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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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白玖的异界旅历程不是一帆风顺。

    他落到了一个臭名昭著的黑法师手里被囚禁了三年。

    遭到正派法师们通缉追捕,狼狈隐藏在密林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活人实验品,而且还是自动送上门来的,自然欣喜若狂。

    一些疯狂古老的魔法大多需要许多血腥污秽的材料辅助,人体的血肉组织称的是上品。

    最开始,披着黑袍的老者假惺惺的说,他只要一点点血。

    于是,白玖的躯体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他经常疼痛的无法入睡,蜷缩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监牢空荡荡,天花板结满蜘蛛网,布满交错划痕的地板堆积着干涸的血垢,有细碎的骨渣卡在缝隙里。

    没有窗户,他看不见太阳与月亮,分不清时间流逝,经常觉得自己是一颗诞生于黑暗的植物,也要在黑暗慢慢腐烂。

    实验有了进展。

    老者看他的眼神越发惊悚冷酷,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向他索取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小指切下来剁碎利用,你的左眼眼球适合熬煮魔药,右边胸膛的第三根肋骨磨成粉末可以作为法阵的辅助材料……嗯…你的大脑看上去很不错啊…】

    他带着欣赏道,仿佛在夸赞一只健康的小白鼠。

    在无止境的折磨中,白玖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次数了,他剩一口气时就被喂他恢复性的魔药,全部治好后再循环继续。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灵魂飘荡在半空中,冰冷地注视着□□痛苦的延续。不然,他为什么不会感觉到痛了,感觉不到饥饿,什么…都感觉不到。

    老者曾对他的大脑起了兴趣。

    庆幸的是,白玖的大脑依然还在。

    不幸的是,他盯上了白玖的灵魂。

    在老者的诡笑中,他被割去了一半灵魂,拿去做实验。

    呵……

    一边回忆自己当时翻滚着那具僵死残废的身体,状若疯癫地嘶吼一些无意义的音节,无法忍受的昏迷了好几天,一边觉得有意思极了,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冷笑。

    可他现在牵着伊维特的手,不禁用力了些,像是想牢牢抓住些什么。

    对方专注地盯着他看,瞳孔倒映的是一模一样的相貌,嘴角形成柔软的弧度,轻声问:“哥哥,怎么了?”

    白玖:“不,没什么。”

    近于快感的愉悦在冲击他的大脑。

    夺走别人最重要东西的人,得到了报应。

    他不知道对方用他的灵魂做了什么,学习神秘侧知识后知道禁忌的实验伴随可怕的危险,囚禁他的黑法师死在了那场实验当中

    死无全尸,只留下了一件空荡荡的袍子与满地狼藉的残渣。白玖当时被救出来有些神经质,看到后,披上那件袍子,痛痛快快的笑出声来。

    比对方的死更重要的是他的另一半灵魂回来了,虽然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世。

    伊维特是那场实验后出现的产物。

    称呼只是为了方便,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拥有类似于血缘的羁绊,可他们不是人类伦理上的“兄弟”。

    他拟态成人类的话,你可以说他们的血管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拥有同一份容貌,都被相同的灵魂所驱使。

    那或许是超越了父母,兄弟,爱人,更加深厚的存在。

    也正因这样,他才能吸收对方的力量化为己用,顺利化解魔法反噬带来的畸变。

    ——他们是“自己”,不分彼此。

    谁都没说话。

    他们之间有片刻沉淀的安静,却不冷淡。

    “伊维特……”

    “嗯?”

    “没什么,我们走吧。”白玖这次主动牵起了伊维特的手,冰冷的眼眸带了点柔软。

    伊维特被他乖乖拉着,顺势走了几步,忽然来了一句,“哥哥,我们要怎么走啊?”

    对了,不能用正常的方式,还不知道这是哪里,用双腿恐怕走死都走不出这里。

    用魔法飞起来?

    某位法师想,看看头顶的红月,打消了念头。

    于是,他说:“你带我飞到空中,我看一下我们现在在哪里,再做打算。”

    又想到某个问题,补充了一句:“换一种形态,保持好你的拟态,不然所有见到你的人都会像那个家伙一样发疯致死。”

    当初,他见到伊维特的时候,那只是一团黑漆漆的雾,黏黏抓抓地凑过来,团住他就不放。

    后来模拟了他的形态,有了手脚之后……

    算了,别提了。

    “哦,哥哥原来想骑我啊。”

    伊维特眨眨眼,语气不自觉地有点暧昧,身形开始转变,过了一会儿后,外表俊美的少年不见了,原地出现了一只巨大的乌鸦。

    整体油光水滑的乌鸦凑近了点,张开宽大的翅膀,一如既往驯服的低下头。

    “请骑上来吧。”

    白玖踩着羽翅走上去,径自走到他的背上坐下,攥住柔软的鸦羽。

    伊维特第一次做鸟还不太习惯,摇摇晃晃的。

    地上景物越来越小,失重感强烈。

    白玖抬头,望见诡谲瑰丽的夜空。

    三两点细细小小的星辰散落在空中,不可避免的被染上了绯红的颜色。

    它们像好几只眼睛,尖锐恶毒地紧紧眯着,冷冷地往地上投下斑驳的目光。

    在高空,森林的树冠连成漆黑的一片,在层层叠叠的簇拥中,他又看到很远很远的明亮灯火。

    那里应该就是城市的聚落,有着不属于他的热闹。

    炎炎夏日。

    他忽然觉得有点冷,或许是风有点大。

    “哥哥,我好骑吗?”

    被他骑在背上的伊维特说道:“我是不是很厉害?你是不是觉得这种感觉很棒?舒服不舒服?”

    五连问后,他就很自觉的给白玖补充回答:“一定喜欢这种感觉的。”

    “……你可真是会煞风景。”

    “诶?”

    “闭嘴,我生气了。”

    “我要抗议,你明明笑了啊!虽然只是一点点!”

    “不要说废话,向着有亮光的地方飞过去。”

    “哦。”

    接下来,一路上被冷淡对待的伊维特很委屈。

    这场对话被风撕得粉碎,不留一丝痕迹。

    在他们走后的十分钟。

    枝叶交叉的树丛被一把寒光冷冽的匕首割开。

    森林,时有树木枝丫掉落在地上。

    一双笔挺的长靴踩踏在上面,黑色长风衣的衣摆一闪而过,轮廓深邃的面孔露出。

    眉长而深黑,生来一副英俊的好相貌,可却没什么表情,紧抿着嘴角,生人勿进的样子。

    他全身紧绷,做出戒备的姿态。

    足足有一分钟。

    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异响,他才压低声音:“出来,暂时没有异常状况。”

    手中的匕首依旧没有要收回的准备。

    “哎,好嘞,老大。”

    一个青年窜了出来,他提个银白色的金属箱,一头短发染成了黄色,还带了点微卷。

    他拨了拨头发,流氓味儿就出来了,桃花眼往上翘,朝自己背后叫道:“谢宛柳,听到没有?老大叫你走快点!”

    “你能不能再小点声!”一个斜刘海,齐耳短发的女人瞪圆了一双眼睛,“安静懂不懂?行动手册上第八条写着呢!”

    黄发青年小声嘀咕,“这不是老大说没有人嘛。”

    “是没有异常状况。”浑身冷冽的男人冷不丁的来了句,“我们或许还没进入可探测区域,王辉,干活。”

    “不用您说。”王辉打开金属箱,从里面取出一个仪器,刻着计量单位,上面的指针在不断波动。

    在跳到一个数字之后。

    王辉没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凝重道:“就在前面,它还在不断升高。”

    一行三人在不断往前走。

    前进三分钟。

    “注意!”名叫斐弘的领头人警告自己的同伴,“继续保持戒备,不要放松。”

    他的身体从一开始就没松懈过,现在更是像一张蓄力的弓,拉到了极致。

    王辉和谢宛柳点头,他们都感觉到了。

    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在疯狂尖叫,如果有若无的毛骨悚然感悄悄爬上了他们的尾椎。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额头出现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一粒粒鸡皮疙瘩不断冒出来。

    明明是大夏天,白天的温度能高达三十多摄氏度,可他们披着长袖,却仿佛身至如冰窖。

    “你们看地上。”斐弘的嗓音微哑。

    王辉眯起眼,拿出一双白手套戴上,蹲在地上手指轻碰,“这是…沙子?”

    一撮细腻的白沙被揉搓了下来,他说:“森林里怎么会有沙子?而且那么细,不是那种粗糙的沙粒,这只会在海边或沙漠地带出现,应该是遭到侵蚀退化形成的。”

    “那么表面肯定有残留。”

    谢宛柳采集样本,装在取样瓶里,“只是我们没法用肉眼看见,别轻易开灵视。”

    他们的队长也说,“小心点,遇到特殊情况,不需要报备,自主判断行动。”

    三人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最终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幕——

    如同荒漠地带,铺满白沙松软的地面凹凸起伏,没有正常植被附着,甚至连杂草都不生。

    周围树木的树皮大面积脱落,晕出棕黑色,枝叶烟熏火燎般皱缩,零零散散的挂着。

    空地,祭坛屹立,没有人。

    “呕!”

    突然,谢宛柳失态地呕吐了出来。

    她狼狈的低下头,抓紧胸口的布料,大口大口的喘息,来不及擦去嘴角残留的呕吐物,大叫:“王辉,这里的生物能量到底有多高?”

    王辉的脸色好不到哪去,他克制眩晕回复:“我正在看…100,200…不,数字还在不断攀升!”

    他回头大吼:“后退!退出这块区域!”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忽然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把王辉看了个目瞪口呆。

    谢宛柳注意到,一边哭一边骂:“看什么看?不是我要哭的,傻逼!艹,老娘天生泪腺比较发达!!!”

    “我去,我停不下来了!”她使劲跺脚,满是泪痕的脸上满是暴躁,牙关紧咬。

    可眼泪就是刷刷刷的往下流,活像被熏了洋葱。

    也对。

    谢宛柳的灵感天赋比他好,她的应激反应强烈正常。

    灵感天赋强烈的人,在神秘学上的造诣也会越高,同样遭遇的危险也会更多。

    他们更容易触及到一些很难触及的东西,精神层面要更敏感,疯的也更轻松。

    等等,斐弘的天赋是他们三人中最好的,他怎么没声?

    王辉一眼扫过去,爆了句粗口。

    “卧槽,老大!!!”

    斐弘已经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匕首还未松手。

    谢宛柳和王辉急忙一人拽着他的一只胳膊,半拖半扛着他连忙跑出了好远,还不忘带上设备。

    “这是什么情况?!!”

    到安全区域,王辉嚷嚷,“之前探测仪探测到的好几个地点,这里排在中等,预计的生物能量都没那么高,现场怎么可能恐怖的这种程度。”

    心悸感犹在,他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谢宛柳总算是止住了哭,她啃着指甲,“是啊,不然也不会派我们来,上面会拍更厉害的过来。”

    王辉瞅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斐宏,“上面教过基础知识的,我觉得,你说的更厉害的绝对比老大晕的还快。”

    说到这里他就想吐槽,天赋低的不一定比天赋高的危险,厉害的不比弱小的活下来的几率要大。

    论实际实力,把他俩叠一块儿都打不过斐宏,遇上事,结果,斐宏比他俩先晕。

    “那也是要完全压制才行啊。”谢宛柳下意识开口,“这种情况怎么会那么轻易发生……”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王辉查看了仪器,瞬间,血色一点点从他的脸上褪去,白的像纸,“你看看这个。”

    他递东西的时候有些颤抖。

    谢宛柳接过来,看后,疑惑道:“怎么…数字是零?难道坏了?”

    仪器的数值是四位数,现在,个、十、百、千、万位上的数字都是零。

    【0000】

    “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吗?”

    王辉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柔,像是在说一个恐怖的秘密。

    手上的仪器摔在了地上,发出“砰”的响声,谢宛柳脸色跟着变得苍白,“你是说——”

    “大小姐。”他扯动肌肉,扯出一个惨笑,“你说,到底有什么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

    异常生物等级划分:s,a,b,c,d。

    s级:数值800~999

    a级:数值600~799

    b级:数值400~599

    c级:数值200~399

    d级:数值0~199

    仪器上的数值真的是零吗?

    他们可都感受到了现场的恐怖,残留物就达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不想想仪器上的数值为0的另一种可能。

    “不是仪器坏了,是超出检测范围。”王辉,“你说……s级以上的异种是什么?”

    谢宛柳低下头,死咬着嘴唇,不做声。

    “我们走吧,先回去报告。”

    王辉拍了拍谢宛柳的肩,先一步架起斐宏,往来时的路返回。

    谢宛柳站起来跟上,一直沉默不语。

    一行人离开了。

    森林送走了两波访客。

    又来了一位新的客人,裹着一身和之前□□徒样式一致的黑袍,身形瘦削,看不出性别的人走过空地,慢条斯理地坐在了祭坛上,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

    兜帽下的眼睛印在发光的屏幕上,利落的拨出一串号码。

    嘟——嘟——

    “喂?”

    很快,电话被接通。

    “嗯…我已经到了。”

    “放心,出现意外了,如您所愿,他没有死。”黑袍人扫视周围,古怪的笑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话,语气很激烈。

    黑袍人听后,语调拉长。

    “好吧,我应该感到庆幸,毕竟他死掉的话会很麻烦。”

    “嗯…是…会完成您的吩咐的。”

    又聊了几句,电话终于挂断了。

    黑袍人没有走,长久的陷在缄默里。

    眼睛望向天际。

    沉默的太久了,太阳已经在远方的地平线跃起。

    描出鸭蛋青色的黎明,几颗细碎的星子不能分辨了。

    “是啊,我才是最该感到庆幸的那个。”

    黑袍人忽然发出漫长的叹息。

    “毕竟,可是我让人绑架他,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人小队:“s级以上的异种是什么鬼?!!!”

    罪魁祸首伊维特:“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