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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江湖”厮杀

    大雾封山,刀光霍霍。

    身为寨子里唯一一位狗头军师的麻杆男人,手中拎着一把朴刀,站在那里的时候,其实是腰板挺直,只有双肩微微下垂,本就四肢极长,尤其双臂,远非常人可以与之相比,手掌所在,便垂至膝间,倘若再要万一弯腰,就真如猿猴一般。

    麻杆男人手中那把雪亮朴刀,以拖刀姿势,斜在地上。

    “姑娘,在下奉劝你一句,既然是混迹江湖,那侠肝义胆就最是要不得,这跟出身来历吓人与否无关,再大的本事,姑娘也才只是年轻人罢了,可能已经领教过江湖险恶,但经验却也未必老道,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马失前蹄。”

    麻杆男人皮笑肉不笑。

    “也正如姑娘方才所言,鸟有鸟道,兽有兽路。但相见即是有缘,倒不如姑娘暂且放下手中那把柳叶刀,坐下与我兄弟众人喝上一碗酒,然后咱们各奔东西,你继续游历你的江湖,我等兄弟众人,也继续做那江洋大盗,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一碗酒后,就此别过,从此再无相逢,如何?”

    毕竟是寨子里的狗头军师,虽然不是读书最多的那个,比不了身为大当家的童乐,但好歹也曾读过书,尤其脑子足够聪明活泛,所以看到的东西自然就比寨子里的其他人更多一些。

    其实最早的时候,麻杆男人就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宁十一年纪不大,却有这般修为,虽然具体的出身来历没能问出来,但其口中所言,从头到尾都在刻意表达自己的态度——实在不愿与之为敌。

    那身为三当家的马匪头子,咧了咧嘴,有些不太耐烦,将手中大刀扛在肩上,斜眯了一眼伸手将他拦住的麻杆男人。

    “说什么屁话,这小娘们儿都已经自己送上门儿来了,岂有放过的道理?!”

    说着,那马匪头子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狞笑着望向宁十一。

    “命桥境的小娘们儿,嘿,老子还从来都没尝过这种女人的滋味儿嘞,机会难得...”

    话没说完,麻杆男人就忽然曲起手肘往后一顶,结结实实撞在汉子的小腹上,砰然一响,砸得汉子脸色当场一变,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最后以刀拄地,半跪下来低头呕出了大口酸水。

    麻杆男人转过身来,手中朴刀猛地架在汉子脖颈上,刀锋森然,麻杆男人眼神阴冷。

    “管不住嘴的狗东西,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信不信老子将你舌头割了,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马匪汉子被吓得脸色雪白,战战兢兢半跪在地,不敢动弹。

    “不,不说了,二哥,你可是俺二哥,俺知道错了,饶俺一次,就一次,俺再也不敢了...”

    麻杆男人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将刀拿开马匪汉子的脖颈,重新转过身来看向宁十一,之前满脸的阴狠毒辣,瞬间消失不见,神色平静,气度如常,微笑问道:

    “姑娘考虑得如何?是坐下来喝一碗酒,然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还是非得勉强为之,惩恶扬善?”

    麻杆男人忽然记起一件事,随后补充道:

    “忘了说了,姑娘应该是正统仙家山门的出身,毕竟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哪怕姑娘不说,在下也能猜的出来,并且能够大概猜到,姑娘的师门所在,肯定不差,最少也是某座一流门派,所以如今虽然只有命桥境修为,但本事肯定不差,就算对付一些如同在下这般炼精化炁境的野修散修,也就只是多费些手脚罢了。”

    麻杆男人微微侧过身形,伸手指向那座最大的营帐。

    “可咱们寨子里的大当家,却是炼炁化神境修士,而且还是西南之地某座正统山门的弟子,但却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就成了师门叛徒,这才被迫无奈落草为寇。姑娘的本事不必尝试,在下也知道自己绝非对手,可要对上大当家的,姑娘又有几成胜算?”

    话音方落,那座最大的营帐,就被人掀开了门帘。

    童乐神情冷峻,低头缓步而出,并未刻意走上前来,就只双臂环胸站在营帐门前,冷眼看向宁十一,同时自身气机微微散发,确有炼炁化神境修为,麻杆男人所言非虚。

    手持长枪的童难随后而出,瞧见宁十一之后,当即眼眸大亮,就要开口说话,却被童乐的气机压制,泰山压顶一般,压得童难神情一变,满脸涨红,险些就要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却仍是死死咬紧了牙关,双手持枪拄在地上,龇牙咧嘴,双目圆瞠,嘴角处两颗虎牙逐渐变得越发尖锐,很快就变得宛如獠牙一眼,一双眼眸当中的瞳孔,更是悄然之间变作竖瞳模样。

    宁十一目光落在少年童难的身上,微微皱眉。

    但凡妖族,哪怕化作人形之后,身上也会或多或少留有一些本体特征,有些相对而言比较明显,就像本质是为火蜥的火氏妖族,最为明显的,便是脸颊两侧各自生有一些火红鳞片,倘若没有障眼法掩盖,那么只需一眼,就能直接看穿他们的真实身份。也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像是临山湖上芝兰室里的那位圣贤君子,柏氏妖城的柏石,虽为妖族,但表面看似却与常人没有半点儿不同,其实身上依然留有一些本体特征,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柏氏妖族化人之后的特征,具体是在身体何处。

    可半妖之流,就不仅看似是与常人几乎没有半点儿不同,实际上也没有任何不同之处,只有在情绪格外激动的时候,或者极度用力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来,并且连同自身气机,也会在无形之中生出一些不同于人族的妖气。

    但半妖毕竟还是比较少见。

    宁十一出门的次数不是很多,离开洞明圣地辖下地界的次数就更少,生平还是头一回撞见这种半人半妖的存在。

    不过宁十一的目光只在童难身上停留片刻,就转而看向在其身旁的童乐,眼神越发凝重起来。

    麻杆男人忽然吆喝一声:

    “拿酒来!”

    旁边立刻有人快步离开,不多时就怀里抱着一只酒坛跑了回来,还顺便带了一摞瓷碗回来。

    麻杆男人先是伸手拿了三只瓷碗,然后拍了一下那人的脑袋。

    “待客之道都不懂?那位姑娘可是正儿八经的山上修士,不是咱们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野修散修,先给那位姑娘满上!”

    闻言之后,那人立刻哈腰点头,忙不迭地跑去宁十一这边。

    麻杆男人转头看向后面已经缓过气来的马匪头子,眼神冷冽。

    “你也滚过来,自罚三碗,算是为了方才的出言不逊,给这位姑娘道歉。”

    说话之时,童乐也已经收敛了自身气机,伸手拎起已经满头大汗的童难衣领,直接将他丢进了自己的那座营帐当中。做完了这些,童乐方才缓步上前,与麻杆男人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山上人知道山上事,有些话,童乐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要让寨子里的弟兄们,每次出门打秋风的时候,千万千万要小心,尤其是运气不好撞见了修为境界极高的年轻人时,一定要舍得出脸面放低姿态,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年轻人的本事极其有限,也要如此,关键就在这些出门游历的年轻人身后,绝大多数都会有着护道人存在,修为境界具体如何,不太好说,但肯定不会很差就是。

    最近两年,童乐也曾数次提起这件事,还顺便拿了前段时间风头正盛的云大魔头举例子,说这云大魔头虽然只是年轻一辈,修为境界并不算高,寨子里也有很多弟兄比起那个云大魔头的修为境界,只高不低,可一旦不巧撞见,哪怕需要他们跪在地上使劲磕头,磕破了脑袋,也千万千万不能与之为敌,就是因为云大魔头身后的那些护道人,无论已经化名席秋阳的杨丘夕也好,还是徐老道与乌瑶夫人也罢,都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人物。

    所以麻杆男人先前在面对这位姑娘的时候,无论是意味深长的说辞,还是应对马匪头子挑衅搅事的做法,都让童乐相当满意。

    从麻杆男人手里接过瓷碗,童乐忽然压低了嗓音开口道:

    “之后两年,让老三不许再去找女人。”

    麻杆男人轻轻点头。

    马匪头子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无比,却也不敢违背童乐的意思,只能乖乖低头,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那负责跑腿倒酒的山贼喽啰,这会儿还在宁十一跟前站着,一只手里抱着酒坛,另一只手则是托着瓷碗,甚至没敢伸出拇指扣住瓷碗边沿,生怕这些正统山门出身的年轻修士喜欢讲究一些干不干净之类的小事,万一惹恼了这位貌似来历极大的姑娘,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可瓷碗已经递到宁十一面前,后者仍是不曾伸手去接。

    山贼喽啰张了张嘴,没敢说话,只能转过头来满脸为难地看向麻杆男人。

    后者双眼微微眯起,开口笑道:

    “姑娘这是还没想好?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为难,姑娘先将这碗酒喝了,从此咱们各走各的路,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会知道咱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话音未落,一抹雪亮刀光,就陡然间拔地而起。

    那刚要回头看向宁十一,再将瓷碗往前递一递的山贼喽啰,一下子就被拦腰斩断,上半身沿着刀光所过之处,缓缓滑落,砰然坠地,脸上仍是满带谄媚笑意,瓷碗酒坛也都随之落地,摔得粉碎。

    山寨里的众多山贼恶匪,立刻哗然一片。

    童乐与那麻杆男人,脸上表情当即一沉。

    马匪头子猛地转头喝道:

    “闭上你们的臭嘴!”

    众人悚然,不敢违逆,只能重新安静下来,咬牙切齿盯着那个实在肆意妄为的年轻女子。

    宁十一手中柳叶刀一甩,便在地面留下一条笔直血线。

    “杀人者,人恒杀之。”

    说着,她便缓缓迈开脚步,仍是十一步走桩,这早已笼罩了整座石山的刀罡剑气,如烟如雾,随着宁十一的缓缓上前,也似凭空生出一阵微风一般,吹着大雾一般的刀罡剑气,缓慢涌动。

    麻杆男人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开口笑问道:

    “已经说了这么多,没曾想,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果。姑娘就这么容不下我们这些只为混口饱饭吃的野修散修?”

    宁十一不答,已经抬脚迈出第七步。

    麻杆男人双眼虚眯,握刀手掌,拇指依然紧扣刀柄,另外四根手指则是依次伸展了一下,随后重新握紧。

    “这世上但凡选择落草为寇的,确实绝大多数都没什么真本事,才被迫无奈走上这条路。在那些正儿八经的山上修士看来,尤其是在姑娘这种正道人士的眼中看来,可能这个行当压根儿就不该存在。但在下却以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嘛,不寒碜,只是方式有些不同罢了。可这件事说到底也就只是‘损人利己’四个字而已,那些正儿八经的山上修士,损人利己之事,又做得少了?”

    麻杆男人面上笑意逐渐收敛,冷声问道:

    “既然姑娘怀有侠义之心,又为何不曾刀指那些道貌岸然之辈?!”

    第十步。

    宁十一脚掌落地,气势始终维持在顶峰,再次十一步走桩,每一步落下之后,都会将自身气势猛然夯实,以至于所过之处,就连空间都随之出现了丝丝缕缕微不可查的扭曲。

    笼罩着整座石山的刀罡剑气,大雾一般,随着宁十一缓缓抬脚迈出第十一步,忽然凝滞不动。

    宁十一眼眸当中寒光流溢,衣袍猎猎,刀吟阵阵,满头青丝,无风自舞。

    “你又怎知,我不曾刀指那些道貌岸然之辈?”

    童乐与那麻杆男人神情一滞。

    马匪头子忽然啐了口唾沫,满脸狰狞之色,将手中瓷碗一摔,就扛着大刀大步上前。

    麻杆男人没再阻拦,只是神情复杂看着宁十一,默然不语。

    童乐环顾四周。

    至少目前看来没什么异样,但童乐依然不敢轻心大意。

    他微微侧头,与那麻杆男人低声说道:

    “你先顾着点儿老三,他不是这姑娘的对手,一旦稍有不敌,就立刻出手。但要谨记,倘若能够胜过她,可伤不可杀,更不可辱,千万不要与这不知来历的姑娘结下死仇。你是聪明人,我就不再多说,你应该可以明白我的意思。”

    后者轻轻点头。

    童乐眉关紧蹙,有些烦躁,忽然回头瞪了一眼从营帐里面偷偷摸摸探出脑袋的童难。

    少年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将脑袋缩了回去。

    这笼罩着整座石山的刀罡剑气,散入云雾一般,在宁十一轻抬重落的第十一步走桩落定瞬间,就不再凝滞不动,像是凭空之间轰然掀起一阵狂风一般,随着宁十一落脚瞬间整座石台的轰然一颤,就立刻凝作无数刀光,宛如惊涛拍岸一般,汹涌而去。

    马匪头子神情狰狞,满脸凶狠,大步迈来的同时,手中大刀已经向着霍霍刀光立劈而下,势如破竹,转瞬间就破去了所有刀光,犹有余力,直奔宁十一头颅而去。

    柳叶刀上,刀罡剑气流泻而出,雪白璀璨,骤然上撩,刀锋碰撞刀锋的瞬间,宛如春雷炸响。

    罡风席卷,大雾凝滞,寨子里许多修为境界,在野修散修而言,已经可以算是很高的山贼,被吹得东倒西歪。一座座营帐,在罡风摧残之下哗啦作响,裂帛声极为刺耳,一瞬间就被毁去大半,寨子三面巨石,也留下一道道刀劈斧凿的痕迹,更有一座大石,摇摇晃晃,最终还是不堪重负,轰然坠下万丈深渊。

    宁十一与那马匪头子,一触即分。

    前者神色清冷,不动如山,周身依然环绕着散如云雾的刀罡剑气,闪烁着霍霍刀光,后者持刀手臂却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虎口都已经撕裂一道狰狞伤口,鲜血顺着刀柄缓缓流下。

    高下立判。

    马匪头子啐了口唾沫。

    “干他娘的,瞅着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力气恁大?”

    嘴里骂了一声,马匪头子甩了甩手臂,一步踏地,整座石台随之轰然一震,身形宛如奔雷向前,大刀霍霍,当头便斩。

    仍是硬碰硬的一刀迎上。

    但这次刀锋碰撞刀锋之后,无论宁十一还是马匪头子,都是一步不退,只是相较于马匪头子,宁十一显然犹有余力,在刀锋碰撞的瞬间,手腕一拧,便将大刀劈斩的方向引向旁处,随后脚下欺进一步,柳叶刀刀背贴着左边臂膀,就直奔马匪头子脖颈而去,刀光凌厉,卷起一片雪白耀眼的光芒。

    才只第二刀。

    麻杆男人默默叹了一口气,大概能够看得出来,那位不知来历的年轻姑娘,要比身为马匪头子的老三强出太多,无论力气、刀法,还是气府、命桥,都是如此,当然老三之所以迅速落败,也跟之前他那一肘脱不开关系,尽管用力并非很重,可毫无防备之下,老三依然受了一定程度的内伤,还未来得及调理片刻,就冒冒失失提刀上前,并且试探性的第一刀不敌之后,也该立刻明白过来,不能与之硬撼,却偏偏故技重施,真以为你个无根浮萍一样的野修散修,在刀法方面,能够稳稳胜过这些有着正儿八经师门传承的修士?

    心思急转如电,念头才起,麻杆男人的身形,就陡然间消失不见,再次出现的时候,那把只是之前顺手拿来的朴刀,就已经斜着插进了宁十一与那马匪头子两人之间,朴刀刀锋擦着柳叶刀刀锋,一路火花,最终是以刀柄护手撞在柳叶刀侧面,这才终于险而又险地留下了马匪头子的脑袋。

    麻杆男人身形一转,就闯入战场,看似靠在马匪头子的怀里。

    宁十一一刀落空,顺势翻身而起,两脚接连踹在麻杆男人横在面前的朴刀刀身上,砰然两声之后,麻杆男人便背靠马匪头子,一起后退数丈有余。

    一步步踩在地上,带起一连串的沉闷声响。

    麻杆男人好不容易停下脚步,忍不住晃了晃手腕,咧了咧嘴角。

    “还真是力气大得吓死个人。”

    宁十一身形翻转落地的瞬间,脚下重重一踏,身形就宛如疾电般射出,用了马匪头子之前硬碰硬的第二刀,向着麻杆男人当头劈下。

    刀罡剑气汹涌流泻,盛气凌人。

    粗壮如同蛟龙一般的刀罡剑气,直冲麻杆男人的面门,雪白璀璨,后者自是不敢大意,长臂递刀,人随刀走,竟也是用刀的行家,一口气踏出三步之后,最后一步踩在地上,便拧转腰杆,将手臂抡直,转了一圈之后,正可谓势大力沉的一刀,就同样掀起大片刀光,雄浑罡气在两人中间炸开,雪白璀璨。

    刹那之间,麻杆男人脚下生根,身形往右倾斜下去,几乎紧贴地面,一道雄壮身形便紧随其后忽然出现,那马匪头子恰好一步跨过麻杆男人,闯入炸碎未散的罡气之中,大刀横扫。

    宁十一迅速抬刀格挡,下一刻,她整个人就撞向侧面的巨石。

    砰然一声。

    宁十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毕竟是最早跟在童乐身边的一群野修散修中仅剩的两人,多年行走江湖,打家劫舍,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江湖厮杀,早就已经数之不清,更何况这个行当,本就是脑袋拴在裤腰上,难免经常会有意外发生,不是今儿个阻截商队之时,被那些古道热肠的江湖游侠儿撞见,就是身为野修散修,又是山贼恶匪,遇见了自诩正道的山上谱牒修士,生死之际,已经走过不知多少遭,与人生死厮杀的经验,便绝非宁十一这种山上出身的年轻一辈可以相比,尤其两人之间的配合,更是心有灵犀,天衣无缝。

    江湖厮杀,可不是擂台比武,没什么规矩可言,插眼撩裆,下毒偷袭,根本不必在意施展出来的手段是不是会被别人评作下三滥,只要能够杀人就好,毕竟无论江湖厮杀的起因是什么,最终的结果,都只是为了你死我活。

    麻杆男人和马匪头子,已经算是很讲究了。

    若在往常,麻杆男人身形斜下的时候,还会手掌一拍地面,顺势出刀,直奔下三路而去。届时,便是上下两刀共同斩来的局面,倘若身形足够灵敏,或可后退躲闪,但也容易丢了先手,就此落入被人压着打的凄惨局面;可若身形不够灵敏,就挡得住上面挡不住下面,要么直接被那马匪头子砍掉脑袋,要么就是被那麻杆男人捅穿裤裆,同样下场凄凉无比。

    只此一招,麻杆男人和马匪头子,就曾联手杀过不少自诩正道便多管闲事的山上修士,更杀过许多古道热肠的江湖游侠儿。

    但今天这个,却不能杀。

    马匪头子扯了扯嘴角,知道麻杆男人方才不曾再次出手,是有所保留,虽然已经反应过来,那个巨石下面的年轻姑娘来头不小,很可能只是一次出门游历,暗中还有护道人跟随,可心里仍是或多或少有些不忿。

    一刀劈飞了宁十一,落地之后,马匪头子就立刻大跨步追了出去,反而麻杆男人手掌一拍地面,翻转起身之后,瞧了瞧宁十一如今的状态,便未曾跟随上前。

    宁十一背靠巨石,冷眼看着马匪头子横冲直撞而来,竖起左手拇指,抹了一下嘴角血迹,随后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就将侧过身形,左脚脚尖点地,以右腿作为身体支柱,承载着身体重量,左脚缓缓划出一尺有余,摆了一个刀使剑招的架子出来,同时左手并拢剑指,从柳叶刀的刀兵护手处,沿着刀身缓缓向前,一抹而过。

    柳叶刀铮铮作响,刀罡剑气流泻而出,光芒璀璨。

    鬓间一缕青丝,无风自扬。

    随后以刀作剑,一剑递出。

    宁十一与那马匪头子,立刻杀作一团,刀罡剑气不断流溢而出,落在地上,落在周遭巨石上,便多了一道又一道狰狞沟壑。转瞬间,两人便已过招百余,宁十一是刀使剑招,最重精巧,刀罡剑气连绵不绝,宛如滔滔大河,气势凌人,而那马匪头子却是大开大合的路数,尽管修为境界在野修散修当中算是极高,却没有什么精妙可言,若非劈砸便是横扫,就只讲究一个力道沉重,力求一击毙命。

    柳叶刀作柳叶剑,宁十一再次施展一个缠字诀,将迎面斜斩而来的大刀引向一旁,随后腰杆拧转,左脚向前踩出半步,右脚随后踏出一步,险而又险躲过大刀回斩,闯入马匪头子尺许之内,脊背撞入马匪头子的怀中,一肘上扬,砰然砸在马匪头子的下巴上,砸得马匪头子脑袋扬起,踉跄后退。

    重新取得先机的宁十一,面冷如覆霜,腰杆再一次拧转,柳叶刀一剑直奔心口而去,却被马匪头子迅速一拳砸在刀身,沙包大的拳头立刻见血,被柳叶刀上汹涌流泻的刀罡剑气撕裂皮肉,暴露骨骼。

    血珠飞溅。

    马匪头子喘气如牛,面上神情越发狰狞,右手操刀再次下劈。

    宁十一却已顺势转身,飞起左脚,后又转过身来,再起右脚。前后两脚结结实实踹在马匪头子的小腹上,砰砰两声,力道沉重,直接踹得马匪头子无力出手。便再第二脚之后,宁十一身形又是腾空一翻,直接一脚甩在马匪头子的脸上,将他踢得脖颈拧去,身子腾空翻了三五圈才堪堪落地,一阵头眼昏花。

    那麻杆男人看得皱眉,两眼眯起,就要再次上前。

    马匪头子已经爬起身来,张嘴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当即瞠目欲裂,暴喝一声,左手手掌一拍地面,身形腾空,连翻数圈,右臂却是抡圆了膀子劈出一刀,将紧随而来的宁十一逼得只得侧步躲让。一个空闲,马匪头子已经翻身而起,落地之后,再也没甚顾忌,手中大刀接连砍杀,仍是劈砸横扫大开大合的路数,却掀起一阵雄浑罡风,转瞬间就已经席卷而出。

    麻杆男人与童乐都是神情一变,各自身形一纵,一左一右,来到众人身前,一个出刀,一个出拳,生生将那罡风刀光尽数砸碎。

    那边已经传来轰隆一声。

    原来是马匪头子一刀劈在一块巨石上,刀罡席卷,直接将那巨石劈得四分五裂,碎石乱溅,大部分都被罡风席卷,落下深渊。

    宁十一神情冷峻,一步一掠,身形左右闪烁,前后统共十一步落下,避让了马匪头子之后毫无章法的几刀,随后就有一抹刀光由下而上斜刺而出,角度刁钻,速度奇快,任凭马匪头子炼精化炁境修为,也只眼角瞥见一抹雪白一闪而逝,立刻就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却仍未建功。

    两人之间,凭空多了一道身影出来。

    身材壮硕的童乐,只以肉掌,便死死抓住了斜刺马匪头子脖颈的柳叶刀,四指紧扣柳叶刀刀背,虎口抵在刀锋上,却不见半点儿血迹。

    宁十一脸色微变,就要抽刀,却一动不动。

    童乐面露笑意。

    “姑娘,可否点到为止?”

    宁十一不答,忽然咬牙,旋身一脚直踹而去,却被童乐随意抬手,抓住了脚掌,而后双手一送,就用了巧力,将宁十一给推了出去,远远落在十丈开外,落地之后,宁十一又禁不住踉跄退后了两步,恰好来到山寨大门的附近,与最早站定之处,一般无二。

    童乐面含浅笑,一只手按住还要再次上前的马匪头子,面带微笑,继续说道:

    “打也打了,气也消了,想必凭借姑娘的眼力,也该看得出来你我二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差距,说句不太中听的,在下便是自缚双手,姑娘也未必能够伤得了在下。”

    童乐忽然抬了抬手,示意宁十一不必多言,微笑言道:

    “姑娘的眼力极好,在下的眼力也不差,自是能够看得出来,姑娘方才与我三弟一战,不曾尽力而为,并且保留极多,倘若姑娘是将自己的本事全部拿出来,不出十个回合,我三弟便会尸首异处,哪怕老二老三两人联手,也未必能在姑娘的手中走过百招。在下自是看得出这些,可即便如此,姑娘也绝非在下的对手。”

    麻杆男人缓步上前,站在马匪头子的另一边,开口笑道:

    “姑娘本事不差,但要论起经验,还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更胜一筹。从一个人走路的姿势、拿刀的手掌、自然而然的呼吸、出刀瞬间的眼神等等方面,不仅可以看出一位修士的跟脚来历,也能看出一个大概的深浅,所以在下之前才会明言自己绝对不是姑娘的对手,才会想要问一问姑娘,一旦对上大当家的,又有几成胜算?”

    童乐笑道:

    “行走江湖,怒见不平鸣不平,不是坏事。恰恰相反,在下方才听过姑娘所言,似也曾对那些道貌岸然之辈悍然出刀,实在是心中敬佩,倘若不是咱们身份有别,在下又是戴罪之身,师门叛徒,就实在想与姑娘结识一番,倒是可惜。但有些话,在下却要说上一说,算是作为一个过来人送给姑娘的劝言。行走江湖路,万般不由人,很多事,不是你想,就行,更何况天下如此之大,从大山大湖,到市井街巷,可谓处处都在江湖中,咱们谁也不是真正的神仙,走不完这座广阔江湖,更管不过来江湖上的许多不平事,到头来,还是要明白‘量力而行’的道理。”

    童乐一阵长吁短叹。

    宁十一神情冷漠,眼神更冷,望着好似愁肠百转的童乐,忽然嘴角一掀,面上露出些许讥讽之意。

    “你们两个,倒是很会说话,不去做布道和尚可惜了,就凭这般口灿莲花的本事,想要收取十万佛徒,岂不是简简单单?”

    一边说着,宁十一一边收刀入鞘,却手掌依然不离刀柄,已经微微有些衰弱的气势,也在收刀之后,就无形之中再次攀升。

    她开始迈步上前。

    童乐皱了皱眉头,面露些许无奈之色,主动上前一步。

    “非得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宁十一默然无言。

    童乐叹了口气,忽然摇头一笑,便将双手负于身后,轻声说道:

    “你已经知晓,在下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野修散修,而是有着师门传承在身,自然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野修散修可以相比,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在下又确实是个野修散修,所以论起江湖厮杀,便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山上修士可以相比。既已明知如此,姑娘,可还要拔刀?”

    宁十一握刀上前,缓缓拔刀,刀出一寸,其上流泻而出的刀罡剑气,便蔓延一尺,自身气势则上升一丈。

    眼见于此,麻杆男人便立刻带着马匪头子后退几步。

    童乐与宁十一之间的距离并非很远,短短几十步走完之后,宁十一的气势就已经要比附近最高的那座石山山头,还要更高一些,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一个气势凌人,一个气机内敛,已经相距不过丈许距离。

    浓郁大雾再次笼罩了山寨,可见距离,不足丈许,随后便有一抹雪亮刀光宛如蛟龙逶迤,一卷而过。

    饶是麻杆男人和那马匪头子,也只能依稀瞧见不远处有着两道人影杀成一团,身材更加魁梧壮硕的那个,便是童乐,果真双手负于身后,只抬腿一脚,便将那道璀璨刀光轻易踹碎,而后两脚交替,旋身一脚,在宁十一横抹而过的一刀临近之前,就准确无误地抵住了刀柄。童乐不曾仗着修为境界凌空蹈虚,依然脚踏实地,借力拧转身形之后,便翻起一脚,再次拦住了宁十一的“刀招”。

    童乐只防不攻。

    数息之间,刀光霍霍,便是几十次近身杀招,但宁十一的每一次出刀,都在童乐的意料之中,方才手腕一动,或者未动之际,童乐就已经能够知晓宁十一的这一刀,或者下一刀,将会由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便说是几十次的近身杀招,其实宁十一统共出刀几十次,却没有一次能够完整出刀。

    声势倒是极大,刀光漫卷,罡风纵横,吹得这场宛如大雾一般的刀罡剑气胡乱游走,也将这座石台削去了一层又一层,土飞尘扬,砂石满天。

    直到百余次后,童乐才终于结束了这次的“指点”,在又一次抬脚旋身提在柳叶刀刀身侧面之后,双脚交替,身形继续旋转,随后就直接翻起一脚踹在宁十一肩头,便将她整个人都给踹飞出去。

    童乐收脚之时,一脚重重踏地。

    石山如林之间,忽然卷起一阵罡风,吹散了萦绕此间宛如大雾的刀罡剑气。

    地面上,留有一滩血迹。

    山寨大门的外面,宁十一倒在血泊当中,柳叶刀也已经脱手而出,落在更远处,而其则是脸色苍白,额头布满了细密冷汗,右侧肩膀,已被童乐一脚完全踹碎,森白骨刺刺穿黑衣,带着碎肉血迹,狰狞而出。

    她接连数次尝试起身,手臂颤抖,始终没能成功起身,反而牵动了脏腑伤势,张嘴呕出大口鲜血。

    童乐将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望向宁十一道:

    “先将体内紊乱气息调理片刻,即可起身,行走虽难,但也只需安心休养一段时间即可,不会留有大碍。”

    稍稍一顿之后,童乐又道:

    “刀使剑招,你还是我见过的头一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刀使剑招,无异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要么干脆练剑,要么干脆练刀,像你这样用刀练剑,根本就是不伦不类,最终的结果,也无非是刀不像刀,剑不像剑。”

    童乐微微一笑。

    “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见解,姑娘身后毕竟有着师门存在,对于修行一事,见地高深,不是我等蝼蚁可以揣测,所以姑娘就当在下刚才只是放了个屁。不过今日之事,还是到此为止吧,姑娘也不必日后带人来寻仇,经过今日之后,我等兄弟众人,自然不会继续逗留此间。”

    童乐双手抬起,竟然向着宁十一作揖行礼。

    “山水无相逢,咱们后会无期。”

    言罢,童乐便大手一挥。

    “去两个人,将她丢出百里开外,再也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