。放心,不会为难你们,而且你们的私营组织最好在灵协局挂个号。这样有助于你们以后拿到灵协局的营业证号,拥有营业证号的私营组织,隐形福利不要太多,还能再减税。”

    林克挑眉,在孟至的科普下才知道原来灵巫私营组织既有正规营业执照,还有内部市场的营业证号,后者不容易拿到,但一旦拿到,等同于拥有私企和国企的双重待遇。

    老实说,林克很心动,但最终还是考公的荣誉战胜了这份心动。

    没人知道考公证书在林家人心中拥有多么难以撼动的地位。

    财务结算完毕,九点一到,两千万就能到账。

    一行人离开创业路23号凶宅,宋城河全家人去了医院,林克和谢星河三人跟着崔不忘回灵协局。

    灵协局位于滨城最宜居的城区中心,外表是平平无奇的基层单位,内部重要机构在地底,倒是有点卧虎藏龙的感觉。

    崔不忘是直接带人到二楼办公所,边走边介绍他们灵协局的办事流程。

    谢星河三人簇拥着林克,小声说道:“这就是滨城灵协分局!知名度直接盖过总局,全国、不,应该说是我们这一行最富盛名的传奇。话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传说中的殷先生。”

    哔哔不停的谢星河一提到‘殷先生’,声音突然变小了些,脸颊微红,语气泛着激动,全然是个狂热粉的模样。

    林克微讶,回头一看发现周华期和孟至两人都是相差无几的表情,再看崔不忘则是崇拜和与有荣焉两种表情混合在一起。

    这谁?

    林克不知道,也没兴趣问。

    然而谢星河已经迫不及待拉住林克科普:“殷先生就是我们这一行的大佬,他之前籍籍无名,之后一战成名,一个人单枪匹马解决了藏在渤海深处一只高危级别的凶物,回来后直接空降滨城灵协分局局长。大概一年半的时间,滨城灵协分局从不起眼的南方小分部一跃成为灵巫界的翘楚,而这一切都归功于殷先生。”

    “这么厉害。”林克兴趣缺缺:“叫什么?”

    谢星河摇头:“不知道。我们哪知道大佬的名字。”

    他们看向作为殷先生下属的崔不忘,后者耸肩:“我也不知道。我哪敢问?殷先生的入职档案听说被定成最高机密,知道他真名的人估计不超过三个。其他人都喊殷先生,我们也跟着喊。”

    ‘先生’在这一行里是尊称,当所有人无论地位大小都统一喊‘先生’,那就说明此人地位斐然、受人追崇。

    林克突然想起他太叔公也姓殷,曾经来过滨城,不过应该没那么巧会是同一个人。

    太叔公是林克妈妈亲族那边的太叔公,族内辈分最高,连林克高龄一百二的太爷爷都得喊他一句叔公。林克妈妈的族人奉行宗族制,辈分等级虽然没古时严格,但还是有一定的规矩。

    林克不在宗族老宅长大,对太叔公没那么敬畏。

    两年前这位辈分最高的太叔公离开家乡到了滨城,作为小辈需要奉养但当时太困难的林克选择装瞎。一装瞎了大半年,期间曾和太叔公短暂地接触过几次,但最终还是被林克给烦走了。

    说实话,太叔公不好相处。

    不是说他性格怎么样,而是人站在那里就给人难以承受的压迫和窒息感,仿佛被狠狠地扼住喉咙,以至不敢在他面前如何造次。

    所以林克绝对不会去想象他谎言有朝一日被戳破的后果,一点都不想知道。

    林克敲桌问:“可以开始记录了吗?”

    崔不忘:“等饿骷的测试和数据加载结束,这边就可以开始记录。你们先去会客厅休息,那里面有折叠床、零食和洗浴间,随便使用。”

    林克等人现在都不忙,乐于给他这个面子,便都一起去会客厅等待。

    等待过程有点漫长,林克睡着了。

    等林克睡醒后已经是早上八点多,崔不忘正好来收录他的记录,问话到结尾时,灵协分局上班的时钟准点敲响。

    “精神没有不良影响……”林克回答崔不忘的问话,突然后方爆发压抑的惊呼,回头一看发现是谢星河三人和其他不认识的人挤在会客厅的窗户和门口,恨不得冲出去请求偶像签名合照,“他们怎么了?”

    崔不忘:“应该是看见殷先生了。”

    林克:“认得出?”谢星河他们连殷先生全名都不知道,怎么一眼就把人认出来?

    崔不忘理所当然的说:“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就一定是先生。”

    林克心想他们这一行搞偶像崇拜就算了,亲妈迷弟眼和粉圈比起来居然不遑多让。

    崔不忘继续问:“精神方面没问题,那你身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或者其他问题?”

    “没——”问题。

    刚想回答的林克正巧瞥了眼经过门口的男人,那是个着装特别的男人,大热天里穿吸光吸热的黑色长袖衬衣,袖子只挽到腕骨处,垂在身侧的手掌骨肉匀称,很白,手指长、笔直,此刻微蜷,而中指套着一只样式普通的银戒。

    他很高很瘦,宽松显瘦的黑衣衬得他更显瘦削。

    与瘦削相对的是无法掩盖的锐利锋芒,那是一种几乎冲破皮肉骸骨张牙舞爪咆哮而出的锐利,透着一股悖理违情的强势和冷漠。

    黑短发柔顺充满光泽,发根安静的贴服着耳朵、脸颊和颈项,发间隐约可见白色的绷带。

    男人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眼。

    面孔极为漂亮,唇薄而鼻子挺拔,皮肤如白玉软腻,最关键的眼睛却令人大吃一惊的缠了三圈白色绷带。

    然而这并不影响他容貌带给他人的惊艳感,反而因这眼盲和自身的强势形成强烈对比而带来更大的视觉反差和心理刺激。

    瞅见正脸的谢星河等人突然噤声,林克浑身僵硬、瞳孔紧缩,额头迅速冒出冷汗,像见了猫的耗子那样心虚惊恐。

    咕咚。

    林克吞咽口水。

    崔不忘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多少人初次见到殷先生都惊艳成痴呆状,所以先生的后援团才特别盛大。

    “林克,身体是没问题吧。”

    “我瞎。”

    “??”

    林克诚挚地说:“实不相瞒,我是个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