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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冬至啼笑皆非,  他头一回知道正能量还能这么解释。

    “不要笑。一句话,一件事,  一个人,只要被无数人记挂,  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  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  置人于死地,  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  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  正能量,  其实换个角度来看,  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你好好背吧,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  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  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眼前大亮,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现告诉男人,却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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