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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下贱

    先天体质并不多见,亦或该说先天鼎炉,美人骨赵飞璇是一个,无垢道体青丘狐是一个,再就是先天剑胚的尉迟夫人与卫洺,云泽走过不少路,见过不少人,却也只知这么四位,却不想,如今出门放松放松,竟是再次碰见了一位,先天武道天眼,或者该说先天武道胚子更加合适。

    云泽将怀里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搁在自己身旁,与自己共坐一把条凳。

    小丫头如今虽然已有十岁,却方才只有六七岁模样,坐在条凳上,双脚不能着地,只有胸脯以上能够出现在桌面上方。云泽将黑衣小童买来的蜜糖与糕点,全部推到小丫头面前,坐在对面的大胡子匠人立刻起身沏了一壶茶水搁在桌子上,顺便倒上一杯茶,笑呵呵推到小丫头面前,只是大胡子匠人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小丫头口中含着蜜糖,有些害怕,拧着身子抱着身旁的云泽,不敢抬头。

    大胡子匠人有些委屈。

    云泽拍了拍小丫头骨头硌手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再将桌上那杯茶水拿到小丫头跟前。

    “既然没有名字,那以后就叫柳瀅好了。”

    一边说着,云泽一边将那以作启蒙之中的书本拿到近前,摆在桌子上,伸手指了指印在上面的“瀅”字。

    “这个字不太常用,有些复杂,你先自己好好看看,以后有时间我再教你应该怎么写字。至于另外一本...”

    云泽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望着柳瀅憨笑的大胡子匠人,有些好奇这人的来历,怎么如此轻易就将这么一部《武道正经》送了出来,是看在席秋阳也或乌瑶夫人的面子上才会如此,还是盯上了这个先天武道胚子的鼎炉体质,想要从他手里带走,带回去好好培养,为天玑圣地再添一位麟女人物。

    亦或是将柳瀅当作赵飞璇那般?

    云泽虚眯双眼,心中还在暗自揣度,黑衣小童斜瞥了看似傻呵呵的大胡子匠人一样,转身搬了张条凳摆在两人侧面,嘿咻一声,跳了上去,干脆蹲在凳子上,自己倒一碗茶水,拿了块桃花糕塞进嘴里之后,指了指大胡子匠人含糊不清道:

    “这家伙是天玑圣地的客卿长老,说是半步圣人,其实就是入圣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了,我以前听人提起过,姓甚名谁不知道,只知道别人都管他叫大胡子,散修出身,虽然是个憨憨傻傻的模样,但以前最好四处游历,天南地北都走过,最后不知天玑圣地给了什么好处,忽然就在人家那里扎根了,跟着就来了这座临山城,负责看守这座书香斋。”

    黑衣小童咽下嘴里的桃花糕,再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说道:

    “泽哥儿没事儿可以常来,跟这傻子打好关系之后,说不得还能从他这里弄到那部最为顶级的神识修炼之法,咱也不知这傻子究竟从哪儿弄来的神识秘术,总之这件秘术一旦修行有成,只在神识方面能够带来的裨益之大,就算比起玉衡圣地的那部《廉贞星经》,也是不遑多让。”

    云泽愕然,扭头看了眼坐在对过的大胡子匠人。

    后者咧嘴憨憨一笑。

    黑衣小童嬉笑道:

    “泽哥儿不必惊讶,这大胡子确实是个脑袋迷糊不清的,就算当面将他骂个狗血淋头也没事。天下修行之人万万千千,这家伙算是独一份儿,所以虽然只是一介入圣,但名气就算比起许多圣人也不落下风,毕竟这家伙一天到晚不是雕刻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就是呵呵嘿嘿地傻笑,只要不跟他动手,就算指着他的鼻子骂遍了他的祖宗十八代也一样没啥事儿,这么一个放眼整座天下都难得一见的奇葩,想不出名也难呐!”

    闻言之后,云泽立刻深深看了面前这个大胡子匠人一眼。

    相较之下,显然还是黑衣小童更傻一些。

    甚至可以说,那些将这大胡子匠人当作傻子的人,或许在这大胡子眼里才是真正的傻子,且不自知。

    云泽沉默片刻,伸手拿起旁边那本《武道正经》。

    “这是你的?”

    大胡子匠人憨憨一笑,点了点头。

    云泽又问:

    “真给柳瀅了?”

    大胡子匠人再次憨笑点头,还笑出了声音。

    “嘿嘿...”

    云泽默然,再次深深看了这个大胡子匠人一眼,彻底放下心来,道了声谢,将《武道正经》连同那本启蒙书籍一起收下,没有自己揣进怀里,也没有收入气府当中,而是摆在小丫头柳瀅面前桌面上,示意自己不会横插一刀。

    大胡子匠人这才起身回去柜台里面,继续瞪大了牛眼认真雕琢那件还未完美的虎蛟木雕。

    云泽拍了拍怀中的小丫头柳瀅,合起面前那部《太霄琅书经》,起身还回书架上原本的位置,原本还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如今瞧着小丫头逐渐放开心怀之后,对着桌上糕点细嚼慢咽的模样,终究还是打消了原本的想法,收起桌上那些蜜糖糕点与两部书本,再将小丫头柳瀅重新抱起来,就叫了一声还在晃悠双腿的黑衣小童,一起出门离开。

    深夜时分,街道上已经行人寥寥。

    云泽很快就在附近的一条街道找见了一家还未打烊的客栈,进门之后就直接要了一些容易消化的粥食,正待寻找座位的时候,就忽然瞧见大堂角落里坐着两人。

    愁眉苦脸喝闷酒的秦九州,与低头不语的木河镇少女。

    不是因为记得少女才会记得木河镇,而是因为记得木河镇,所以才会记得少女,只是云泽有些意外,怎么会在这里见到这位秦姓读书人,而且还是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对于这位秦姓读书人,云泽没有太大的偏见,只在之前远行八千里途中,途径第一处恶土险地的时候,席秋阳说起孟萱然此人,顺便提了一些有关这位秦姓读书人的事,知晓此人真名秦九州,出身于天下家族之首的秦家,包括秦九州与秦天华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以及曾经闹出的种种离奇之事,席秋阳也曾一带而过。

    尽管并不详细,但秦九州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云泽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一个相差不多的判断。

    谈不上什么亲近之感,却也不必就此疏远。

    云泽径直带着黑衣小童走了过去。

    低头不语的木河镇少女察觉到身旁有人,抬头看了一眼,下意识觉得有些熟悉,很快就瞪大了眼睛。尽管两人之间相处不多,甚至“从未有过任何交流”,但也因为那日所见之事比较离奇的缘故,所以少女很容易就想到了云泽的身份,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景博文。

    云泽不予理会,将小丫头搁在自己腿上,黑衣小童就坐在对面。

    秦九州还在盯着面前的酒杯走神。

    自从摆脱了那位秦家太上,再从北城南域来到中域,一路走走停停,总算是找到了北中学府临山城,途中没有浪费太多时间,还算顺利,但自从进了临山城以后,就好像运气全部用完了,无论用过多少法子,都找不到乌瑶夫人以及孟萱然的具体去向,毕竟临山城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不算小,倘若对方有意躲藏,再想将她找出来,当然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至今日,已经一旬有余。

    秦九州愁眉苦脸,忽然抬手用力搓了搓脸颊,然后拿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黑衣小童坐在云泽对过,见状翻了个白眼。

    秦九州嘛,黑衣小童当然认得,并且早就知晓此人已经来到林山城,并且还是奔着自家那位二夫人来的。当然自家那位二夫人不是有意在躲秦九州,只是一如既往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且对于秦九州几乎每日都要冒险一试的气机显现视如不见。所以二夫人的态度究竟如何,黑衣小童已经心知肚明,既不刻意闪躲,也不主动现身,倘若秦九州能够找到,那是他的本事和运气,若是找不到,当然最好,省得闹出什么不太好听的传闻。

    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秦九州此人,显然就是那所谓的“是非”二字。

    黑衣小童双脚悬空,晃了晃双腿,转脸看向坐在云泽腿上神情怯怯的小丫头,忽然开口问道:

    “泽哥儿,这小丫头...我是说,柳瀅,你要将她带去北中学府?还是暂且放在夫人那里?”

    云泽方才伸手拿来桌上的茶壶,给那脏兮兮的小丫头倒了一杯茶水,顺便取了一块桃花糕出来,递给柳瀅。小丫头接过之后,不忘笑得眉眼弯弯,嗓音甜腻道一声谢,这才小口小口吃了起来。云泽这会儿正注意到一旁两眼泛光盯着自己的木河镇少女,虽然有些意外少女如今已是修士,怎么还会这般窘迫,却也默不作声又取一块桃花糕出来,搁在少女面前的碗碟当中。

    谢安儿神情一愣,旋即脸颊通红,低下头去,声若蝇蚊说了句“多谢”。

    听到黑衣小童的询问之后,云泽没去理会一旁满脸惊愕的秦九州,想了想,微微摇头。

    “这件事就不麻烦二娘了,更何况我现在也还没想好究竟应该怎么面对二娘,所以柳瀅暂且跟在我身边。至于平日里的生活起居,倒也不必担心,毕竟柳瀅的年纪也不算小,洗澡穿衣之类的,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黑衣小童扁了扁嘴巴。

    “我觉得未必。”

    瞧见云泽皱眉,黑衣小童立刻坐直了身子,满脸谄笑。

    “泽哥儿,您看呀,这小丫头今年已经是十岁的骨龄了,可这模样看着却是只有六七岁,甚至比我这幅化人的模样还要更加瘦小一些,肯定是很早就已经没了爹娘,尤其这丫头身上的这件衣裳,这么些地方都已经黑得发亮了,也不知道究竟多长时间没换过,肯定过得不是人日子,能知道衣裳应该怎么穿就已经可以谢天谢地啦,让她自己洗澡,肯定洗不干净!”

    黑衣小童忽的嘿嘿一笑。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儿大避母,女大避父,更何况泽哥儿您也不是她爹,所以穿衣洗澡这些事儿,还是大夫人与...呸呸呸,是二夫人与三夫人更加合适一些。”

    云泽瞥他一眼,不予理会,倒是小丫头柳瀅忽然停下了小口吃着桃花糕的动作,瞪大了眼睛,然后仰起头来,惨兮兮地望着云泽,便连手里的桃花糕都给丢到了桌子上,伸手小心翼翼抓着云泽的衣裳,满脸哀求。

    眼见于此,黑衣小童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明就里。

    秦九州忽然嗤笑一声。

    “这么一个先天武道胚子的小丫头,你这黑毛畜生也敢觊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莫说是这云小子不肯答应,便是换了小生,哪怕孟姑娘从此以后都不肯再跟小生多说一个字,也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人间悲剧的发生。”

    黑衣小童当即脸色一黑,胆大包天地瞪了秦九州一眼。

    “圣人修为很了不起?!”

    秦九州理所当然点了点头,手掌一翻,便又取了一只酒杯出来,搁在云泽面前,一边倒酒一边开口道:

    “确实了不起,一根手指就能捻死十个你。”

    黑衣小童一阵龇牙咧嘴。

    云泽轻轻摇头。

    “行了,柳瀅我自会带上山去,学府武山的具体情况你不知道,如果她真是那什么先天武道胚子,对她有好处。至于洗澡穿衣这些小事,我自会找人帮忙。”

    闻言之后,黑衣小童立刻没了脾气,病怏怏地趴在桌子上。

    恰好客栈伙计端着粥食过来,上了桌。

    秦九州也不再继续喝闷酒,一只手撑着脸颊,看一眼云泽,再看一眼云泽怀里的柳瀅,如此反复许多次,这才终于笑道:

    “臭小子进境可以呀,这才多久没见,都已经练成武道天眼的雏形了,难怪这个先天武道胚子的小丫头竟会与你如此亲近。不过小生还是对你刚才说的学府武山更感兴趣,能有什么好处是身边跟着两位圣人和两位入圣也比不了的?乌瑶夫人与这黑毛畜生还都是以炼体见长的圣道修士,有他们负责指点这先天武道胚子的小丫头,应该要比留在你自己身边来的强吧?”

    云泽理所当然答道:

    “武山山主欠了我个大人情,如今虽然已经还了一部分,但也还差不少。”

    “你想让她进北中学府?”

    云泽微微摇头。

    “只进武山。”

    “有何用意?”

    “姒家磨刀崖。”

    云泽举杯示意,抿了口酒水,并无隐瞒之意。

    所以正在喝酒的秦九州立刻呛了一下,连忙扭头,还是没能来得及,一口酒水喷了黑衣小童一脸,只是后者破天荒地没有发脾气,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之后,眼角微跳,犹自有些不信。

    “泽哥儿,你是认真的?”

    云泽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只是纠正了一下腿上那个小丫头的坐姿,让她可以趴在桌上喝粥的时候能够更加舒服一些。

    小丫头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甜甜一笑。

    木河镇少女谢安儿云里雾里。

    秦九州擦了擦嘴巴,重新直起身来,被那酒水呛得面红耳赤,许久才终于恢复过来,然后眼神古怪盯着云泽上下看了许久。自从来到林山城之后,秦九州也对北中学府有了不少了解,自然知晓如今的武山山主是个什么德行,尽管有些狐疑云泽的笃定,却也没有询问究竟,只是摇头惊叹唏嘘不已,同时有些奇怪,怎么分明只是孤家寡人的云泽,却好像身后有着一座庞然大物一般,并且还是独享一家上下所有大道偏颇。

    若非如此,又怎么能遇见这么多天大的好事儿?

    拜师席秋阳另辟修行之道,一人独享至少四位圣道修士护道人,继承了青丘老祖遗世独留的一尺断剑,洞明圣地远行八千里,腕缠号称天下法宝第一剑的飞剑龙溪,以及先天剑胚尉迟夫人的青睐有加...

    尽管在这期间也曾有过诸多凶险,但却对于这些机缘造化而言,尤其对于一人独享三四位圣道修士护道人这件事而言,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席秋阳、徐老道、乌瑶夫人、孟萱然。

    这些还仅仅只是秦九州无意之间打听到的,当然四人谁都不曾亲口说过自己便是云泽的护道人,但说与不说,无妨如何,关键在于怎么去做,所以包括乌瑶夫人与孟萱然在内,其实都与护道人无异。而除此之外,又是否还有其他人,便不得而知。

    便是那些打从各个庞然大物走出来的凤毛麟角,麟子麟女,或许运气好些的,其他机缘可以不输云泽,但在护道人方面,却哪怕放眼整座天下,也断无一人可以与之比及。

    秦九州抿了抿唇瓣,沉默不言,一口气自斟自饮三杯酒,直到第四杯酒再次一饮而尽,这才终于暂且搁下酒壶,抬手用力揉了揉脸颊,然后换上一张谄媚笑脸,极为狗腿的起身弯腰为云泽添酒,笑呵呵问道:

    “泽哥儿,你家三娘,就是孟萱然孟姑娘,现今居于何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