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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也想喝酒?

    时隔两年,姜北今日走出秘境,闹出的风波并非很大,在于小姜王的刻意压制,所以直到姜北离开这座小洞天,返回现在的姜家,也就只有那些路上遇见过姜北的一些人方才知晓,原来这位已经消失许久的姜家麟子,这两年时间,竟然胆大包天闯了一遭姜家秘境,并且活着回来,尽管模样不胜凄惨,却也算得上是个大新闻了。

    消息不胫而走。

    姜家秘境,凶险程度更在洞明圣地的古战场之上,据说是那古早年间遗留下来的古界小洞天,乃是一座古老文明覆灭之后的遗留之物,经过数十万年甚至上百万年的演变,古老文明存在过的痕迹已经不剩多少,就彻底变作另一片天地。

    看似山明水秀,实则步步杀机。

    只看这位姜家麟子如今这幅满身伤疤的模样,尤其胸口靠近心口处的狰狞疤痕,便可略知一二。

    至于姜北具体有何收获,便暂无人知。

    ...

    麟子府,姜府之中又一座府邸。

    姜北一只手拿起一把明晃晃的短刃弯刀,另一只手抓住长及胸前的杂乱黑发,一刀抹过,便将发丝尽数斩断,随后如法炮制,不多时,便重新回到精干短发的模样。

    侍女来告,已经烧好了热水。

    姜北回应一声,看了一眼铜镜里倒映出来的身影。

    比之两年前的模样,不可谓变化不大,不光是新添了满身的伤疤,就连样貌,也看似要比以前更加成熟了许多。就像之前还在那座小洞天时,走出群山之间,竟然意外见到了老姜王,对方目光上下挪转,细细打量了自己片刻,随后固定在这张脸上,忽然哈哈大笑,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说了一句“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跟个中年汉子似得,像老子”。

    姜北没来得及纠正老姜王措词不当,只记得是被一巴掌拍得坐在了地上,等到回神之后,老姜王就已经转身走远,当然肩膀也已经又红又肿,哪怕到了现在,也还是疼痛无比。

    姜北扯了扯嘴角,将肩膀活动一番,立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爷爷下手也太重了些...”

    轻叹一声,起身走向浴堂。

    两年时间,几乎每天都在生死一线,所以沐浴洗澡这种小事,就根本没有闲暇可以考虑。整整两年时间,都是如此,就难免浑身腥臭,并且衣衫破烂,难以蔽体,麟子府上侍女不多,之前姜北回到府邸之时,眼见自家少爷竟然落得这幅模样,早就与之十分熟稔的几位侍女,不是心疼得眼眶红红,就是羞得脸蛋儿红红,姜北全部收入眼中,尽管无意于此,却也着实无奈,毕竟当初进入姜家秘境之时,实在是太过匆忙,身上并无太多换洗衣物,再加上两年时间出生入死,哪怕再怎么珍稀衣物,也难免落到这幅模样。

    身躯浸泡在浴池之中,姜北背靠浴池边缘,很快就放松下来。

    鼾声如雷。

    外面正为自家少爷准备衣物的侍女听到声响,有个胆大的掀开帘子偷偷摸摸瞧了里面一眼,见着自家少爷方才入水,还没来得及清洗身上许多血污,就已经酣睡过去,立刻心疼地眼圈儿通红,泪珠子打转。

    府邸门外,忽然传来喊声,是小姜王遣人送来了一些灵株宝药,说是将这些灵株宝药的汁水榨出之后,可以混入浴池池水之中,用来浸泡身躯,能够帮助姜北修复两年生死一线之后留下的许多暗伤。除此之外,便是小姜王托其一并带来的一则口信,说是让姜北休息过后,就立刻动身去一趟姜王高阁,小姜王有事要说。

    麟子府几位侍女喏声应下。

    之后便开始忙活起来。

    捣药的捣药,煮饭的煮饭,麟子府的侍女本就不多,如今麟子归来,虽然需要做的事情不算麻烦,但也没有闲人,很快就演变成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只是全都忙活完后,浴堂当中,姜北依然大半身子浸泡在水中,鼾声如雷。

    直到那位胆大一些的侍女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将那些灵株宝药的汁液倒入池水之中,想要帮姜北清洗一下身上血污的时候,本该酣睡不醒的姜北,就忽然睁开了满布血丝的双眼,一身凶煞戾气,陡然间席卷而出,搅动浴堂当中罡风怒啸,浴池当中水浪翻滚,险些就要直接压死那位修为境界尚且没有脱离“凡人”二字的侍女,也好在姜北反应极快,及时收敛了一身凶煞戾气,这才留其一命,问过了侍女靠近的缘由之后,当即苦笑不已。

    “你先出去吧。”

    姜北摆了摆手,忽而继续说道:

    “刚才是我不对,吓到你了,之后你很可能就会大病一场,这两天就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找府上其他人,就说是我给你的权力。”

    侍女俏脸惨白,乖乖应喏。

    姜北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满布血丝的双眼望着水面怔怔出神,许久方才恍然惊醒,随后摇头一叹,自己动手搓洗身体。

    一池混杂了许多灵株宝药汁液的热水,很快就变了颜色。

    通体舒泰。

    却也依然难免困倦。

    所以换了衣裳之后,吃饭途中,姜北一直有些睁不开眼,昏昏欲睡,直到在旁伺候的另一位侍女提到了方才之事,姜北这才终于精神一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随便扒了几口饭菜之后,便抬手啪的一声拍在脸上,强提精神,之后便不再休息,径去姜王高阁。

    见到小姜王时,这位姜家如今的族主,正站在环廊之中,远眺山水。

    姜北稳了稳心神,以免一身凶煞戾气不慎溢出,之后方才走上前去,在小姜王身后三步之外最终站定,拱手作揖。

    “父亲。”

    小姜王缓缓收回目光,回头见到姜北这幅模样,当即手掌轻轻一抬,便有一阵无形之力将他拖起。

    “两年生死一线的经历之后,你这修心养性之法,仍是停滞不前,还有太多没能看得明白。你我毕竟也是父子二人,在外时,循规蹈矩,理所应当,在于‘颜面’、‘规矩’四个字,但此间并无旁人,无关颜面,无关规矩,这些虚礼自然也就大可不必。”

    姜北微微低头,神情复杂。

    小姜王望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轻叹一声。

    “姜星宇之事,还在心头?”

    姜北依然闷不吭声。

    姜星宇此人,于姜北而言,确如眼中钉,肉中刺。

    但其实更多还是感到不忿。

    因为姜家底蕴受损的关系,就对于一方世家这种存在而言,影响极大,且不说其他方面,就只是“后继无人”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让人烦心,并非空话,毕竟姜家确确实实出现了一些青黄不接的苗头,因为底蕴受损的关系,就导致整个年轻一辈除却姜北之外,貌似再也没有第二人拥有足够强大的潜力和天赋。而也正是因此,姜北才会在努力修行之余,还要过早地分心接触各种人情世故,就是因他早便知晓姜家未来的担子,已经等同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却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姜星宇来,可以不必身负重担,可以心无旁骛全在修行之中,所以那个年纪比他更小一些的姜星宇,才会呈现出一种奋起直追,甚至很快就要后来者居上的苗头。

    修行一事,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但即便如此,姜北也依然难免感到心酸不忿,毕竟他不是真的不如姜星宇。

    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小姜王忽然开口道:

    “回去之后,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就尽快准备一下,等姜星宇此番突破之后,你二人便一道去往北城中域。学府那边,我也会尽快安排下来,但到了之后,你二人便是三年生而非四年生,可有异议?”

    姜北一愣,深深看了小姜王一眼,咧嘴笑道:

    “没有。”

    小姜王面露微笑,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尽早回去休息吧,修心养性之法不要放下,可以帮你控制一下这身凶煞戾气,但是否需要将之除尽,就全凭你自己心意。”

    姜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微微摇头,而后便不再多说,略微拱手,毫不迟疑,转身就走。

    ...

    补天阁。

    冰天雪地,万籁俱寂。

    但也并非补天阁弟子稀少的缘故才会如此,与天寒地冻的空旷环境有关,也跟尉迟夫人有关。

    冰崖之畔,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却是一片混乱,就在前不久,尉迟夫人方才御剑带来一座巨大冰山,轰然砸在补天阁境内,压垮了其中许多建筑,虽然并未出现无辜死伤,却也闹出了极大的动静,甚至导致整座冰崖都随之变得颤颤巍巍,裂痕满布,无数沟壑蔓延出去,倘若不是补天阁中有着一座极大阵法藏于冰崖之下,能够牢牢稳固冰崖不会轻易坍塌,可能这座建成至今,已经历史格外悠久的补天阁,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而那身为始作俑者的尉迟夫人,则是脚下踏住飞剑星火,立于高空之上。

    但在下方,废墟之中,除去一些补天阁弟子忙忙碌碌的身影之外,就再也见不到其他人。

    诸如此类的事,半年以来,已经发生过不知多少次。

    可无论尉迟夫人如何大闹补天阁,包括副阁主在内的一众长老,谁都不曾现身出面,甚至就连他们具体躲在了各处,都找寻不出,就好像整座补天阁中,除了这些弟子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人。

    尉迟夫人扯起嘴角,“嘁”了一声。

    之后便收起飞剑星火,身形落在废墟环拢当中的藏经阁上,脚下重重一踏,这整座冰崖,便轰然一震,连同其下那座源自古早年间灵神之手的阵法,都随之剧烈一晃,有着一道道雪白剑气无声无息出现在阵法上方,不断撞击阵法薄弱之处,虽然想要将之毁去无异于痴人说梦,毕竟尉迟夫人本身就只圣人修为,哪怕再有百年千年时间,也未必能够真正打破阵法,但今时毕竟不同于往日,这般做法,已经足够打磨掉很多阵法本身已经所剩无多的灵气,一旦灵气惨被打磨殆尽,这看似来头极大的阵法,自然也就再无任何用处。

    除非补天阁是真的钱多,看不上这些毫无意义的损失。

    雪白剑气如同大雨垂帘,砸在阵法之上,灵光四溢,铿锵作响。

    整座冰崖震了又震,晃了又晃。

    立身于藏经阁上,尉迟夫人摘下腰间那只冰蓝色黑云纹的剑气葫芦,仰头喝下一口剑酒,随后张口一吐,便是一道澎湃剑气漫卷而过,将下方无数补天阁弟子吹得立不住脚跟,跌跌撞撞后退出去,更有甚者,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无法起身,被这一口澎湃剑气吹得翻滚不停,不是撞在废墟落石之上,撞得头昏脑胀,就是干脆一路滚出补天阁,脱离阵法庇护,被那寒风刺骨而入。

    尉迟夫人打了个酒嗝,望着下方满目狼藉,心满意足。

    至于那唯一一个可以勉强坚持不动如山的姒家麟子,尉迟夫人则是看也不看,一双眸子四下扫过,确定了这些补天阁弟子的大致所在之后,便伸出一只手来,并拢食指中指,猛地一抬,这座巨大冰崖便立刻裂开无数深邃沟壑,一道道雪白剑气冲天而起,威势迫人,也将下方众多补天阁弟子吓得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甚,就会被那擦肩而过的雪白剑气卷入其中。

    半刻钟后,这一道道雪白剑气方才逐渐收敛下来,再看去,沟壑纵横之间,甚至已经暴露出深埋冰层之下的那座补天阁旧址,然后地面继续开裂,暴露阵法所在。

    源自古早年间治世灵神亲手构建而成的巨大阵法,灵光飘渺,满溢而出,不断修缮地面与冰崖。

    但尉迟夫人仍是不肯善罢甘休,腰间悬挂飞剑星火陡然出鞘,化作一点星芒冲上肉眼难及的高空,片刻之后,便见一点星辰熠烁,随后迅速下落,尉迟夫人身形一晃就来到远处,任凭飞剑星火从天而降,笔直露在藏经阁上,两者相撞,整座天地都随之变得一片死寂,随后补天阁所在之处,轰然下沉,整座冰崖,也轰然坍塌,无数碎冰落入崖下海水之中,掀起滔天大浪,砸向冰崖两岸。

    白雾滚滚,冰雨刺人。

    尽管因有阵法存在,能够护住补天阁所在之处屹立不倒,形同冰柱,但在阵法之外,却是一副毁天灭地般的可怖场景。

    一众补天阁弟子站立不稳,跌落在地,有些早先便被吹出补天阁之外的弟子,更是凄惨,干脆就被活活埋在碎冰之中,若非远在极北之地最深处的白先生总是暗中出手,护住了这些后辈子弟的性命,最近半年之内,这些人就已经不知需要惨死多少次才行。

    至于补天阁的那座藏经阁,倒是半点儿无恙。

    尉迟夫人重新返回藏经阁屋脊,随手收回飞剑星火,瞧了一眼剑尖落定之处,就连痕迹都没能顺利留下,也是出奇。

    随后抬头环顾四周。

    依然不见包括副阁主在内的那些老王八冒头。

    尉迟夫人皱了皱眉头,口中啧的一声,倒是有些低估了这些人捍卫补天阁立阁规矩的决心,已经闹了这么多次,也依然可以藏在暗中只作观望,却不现身。

    规矩这东西,真有那么重要?

    反正尉迟夫人是对规矩一事嗤之以鼻的。

    然后身形一纵,尉迟夫人便以缩地成寸之法,远行极北之地最深处,身形落在那位绝世大妖白先生身后,继而解下腰间那只剑气葫芦,抬头望向那座两界壁垒,及其所在的天渊。

    像是整个天穹都被一剑劈开,不见日月生光,不见星河浩瀚,唯有无穷无尽的深邃,又自其中垂下千丝万缕幻彩纷呈的光芒,落入一望无垠的冰川山脉之中。

    其中一座山的山顶上,白先生盘腿而坐,面容冷峻,仰头望向那浩瀚天渊的最深处,听着由自其中传来的,犹如雷鸣一般的轰响,对于尉迟夫人的到来也没有任何表示,心头沉重。

    轰响声要比之前更加巨大,像是有人正在背后以无穷手段大肆轰砸一般,正在试图凿穿这座存在于莽荒死地与阳世人间之间的两界壁垒,然后降临此间,既是为了离开壁垒后方的那片虚无禁地,也是为了夺回这片“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

    至少在他们看来,这是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

    白先生眯起眼睛,任凭罡风吹拂,衣袍猎猎,发丝飞扬。

    长风呼嚎卷玉龙,碎絮暴雪染寒冬。

    尉迟夫人不言不语,学着白先生的模样盘坐下来,百无聊赖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举起酒葫芦一口气喝下好大一口酒,然后递向白先生。

    “嗯?”

    白先生回头看她一眼,微微摇头,然后略作迟疑,正欲开口说话,却被尉迟夫人抢了先。

    “喝一口吧,这冰天雪地的,喝口酒也能暖和暖和。补天阁的那群缩头乌龟,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我也是实在没法子,就只能自己趁早滚蛋了,所以今儿个你要还是不喝,以后再想喝,也未必有的喝。”

    闻言如此,白先生面上露出些许讶异之色,略作沉吟,还是伸手接过那只剑气葫芦,却只喝了一小口。

    之后便神情平淡将葫芦还给尉迟夫人。

    白先生继续抬头望向那座浩瀚天渊,沉默许久,忽然问道:

    “他们,是不是也想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