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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三五年之期

    只一日时间,这秦川第一山的山水气运,就已经被顾绯衣吃得七七八八,不剩多少,胃口相当大。只是按照许穗安的话来讲,在某些很有必要的时候,其实是可以做人留一线,做事也留一线的,尤其是诸如这般损伤山水气运的事,就更要留一线,留下一些山水气运作为此间山脉的根基,而并非将其彻底掏空,以便于这秦川第一山在日后还能有机会依靠这些仅剩不多的些许山水气运,重新恢复过来。

    倘若真要做出那绝户之举,虽然在眼下看来是得到了一些小便宜,但却会在无形之中损伤各人气运与大道偏颇,在长远的角度去看,就反而弊大于利。

    贪小便宜吃大亏,就是从这里来的。

    而顾绯衣也是乖乖听从许穗安的话,不曾将此间山水气运彻底吃空,为其留下了不多不少恰好一线的生机。只是虽说此间山水气运已经所剩不多,但秦川第一山毕竟也是秦川第一山,山水气运的数量与纯澈程度,就远非先前那座青黑大山的山水气运可以相比,也便导致顾绯衣在吞吃过这许多山水气运之后,还需要一些时间用来将其彻底消化。

    原定的十日,暂且改为了十一日。

    子时过半,月明星稀。

    少年项威背负大剑,盘坐在山巅处险崖上,只与面前万丈深渊相隔寸许距离,任凭山顶罡风吹拂,也兀自岿然不动,一身剑意要比先前时候更加浑厚稳实,以至于哪怕山顶罡风如何冷冽,少年额前两鬓的发丝,也依然能够自然而然垂落下来,却不会被罡风吹起。

    仅只一步,就在剑道境界上,迈出了相当一段距离。

    福兮祸兮相伴。

    少年项威轻轻一叹,神情复杂。

    云泽与席秋阳,终究还是没能赶上十日之期。尽管少年项威已经有所猜测,认定了是许穗安盘算过席秋阳的脚力,绝对不会在十日之内就能赶到昆仑所在,方才会与他对赌,就只是为了炫耀一番手中的镇狱剑鞘。以至于到了现在,负剑少年已经对那位在许穗安口中被称为小张子的开阳圣主,也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但终归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镇狱剑有剑无鞘,对于他这桃源村守村人一脉的项家而言,始终是个遗憾,以至于就连项家代代相传的那本家规,也已经从最开始的一张纸,变成了如今的一本书。

    真正的家规,以及那些与家规有些牵连关系的文字,只有很少的一段话。

    但总结起来,也不过就只三句。

    老老实实练剑。

    本本分分守村。

    时刻铭记镇狱无鞘,若有机会,当竭力取回。

    除此之外,便就是项家历代先人的无奈感慨与长叹,也或略表遗憾与愤恨,无力出村,也就无法取回镇狱剑鞘。

    项威还是桃源村第一个走出村子的人。

    只可惜,剑鞘见到了,却根本无力取回。

    那可是灵族大圣,还是整座人间最大的庞然大物之一的阁主。

    项威很清楚自己的修为境界与实力手段,根本不可能直接在许穗安手中强行夺来剑鞘,甚至就连触摸的机会都没有。可即便如此,项威也依然觉得有些不太甘心,不愿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剑鞘从自己的眼前溜走,否则岂不就是太过愧对列祖列宗?

    项威摸了摸气府所在之处,内视而去,将那本如今已经装订成书的家规翻开,一页页翻过,看着上面每一页都会略有不同,并且越来越新的字迹,以及其中记载的每一句话,逐渐心湖澎湃,大浪翻腾,终于是在最后一页中翻到了自己父亲留下的,有且仅有的一句话:苦于剑气纵横,最终登山九千一百三十二步,重伤折返,险死还生,再将镇狱镇于桃山之下,以望后辈之人,有朝一日终可取剑登山万步,越狱而出。

    不同于之前的那些书页,这最后一页,甚至就连落款姓名都不曾留有。

    项威迟疑许久,终究还是不曾补上。

    随后便将家规重新合上。

    少年起身,一身剑意拔地而起,直指身后不远处,沐浴在月色之下,盘膝浮于四尺高处的许穗安。

    六七岁孩童少年模样的许穗安,咧嘴而笑。

    “本阁主一共可以给你三次机会来抢夺剑鞘,但也仅此三次。倘若三次之后再有第四次,也可以,但前提是你能打得过本阁主。否则,本阁主便不会再手下留情,定会让你魂飞魄散,魂消骨溶。”

    许穗安嘴角笑意更浓。

    “谨慎考虑,是否此时就要用去第一次。”

    少年不答,手握剑柄,宽大厚重如同门板一般的镇狱大剑,呼啸一声,重重一落,却在离地寸许之时又忽然止住,带起的狂风轰然砸中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剑意厚重,压得整座秦川第一山都风声静谧,隐隐之间更能见到一抹虚幻乌光由自少年周身缓缓腾起,犹似一座巍峨高山,驾临在秦川第一山的山顶上,巍峨耸峙,壮阔之势勃然而发,契合剑意厚重,甚至是压得整座秦川第一山都开始传出阵阵沉闷之声。

    许穗安眯起双眼,兴致极佳。

    少年剑意可摧山!

    ...

    长风浩荡,漫过前川。

    席秋阳周身阴阳两色匹练盘绕,将云泽也一并带在身边。只是一如既往的,因为实在承受不住这般高度,云泽便无论如何都不敢睁眼去看,只能死死闭紧了双眼,强迫自己静心入定,一路上不时吞服丹药,以便能够帮助自身伤势尽快恢复。

    对此已经着实有些司空见惯的席秋阳,并不曾过多理会,只当云泽在修为境界足够,能够自行踏空之后,便可逐渐克服。而在眼下,最为紧要的也就只是尽快追上许穗安,看一看顾绯衣如今的境况究竟如何,再问一问许穗安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毕竟此一行,不仅仅只是为了能让云泽安心顺遂,更是为了能在弄清一切因果始末之后,将消息传回因为琐事缠身实在无法离开开阳圣地的张翼鸣,以便这位顾绯衣曾经的师父,可以彻底安心。

    没日没夜长途跋涉,饶是席秋阳,也已经有些力有不逮。

    好在是不剩多少距离,稍微咬咬牙,就还是可以坚持到。

    而当席秋阳正在暗自估算距离的时候,远处的一座高山之上,忽然腾起一片格外厚重的剑意,甚至是能在覆盖那整座秦川第一山之外,还隐隐化出一座更加巍峨耸峙的大山,犹似是将那座秦川第一山稳稳镇压于其下,不容丝毫反抗。

    “是项威。”

    席秋阳眼神微沉,再也顾及不得体力损耗的问题,当即加紧脚步,本就迅猛的速度便就更快几分,只转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那座秦川第一山的正上方。

    厚重剑意,轰然破碎!

    剧烈的罡风肆意席卷,犹似一座巍峨大山轰然炸碎一般,掀起的滚滚风浪,甚至比之刀剑还要更加锋锐。

    席秋阳大袖一扫,打散了迎面而至的狂风骤浪,低头俯瞰下去,正见到手持镇狱大剑的少年项威,已经全身瘫软半死不活倒在了地上。而其对过,则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许穗安,甚至是从头到尾,许穗安都不曾真正出手,只最多一个眼神,再轻轻说了一个“破”字,少年项威那已经相较于之前,不知强出了多少倍的浑厚剑意,就在顷刻之间便彻底崩碎,更牵连项威本身也遭受重创,虽然表面看来并无异样,只是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并且满身冷汗而已,但却已经六脏六腑俱损,连同一身气机也变得絮乱不安,几乎已经半只脚跨过了生死线,只能颓然无力倒在地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席秋阳不声不响,缓缓落在项威身旁,俯下身来耳听心脏跳动,随后又善做主张以左手贴在其气府所在之处,取出了其中一件灵株,以阴阳两色的磅礴元炁将其化成药液,送入项威口中。

    早便已经有所察觉的云泽,直到脚踏实地之后,才终于敢于睁开双眼,先是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瞳孔涣散的少年项威,见到席秋阳已经将药液送入其口中,也便暂且不予理会,随后便就对着许穗安怒目相向。

    “绯衣人呢。”

    许穗安眉头挑起,鉴于心情不错,便就不曾太过计较,竖起拇指越过肩头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座密林,继而开口道:

    “本阁主可是已经将她当做了学生弟子一般去培养,自然也就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小家伙儿,尽管放心便是。但话虽如此,本阁主那学生弟子,此间可是正在尽力消化一身的山水气运与龙气,最是受不得打扰,甚至就连本阁主这个做老师先生的,都被赶了出来,就劝你还是稍安勿躁等候片刻,待其消化之后,再去瞧一瞧她如今的境况不迟。”

    闻言之后,云泽一愣,旋即满脸狐疑。

    而其肩头上的小狐狸则是略微抬起脑袋,一双幽冷眼瞳望着那座密林看了片刻,随后就轻轻点头,意思是许穗安所言不假。

    云泽这才暂且松了一口气,只是依然脸色不善。

    “那你又为何定要废去绯衣一身修为。”

    “不破不立。”

    许穗安并无隐瞒之意,也不曾因为云泽的态度就心生恼怒,反而大大方方开口解释道:

    “《九龙图》修行之法,乃是以吞噬吞食恶气作为基础,亦可吞噬吞食诸如龙气这般天生地养之气,继而化为己用。也便是说,倘若将其比作寻常生灵的修行之法,就无论恶气也好,龙气也罢,或是其他诸如山水气运、阴气鬼气之类的气,其实真正的作用都是等同于灵气。但所谓阴阳相生,阴阳相克,本阁主那学生弟子如今修为境界还不到,自然也就只会出现阴阳相克的情况,而不能做到阴阳相生。诸如阴气之于气韵,鬼气之于血气,恶气之于灵气,都是阴阳相合相生之势。倘若不将其一身修为废去,那些血气气韵,也就只会如同杂质一般影响修行而已,何必保留?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够做到气机纯粹?”

    许穗安高高在上,对着云泽指指点点。

    “**灵魄之内杂质过多,就会非常影响修为进境,这是可是天下修行之人,人尽皆知的浅显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说完,许穗安就立刻嗤笑一声。

    云泽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而席秋阳则是在将药液喂入少年项威的口中之后,察觉到其原本微弱的生机,已经开始逐渐恢复,就暂且不去理会。毕竟少年项威的气府与命桥,并非寻常可比,而是有过走江石龙气加持,便饶是已经昏死不醒,一身血气气韵也无需他人相助,即可自行运转,将药力化开。

    也便因此,席秋阳就转身来到云泽身旁,伸手按住了有些气血上头过分冲动的云泽,缓缓开口道:

    “此行,欲要为何?”

    许穗安瞥了席秋阳一眼,嘿的一声咧嘴一笑,随手抹过气府之处,由自其中取出了一颗顺手牵羊来的朱红色果实塞进嘴里,一口就咬下大半。

    “入昆仑。”

    闻言之后,席秋阳眉关微蹙。

    说了也等同于没说一般,席秋阳又如何不知许穗安就是想要带着顾绯衣深入昆仑之中,但他口中所问之事,却是在深入昆仑之后,又要如何。

    直至一整颗朱红果实吃完之后,许穗安才终于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嘻嘻一笑,开口言道:

    “早先时候本阁主便就已经与你说过了,那部《九龙图》,其实是曾经那位原人道王所修炼的经法,来历极大,并且威力也是极其可怕,若非如此,那位原人道王,又怎么可能以命换命亲手斩杀了上古妖帝?但话又说了回来,对于那位原人道王,本阁主其实也所知不多,只是曾在一部古老典籍记载之中瞧见过,上古妖帝在临死之前,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隐秘,就在那场几乎波及到整座星空的大战之后,死死咬住了一口生机不散,返回人间想要公告天下,只可惜话没说完,就已经坚持不住身死魂消。可即便如此,也依然被人听到了只言片语,并且记录了下来,就是那位原人道王乃是由自昆仑走出,并且在后续还提到了‘原人一族乃是’,应该是有更大的隐秘没能说出。当然,本阁主对于那原人一族究竟什么来历并不关心,只需要知晓他们一族是从昆仑走出的即可。”

    “本阁主乃是灵族大圣,天下恶土险地,任凭恶气浓重,本阁主也并不惧怕,而本阁主那学生弟子,又是修行恶气龙气,非但不怕恶气侵蚀,反而还会需要大量恶气促进修行境界的提升。也便是说,这奇山昆仑绝户之地,对于本阁主那学生弟子而言,乃是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就只需要小心提防其中某些恶土除却恶气之外的凶险罢了,却终归是利大于弊,倘若再能找出原人族地所在,就说不得还有更大的机缘。”

    许穗安面上笑意忽然变得更浓了一些。

    “最少三年,最多五年,本阁主便可以人格担保,本阁主那学生弟子就能够重新拥有十二桥境的修为,甚至还有极大可能更进一步。但那地方毕竟是奇山昆仑呐,险地恶土,不计其数,更被人称作绝户之地,稍不留神就会魂消骨溶,命归黄泉。寻常人可去不得呦!”

    许穗安眼神玩味,看向云泽,连连摇头,口中啧啧有声,模样做作开口道:

    “千里情思相忆苦,如何可解相思愁?”

    说完,许穗安便就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云泽眼神不善,一阵咬牙切齿。

    可席秋阳却是眉关微蹙。

    许穗安说的确实不假,如今的顾绯衣,也确实是与常人不同,与其而言,那寻常所谓的洞天福地,就反而等同于糟粕恶土,而糟粕恶土,却又反而等同于洞天福地。但深入恶土险地以吞噬恶土恶气促进修行进境之法,虽然说来简单,可其中凶险究竟如何,席秋阳也依然能够察觉一二,便是稍有不慎,就会立刻身死魂消。毕竟恶土凶险,绝不只是恶气满萦,而其真正的杀人之处,也大多都是除却恶气之外的其他凶险。

    尤其还是被人称作绝户之地的奇山昆仑,便莫说诸如云泽席秋阳这般,甚至就连许穗安,都未必能够保证自己在真正深入之后,还能活着回来。

    只是席秋阳虽然心知肚明,却又实在不好多说。

    末了,也就只能不声不响轻轻一叹。

    云泽不曾注意到,只是咬牙切齿盯着许穗安。

    许穗安瞥了一眼席秋阳,嘴角笑意越发浓郁了许多。

    月色如水,山顶罡风呼嚎。

    子正三刻,黑云蔽月三分。

    奇山昆仑深处,影迹闪闪烁烁,不时出没。

    一座湖水碧绿的大湖,湖水倒映朦胧月光,却是映出了血红颜色,继而湖水翻滚,犹如沸腾一般,逸散出许多血色水汽,腥气刺鼻。

    一座占地辽阔的密林,水草丰茂,奇花布锦,有高大古树亭亭如盖,有年老藤蔓翠如新生,无形气机笼罩,肆意掠夺活物生机,反哺土地。

    一座深不见底的浩渊之中,漆黑浓重,清晰无比传来一阵又一阵铁链铮铮之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