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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殊途(万字大章)

    希儿代替云温裳交给云泽的这卷《百鬼图录》,较之传说中真正的《百鬼图录》,想去足有十万八千里之遥。毕竟云泽如今拿在手里的这卷《百鬼图录》,就只是云温裳对于云府上下众多鬼仆做出的总结,意在能够帮助云泽更加明晓府上这众多鬼仆的真实情况,是以那部真正意义上的《百鬼图录》,仿制而成的假货,也就并非真在其中罗列出了百鬼千怪,而只有云府上下这一众鬼仆。

    《百鬼图录》缓缓摊开,入眼间最开始的两字,便为木魅。

    其下所书:真名陶木德,鬼修大圣,真身乃是云府前院老桃树,因其死后灵魄本应消散,却侥幸依附于老桃树,自此长存久在。后有大圣云凡得偿天道所授,负责镇守此间鬼门,建立云府,木魅陶木德因有不敌,故而是以鬼仆身份,进入云府,后因其修为境界之高,以为百鬼之首。

    再一行,则书:科场鬼,真名杨晃,鬼修圣人,因有禁制存在,方才修为显低,实为大圣。生前乃是古代王朝兴盛之时一书生,因其科举不中,未有功名,郁郁而终,积怨难消,故而死后化身科场鬼,游历人间,常常现身于书房之中,翻书写字作文章。后因其出现在云府,则有大圣云凡出手将其慑服,收入云府鬼仆名列,用以看守后院经塔。手中掌有一件仙鹤补子,绣有仙鹤图样,辅以龙纹,形同古代王朝兴盛之时丞相所着,又有欺君犯上之意,不时穿在身上,只为过一把官瘾。实乃王道圣兵,可以其上仙鹤图样以作攻杀之用,亦可催动其上龙纹,以皇道龙运覆护自身,攻守兼备。另有奇妙之用,无法尽言,故而位居百鬼次位。

    又一行,上书:摆渡鬼,真名周繇,鬼修大圣,因有禁制存在,方才修为显低,实为大圣。此者亦人亦鬼,亦为黄泉摆渡人,可以泛舟黄泉水上,来往于阴阳两界,横穿两界壁垒,无有桎梏阻碍,本为镇守鬼门之人,后因一时头脑囫囵,犯下大戒,远离鬼门,无人镇守,恰逢鬼狱大乱,闯出无数厉鬼冤魂,扰乱阳世人间,故而被贬,化身摆渡鬼,受困于阴阳两界壁垒之间,终生游于黄泉一段河道之内,不得离开,幸得云凡相救,入云府,作鬼仆,行舟来往于此间人间。手中掌有一根撑船竹竿,色泽碧绿,平日里以作撑船之用,实乃王道圣兵,一晃则有摇天之力,可以掀起黄泉水,杀力巨大,妙用种种,无法尽言,故而位居百鬼第三。

    ...

    诸如此类,不厌其详。

    云泽由自修云院返回宁心院后,便就在房间里将这《百鬼图录》缓缓展开,一行一行只字不漏仔细阅读下去,却方才见过位列前三的鬼仆,就已经心神震动,心湖之中掀起滔天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一边是惊异于桃树木魅陶老爷子,后院经塔守塔人杨晃,行船老人周繇三位,竟然全部都是鬼修大圣,又全部都因各种各样的缘由,被云老爷子收入麾下,进入云府,成为这上百鬼仆之中的一员,另一边又惊异于六姑姑云温裳对于这些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甚至就连这些鬼仆出身如何,又为何会沦为云府这众多鬼仆之一,及其修为境界与所怀法宝,都一清二楚,罗列分明。

    究竟为何如何,云泽并不打算继续深想,因为云温裳在早年以前,毕竟也是府上最受宠爱的一位小姐,倘若其真要有心挨个询问,就未必不能得到详尽答案。

    也正因此,云泽才会暂且放下这些无关紧要之事,转而继续读下去。

    一盏烛火,一卷书简,看了整整后半夜,直至天色将亮之时,方才终于全部看完,也方才知晓,府上担任内司一职的雪姬,实为雪女,亦作冻死鬼,生前乃是远古妖帝陨落之后,天下大乱之际的一介穷苦凡人,因为食不果腹,寒而不暖,方才会在举村迁移的路上,在一场鹅毛大雪中,被活活冻死在路边,尸骨虽是得以积雪掩埋,但也因为留恋凡尘,方才会因一身余念难消,变作雪女,又在后来的一场机缘巧合之下,来到度朔山,就被云老爷子以武力慑服,成为了云府这众多鬼仆之一,位列第六。而如其中记载,雪姬修为境界实为入圣,却也如同杨晃周繇一般,体内存在禁制,方才修为显低,只有大能境界。

    也或可说,除却陶老爷子之外,其他鬼仆,体内全部存有禁制,便表面看来一个境界,而一旦除去禁制,修为境界就会立刻攀升而起,再上一层楼。

    其中缘由如何,依云温裳猜测,大抵也是云老爷子为了能够避免鬼仆叛乱,也或因为常年只能待在度朔山上,就会暗中生出异心,方才会以如此手段将其彻底慑服,并且猜测这所谓的禁制,其实不止能够压低这些鬼仆的修为境界,更会随时威胁到鬼仆性命。毕竟云老爷子收服这些鬼仆,大多都是早先时候希儿所讲的第一种方式,两者之间只有主死仆亡的关系存在,而不能只凭云老爷子一念之间,就定夺其生死。但也正是因此,云老爷子才能在这些鬼仆有意于押宝他人之时,随时放弃两者之间的主仆身份,并且因为禁制存在,就让这些鬼仆无法趁机生出异心,趁着云老爷子放弃主仆身份之时,忽然暴起,想要逃离度朔山。

    但除此之外,云温裳亦有写明自己会有如此猜测的其他诸多理由,其中繁复,难以尽数言明,却也并非紧要。

    其他有关于这些鬼仆的详细记录,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诸如青槐,实为青鬼,详细言作青面獠牙之鬼;亦如山肖,实为山魈,乃是山中精怪纠结鬼气阴气沉重所化,得虎狼抚育,具备灵长人类心智,性情凶悍狡诈;也或希儿,实为希恶鬼,尽管如今看来似乎与《百鬼图录》之中记载有所出入,但其在作为贴身丫鬟服侍云温裳之前,也仍是如同其名一般,最为擅长蛊惑世人为恶,口灿莲花,信手拈来。

    除此之外,亦有许多云泽闻所未闻之名,诸如魍魉鬼,蓬头鬼,妬妇津神,住不净巷陌鬼,俎鬼之流,甚至哪怕其后已经书有真名,云泽也依然没有丝毫印象。

    却并非可以无视之辈。

    亦或可说,这《百鬼图录》之中有所记载的鬼仆,除却陶老爷子与杨晃周繇之外,其他鬼仆真正的修为境界,若非入圣,便为大能,似乎炼虚合道大能境就已经是云老爷子慑服鬼仆的底线,而一旦修为境界低于这个底线,云老爷子就根本不会将其收入麾下,更不会收入云府。

    只是那些修为境界尚且不足大能的阴鬼邪祟,最终的下场又如何,就并非云温裳可知。

    但想来也不过就是魂飞魄散罢了。

    云泽将书简重新卷起,收入气府之中,眼瞧着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便吹灭了旁边的烛火,起身去到院子里,继续练习拳法刀法。

    今日已是年廿九,明天就是年三十,除夕夜。

    云泽一边练习拳法刀法,一边心中暗暗计算,算上今日,那件宝药太岁就还得需要六日时间才能取走,也便是说,得一直等到大年初五,等到这件紫金颜色的宝药太岁在彻底吸收了木灵儿前一日灌溉其上的心头血之后,才可以拿来用作日后突破十二桥境之用。

    其实云泽并不着急,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云温裳如今的状态,需要他长久陪伴,才能保持清醒,在希儿的帮助下缓慢调理身体,而不会整日浑浑噩噩,只知日日夜夜守着那座云温书的衣冠冢,却不知其他。另一方面,则是云泽如今虽然是在命桥境,但前胸后背任督二脉两座命桥,还未完全充盈,并不能做到阴阳两桥相互贯通,首尾相连,就需要继续沉稳修行,须得等待气韵裹挟阳气充盈阴任之内,血气裹挟阴形充盈阳督之外,并且需要真正做到上者达天庭,扶摇九重天,下者沉会阴,苍龙入深海的程度,才能算是命桥大成。

    但这两座以阴阳二气根源为基础,辅以血气气韵铸造而成的阴阳命桥,实在是宽阔无比,就哪怕云泽可以随时随地以阴阳相生之势,导致阴阳两命桥之间的血气气韵循环不止,做到时时刻刻都在修行,也依然距离命桥大成,有着相当程度的一段距离。

    命桥的稳固强大与否,以及命桥境能够沉淀的血气气韵数量多寡,其实也与筑成命桥所需的外物材料有着很大的关系。

    如云泽这般使用了可谓天材地宝的阴阳二气根源,才终于筑成的命桥,其坚韧宽阔的程度,自然不比寻常。尤其阴阳两命桥还是依附于任督二脉,就更导致云泽需要沉淀出更多的血气气韵,才能将阴阳两命桥彻底充盈,以备突破十二桥境。

    自然也就会在命桥境停留许久。

    至于其他人又是以何种外物相助,筑成命桥,云泽就一无所知,只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除却席秋阳之外,甚至还要包括顾绯衣,乌瑶夫人与老道人在内的其他人,在命桥方面而言,都是未必能够比及云泽。

    却也终归不过有得有失。

    便依着如今修行的速度算下去,就大抵还需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有望于命桥充盈,继而着手突破。

    但血气气韵的沉淀,却是急不来的。

    修行一道有言说,但凡触及圣道之前,都是在一步一步挖掘自身潜力。也便是说,在入圣之前,哪怕可以借助灵株宝药增进修为境界,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损失,并且还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大损失,毕竟修行修的是自己,若非必要,无论是以灵株宝药的浓厚药力增补血气气韵也或元炁,还是以灵株宝药特殊之用强行挖掘自身潜力,都会留下相当程度的隐患。毕竟一旦修士想要涉足圣道,就需要保持身心无垢无暇,才能有望感悟大道,借以突破,而前者却会导致体内潜力挖掘不尽,从而进一步导致自身剩余的潜力,会在最终想要踏足圣道之时变作阻碍,并且还会因为自身所有的元炁之中,或多或少会有本不属于自己的药力残留,从而阻碍更甚;后者则是如同蛮力开凿,就会在自身体魄也或心性心境之中留下一些微不足道的瑕疵,可这些瑕疵虽然看似微不足道,而一旦开始涉足圣道,原本的微不足道,就会被无限放大,并最终成为难以逾越的鸿沟。

    也正因此,灵株宝药其实不是随随便便想吃就能吃的,需要慎而又慎,并且还要在每次使用之后,都尽可能将灵株宝药给自身带来的瑕疵彻底抹平,以便不会在日后需要更进一步之时,形成阻碍。

    云泽半年前也曾吃过灵株宝药,虽然当初并不懂得这些,却在如今也已经无妨大雅。

    主要还是得益于这两座阴阳命桥实在是太过宽阔厚重,再加上当初那件出自木灵儿之手的灵株宝药不仅效用极大,并且极为温和,以及陶老爷子慷慨相赠的一十八颗宝药血桃为其铸就根基,并且借由那件极为珍稀的灵株宝药,迫使云泽得以厚积薄发,境界提升跨幅极大的同时,也消耗了大量的药力,就在机缘巧合之下,导致云泽上一次吞服灵株宝药之后,给自身留下的瑕疵只有些许,并不需要再刻意如何,就已经将其彻底抚平。

    便除却阴阳两命桥之外,其他的那些,其实也可以算是全部都在木灵儿的计较之中,就是为了云泽能在注定已经无法脱离这座漩涡的情况下,使其可以尽快追赶上来,而不会因为在踏上修行之路之后,还需要将时间浪费在最开始的几步上,就被其他人察觉到威胁,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

    也是煞费苦心。

    一边练习拳法刀法,一边想通了这其中许多关节所在的云泽,缓缓收势,心情着实有些复杂难言。

    毕竟在此以前,根本不曾想过这云府上下不过百十来人,竟也会如此复杂。

    天色已经大亮。

    木灵儿方才终于一觉睡醒,先是匆匆忙忙去了一趟修云院,得知云泽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回去,方才终于匆匆赶回宁心院,却见到云泽已经自行梳洗完毕,便着实有些羞愧自责,没能做到身为贴身丫鬟的本分。但云泽对此却不以为意,只与木灵儿闲聊片刻,就立刻动身前往修云院,以便云温裳在醒来之后,能够第一时间见到他,而不会因为其本就并非十分稳定的心神,因为一时之间的患得患失,就再度变回那般浑浑噩噩的模样。

    只是云温裳尚且处在温补一身血肉精气的过程之中,尤其还是刚刚开始,便因为身体匮乏,精力不足的缘故,着实有些嗜睡,时至正午,方才终于悠悠醒转,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是较之先前的时候又好了许多,就让云泽越发担心,一旦自己被迫无奈只能下山,又不能将云温裳也带在身边,其身体状况,又会变成什么样。

    毕竟如今已经逐渐温补上来的这些血肉精气,虽然看似极佳,但却因为云温裳的身体实在虚弱,就显得过于虚浮,始终无法稳固,一旦使其重新变回原来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便很快就会重新消散一空,甚至反而会因为温补不足的缘故,导致其身体境况变得更差许多。

    但在云温裳面前的时候,云泽却从未表露出任何担忧。

    风起梨花落如雨,弄花香满衣。

    午膳时,侍女希儿亲自下厨,但木灵儿却并不精通厨艺,就只能在旁帮着洗菜摘菜。在此期间,希儿也曾在与木灵儿闲聊时明言,已经选择押宝在了云泽身上,只是未曾言说具体的方式罢了,点到为止,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能让木灵儿从此以后,可以分出一些心思放在云温裳身上。毕竟木灵儿不同于寻常木魅,本体乃是偶然之间得到了一些灵芝甘露浇灌的忘忧草,就比起那十分罕见的,灵株宝药因为诞生灵智而成的灵族也丝毫不差,一身是宝,对于云温裳的身体恢复有着极大裨益。

    心思活络的木灵儿自然也是很快就意识到这些,便在与云泽问过,确定了侍女希儿已经押宝在自家哥儿身上之后,就立刻十分大方地想要直接贡献一滴心头血出来,却被希儿制止,言之一方面是因为云温裳如今身体还是太过虚弱,承受不住木灵儿一滴心头血中的庞大药力与所携鬼气阴气,另一方面则是先以宝药太岁为重,倘若木灵儿损失心头血太多,就反而得不偿失,就终归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能行。

    木灵儿也并未多想其他,当即满口答应下来,甚至还将方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也拍得砰砰作响,夸下海口,心头血有的是,足够云温裳彻底恢复。

    但也不过只是玩笑话罢了,希儿也断然不会将其当真。

    菜齐之后,侍女希儿又搬来了一坛陈酿梨花酒,因为香意清淡沁人心脾,并且酒力浅淡,入口顺滑的缘故,云温裳就经常会在赏花观月时小酌几杯,偶有兴致所及,也会小酌几杯,可如今却是因为一身精气枯败的缘故,就一滴喝不得,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云泽,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独属于她的药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不得已,如今已经十分喜爱酒水味道的云泽,就只能少喝一些。

    眼见于此,云温裳只能暂且收敛了想要喝酒的心思,转而轻轻笑道:

    “男子汉哪有不能喝酒,不好喝酒的,你变敞开了去喝就是,姑姑这儿的梨花酿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却也不是什么寻常酒水都可以相比的,对于日常修行也有着极大裨益,你便尽管喝就是。倘若一坛不够,就让希儿再去多取一坛,走的时候也可以带上一些,等见到了你喜欢的那位姑娘,也能让她尝一尝。倘若那位姑娘喜欢,下次上山时,就多待两日,也好让希儿多准备一些梨花酿,可以送给那位姑娘。”

    云泽稍作迟疑,轻轻点头,算是已经答应下来。

    关于顾绯衣的很多事,云泽不好多说,尤其顾绯衣如今是身在奇山昆仑之中,三五年内都不可能再见面,得等到日后去了补天阁,才有机会重新见面。也正因此,有关这梨花酿的事儿,就只能暂且搁置下来,而且也并非下一次上山时,就能言说顾绯衣会不会喜欢这种梨花酿的。

    按照云泽对于顾绯衣的了解,只怕会不太喜欢。

    倘若能够换成更烈一些的烧酒,应该才会正对顾绯衣的口味。

    云泽默不作声继续吃菜,也叫了木灵儿与希儿一起落座,毕竟此间并无外人,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也就无关主仆之别,就哪怕整座云府都在云老爷子的神识笼罩范围之内,被其发现,也无法多说什么。

    又一杯酒入腹,云泽已经开始有些不胜酒力。

    喜欢喝酒是喜欢喝酒,无关酒量多少的问题,更何况梨花酿虽然入口轻柔,但其实酒力不差,而如云泽这般酒量极浅的,也就喝不过多少便会开始晕头转向。

    云温裳有所察觉,忍不住摇头失笑。

    “可该练一练酒量了,否则以后哪有机会能够灌醉了喜欢的姑娘,再趁机将生米煮成熟饭?”

    一边说着,云温裳就又给云泽倒了一杯酒,一脸平静的模样开口教育道:

    “你可得好生记着,还没吃到自己嘴里的,就终归不是真正属于你的。倘若你喜欢的那位姑娘也喜欢你,自然是最好不过,便找个机会一起吃顿饭,喝点儿酒,倘若那位姑娘比较懂事儿,无需你去将她灌醉,她自己就会将自己灌醉了。可若那位姑娘抹不开脸,就需要你来将她灌醉才能行,就必须得有一个好的酒量,否则人家姑娘还没醉,你就先醉了,可着实不像话!”

    倒满了酒水之后,云温裳便直接将酒杯举起,并不理会云泽百般推辞,就直接递到了他的嘴边,面带笑意,眉眼温柔,可却一边直接将酒倒进云泽嘴里,一边振振有词道:

    “倘若你喜欢的那位还没那么喜欢你,就更需要将自己的酒量练好,一旦灌醉了那位姑娘,不就有机会可以生米煮成熟饭了?一旦熟饭煮成了,就哪还需要担心人家姑娘是不是真有那么喜欢你,日久生情嘛!”

    只短短片刻说话的功夫,云温裳就已经给云泽灌下了三杯酒。

    木灵儿与希儿在旁偷笑,看得出是云温裳心情极好,方才会做出如此举动,却也知其是有着略作报复的想法在其中。毕竟早在云温书真正出事之前,云温裳其实也是一个女酒鬼,虽然每次喝得都不多,却也架不住一天到晚总有无数理由可以喝酒,可如今却是滴酒不能沾,自然也就有些不太乐意,方才会如此义正言辞地一边“指点”云泽应该怎样追到自己喜欢的姑娘,一边喂其喝酒。

    只是云泽本就酒量欠佳,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如今又是三杯酒下肚,就很快坐也坐不稳,摇摇晃晃,还得扶着桌子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倒下去,甚至说话时都已经开始舌头打结。

    可云温裳却也并未就此善罢甘休,反而仍是一杯又一杯送到云泽嘴边,强迫他全部喝下去。

    很快,木灵儿与希儿就察觉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却也碍于云温裳一直没有给她们留下说话的机会,总是喋喋不休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给云泽喝酒。而到后来,眼见云泽其实已经支撑不住,云温裳也依然不曾罢休,木灵儿与希儿就实在不敢开口多说什么,只能任由云温裳一杯接着一杯送到云泽嘴边,就连想要吃上一口菜都难。

    也便不消片刻,整整一坛梨花酿就全都进了云泽的肚子。

    而在最后一杯酒喝下去之后,云泽也再也支撑不住,满脸酡红,满身酒气,噗通一声就直接栽倒在了桌面上,推翻了不少饭碗菜碟,一片狼藉。

    希儿瞪大了双眼,望着趴在桌上虽然已经不省人事,但嘴里却也依然还在咕哝着什么的云泽,满脸不解。

    “小姐,这...”

    云温裳轻轻摇头,随后伸手推了推云泽,见到他当真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之后,方才终于满意一笑,搁下了手中一直不肯放下的酒杯,继而扭脸看向木灵儿,招手将其叫到近前。

    木灵儿满脸狐疑之色,却也未曾违逆,乖乖上前。

    却当木灵儿走上前来之后,云温裳就忽然满脸笑意,起身附在木灵儿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阵。却不待云温裳说完,木灵儿身体就忽然紧绷起来,小脸通红,甚至还直接红到了耳根脖颈,只差头顶冒烟。

    小姑娘唇瓣颤抖,在云温裳终于说完之后,支支吾吾了许久,也根本说不出来任何一个字,只是死死垂着脑袋,下巴都快够到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上,双手手指也是用力地绞紧了衣角,实在是太过突然,紧张无比,更没曾想到云温裳将自家哥儿灌醉,竟是怀有这种目的。

    可即便云温裳已经压低了声音,就在一旁的希儿,其实也足够听得清楚,便只得强忍着笑意开始着手收拾满桌狼藉。

    云温裳眉眼温柔,伸手为木灵儿拢了拢鬓角发丝,轻声问道:

    “你,不愿意?”

    闻言之后,木灵儿娇躯一颤,连忙摇头。

    可在注意到云温裳始终看着自己的目光之后,小姑娘就又紧张起来,做贼心虚一般,重新垂下了脑袋,开口间声若蝇蚊。

    “灵儿,灵儿只是,没做过这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云温裳忽然扑哧一笑,方才意识到木灵儿虽然已经年岁不小,甚至比她还大,但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甚至也从来不曾了解过这些,就自然不会懂得应该怎么去做。只是关于这种事,云温裳也实在有些无法开口,毕竟方才说出的那些,其实已经是云温裳的极限,倘若再要说得更加明白一点儿,就哪怕云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云温裳也依然会如此间的木灵儿一般,彻底红透了脸。

    便在略作深思之后,只得开口道:

    “你先将泽儿带回宁心院,将他安置下来,稍后我会与希儿去一趟大哥那里,瞧一瞧他从仁儿那里收来的那些...书,是否还在。倘若还在的话,我便让希儿给你送过去,你可以看着上面的那些学习一下。”

    云温裳忽然轻叹一声。

    “泽儿在山下喜欢的那位姑娘,虽然不知具体如何,但似乎不太顺利,倘若真要将希望放在那位姑娘身上,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行,更何况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就未必真能等得到。而这府上的丫鬟姑娘虽多,可人鬼毕竟殊途,只有你比较特殊,是介于灵族与鬼修之间,姑姑也就只能将希望放在你的身上。至于是否真能怀上,总得试过了才能知道。”

    “姑...姑?”

    木灵儿美眸圆睁。

    云温裳轻轻一笑,点了点头,随后便就在袖口当中摸出了一支梨木钗,缀有玉白花莹莹,看似并不如何起眼,也并非十分精致,却是个真真正正的老物件,并且往年里云温裳十分珍贵的一支头钗,出自云温书早年之手,以某种特殊手段方才能让那朵真正的梨花经年不败,如今被云温裳取了出来之后,就直接交到了木灵儿手中。

    “姑姑这里没有什么其他适合你的东西,只有这支头钗,你先收下,便不管老爷子是否承认,我这个做姑姑的,都是已经认可了在此之后,你就是我云家的媳妇。既然是我云家的媳妇,嫁乞随乞,嫁叟随叟,自然也要跟着泽儿一起,叫我姑姑。”

    闻言如此,原本已经认出了这支头钗来历,就着实有些惶恐不安的木灵儿,唇瓣忽然抖了抖,跟着便就眼圈儿一红,险些直接掉下泪来。可即便如此,小姑娘在伸手抹了抹眼角之后,就直接屈膝跪在了云温裳面前,双手捧起那支梨木钗,低头言道:

    “灵儿既为鬼仆,又是哥儿的贴身丫鬟,便理应以哥儿为纲,任凭哥儿驱使,万不敢争取什么名分,更不敢收此大礼。还望小姐能够将这头钗收回,否则灵儿就,就...”

    到了嘴边的话,木灵儿没敢说出。

    而一旁眼见于此的希儿也是不得不凑上前来,伸手拉住了还要继续坚持的云温裳,轻轻摇头。

    木灵儿虽是较之寻常阴鬼邪祟有所不同,却终归还是府上这为数众多的鬼仆之一,并且整座云府也都在云老爷子的神识笼罩之中,也便是说,任何一人的一举一动,都无法瞒过老爷子。便如此间,倘若木灵儿当真收下了这支梨木钗,也或云温裳还要继续坚持一定要将梨木钗送给木灵儿,便哪怕云老爷子此间不会出手干预,却也会在此事过后,轻饶不得木灵儿。

    人鬼殊途,主仆有别。

    前者尚且还好,毕竟只为一时鱼水之欢,也正如云温章早先所言,男女情爱,鱼水之欢,相较于大道争锋与那一线生机的争夺,屁都不是。可若木灵儿胆敢在后者的规矩上有所逾越之举,向来规矩森严的云老爷子,就断然不会视若无睹。

    云温裳虽是对于这些规矩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她自己就已经逾越了最大的规矩,可木灵儿毕竟只是鬼仆,倘若云老爷子因此怒极,就直接打杀了木灵儿,也并非全无可能。

    希儿束音成线,解释缘由,也便到头来,云温裳只得收回了那支梨木钗,只是显然有些不太开心,甚至还有意无意瞥了一眼正堂所在的方向,眼神之间,满是不忿。

    可云老爷子毕竟也是云老爷子,就哪怕云温裳如何不忿,都终归不过无能为力。也便在暂且收起了那支梨木钗,云温裳就伸手扶起了依然跪在地上的木灵儿,抓着小姑娘的手开口言道: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暂且作罢。但从此以后,哪怕你在别人那里看来,与泽儿不过有实无名,依然只是泽儿的贴身丫鬟,可在姑姑这里,却永远都是有实有名,就是我家泽儿的亲媳妇,姑姑也决然不会亏待了你。”

    云温裳这番话说来之时,刻意声音极大,好似生怕云老爷子听不到一般。

    但却未能得到任何回应。

    小姑娘脸蛋儿红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终究还是身份有别。

    云温裳满心无奈,只得如其所言,暂且作罢,就让木灵儿先将云泽带走之后,就立刻叫了希儿一起,动身前去云温章的院落所在。

    不久前方才苏醒过来的云温章,脸色尚且有些苍白,毕竟云老爷子出手,从来都是不留情面,也便导致云温章六脏六腑皆受震动,甚至牵连到气府命桥与灵台都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些许裂痕。好在云老爷子下手虽重,却也有些分寸,不会导致云温章就此一蹶不振,只是这般伤势,却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能恢复。

    也便是在简简单单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之后,正欲出门想要找寻一些灵株宝药,用以恢复伤势的云温章,就恰好撞见了相伴而来的云温裳与希儿。

    一眼便就看出云温章身负重伤的云温裳,面露惊异之色,自然是会开口询问,但云温章却又只是面带微笑,摇头不语,更转而直接岔开了话题,问起了云温裳此番前来的目的。而在闻得云温裳目的之后,就饶是云温章修身养性多年,也依然忍不住一阵瞠目结舌,万万不曾想到,云温裳竟是将主意已经打到了木灵儿的身上。

    但木灵儿虽然是与其他身为鬼仆的阴鬼邪祟略有不同,大抵属于亦鬼亦灵的某种奇怪存在,或可言之鬼灵,却也终归占了一个鬼字,一身鬼气阴气之浓重,决然不太可能会与活人有后。也便是说,无论云温裳此番是煞费心机所为,还是一时之念,都终归没什么可能如其所愿。

    而正当云温章打算明言相告之时,却又忽然见到希儿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随后不留痕迹摇了摇头。

    人鬼无后,身为阴鬼邪祟的希儿与木灵儿,又如何不知?

    只是不愿云温裳会在云泽下山之后,就立刻变得毫无寄托罢了。

    很快就大概明白过来的云温章,不动声色,略作沉吟之后,方才无奈摇头一笑:

    “那种书籍,为兄自然不太可能一直将其保留下来,大多都在收来之后,就第一时间彻底销毁。”

    云温裳秀眉轻蹙,有些为难。

    这些事,云温裳确实有所了解,但若要其前去指点木灵儿具体应该怎么做,就着实有些张不开嘴,更不可能说得清楚。

    便只得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希儿。

    眼见于此,希儿也着实有些无奈,却在略作思忖之后,仍是轻轻点头。

    毕竟就连性命都已经交出去了,其他的这些,也就相对而言变得无关紧要了许多。只是有关于希儿已经押宝在了云泽身上这件事,尚且没能来得及告知自家小姐罢了。而若其早就知晓,或也不必再来找寻云温章,说出方才那种难以启齿的请求。

    倒是修行君子之道的云温章,对于此事却是看得极开,见到希儿虽然已经答应下来,却也隐有无奈之色,便开口笑道:

    “男女情爱,鱼水之欢,乃是天经地义,大可不必如此拘谨。更何况仁儿的那些书虽然已经销毁,但为兄这里,却也并非没有启蒙书本,只是言词之间略显隐晦罢了,便暂且拿去交予木灵儿就是。倘若这些启蒙书本不太顶用...”

    云温章轻轻摇头,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但也足够云温裳可以松一口气,毕竟在她看来,希儿与云泽,与木灵儿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关系,只是因为自己,才会相互熟稔一些,却也远远不到可以私下言说这些床笫之事的程度。倘若真要让希儿前去指点木灵儿,就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合适,也会给希儿造成相当程度的为难,而如今却是有了启蒙书本,尽管未必有用,却也总要好过一无所有。

    只是有些事,云温裳虽然知晓,却又不好直接言说。

    最终还是云温章善解人意,直接叫了希儿到近前,将书本交出之后,便就直接开口道:

    “书本之中言词隐晦,倘若无用,就还是须得旁人指点才行。”

    “希儿明白。”

    接过书本又顺口答应一声之后,希儿就略微翻看了两页,很快就面露无奈之色。待得其将书本重新合上,就转而看向已经大致猜到了一些的云温裳,摇头一笑道:

    “小姐先回吧,希儿,或要晚些才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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