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影响我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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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梁见低头看了看时间。

    林间才给他打完电话不到五分钟。

    夜市那个人流密集度,加上刚才警车造成的新拥堵, 他间哥可能是踩着房顶飞过来的。

    林间的气还没喘得太匀, 往屋里扫了一眼, 眉峰紧拧起来, 快步过去:“妈?”

    “嘘。”林女士跟他做了个手势,加快动作, 帮时亦敷上药布绑好绷带, 仔细打了个结。

    林间离得远, 被挡着看不清, 扫了一眼边上外套的血色, 胸口猛地一抽。

    时亦像是不知道疼。

    哪怕被人在处理伤口,小书呆子的神色也依然没什么变化, 嘴唇上没半点儿血色, 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林女士把最后一个结系好, 朝林间比划了个手势, 一手一个小朋友,拖着梁见跟吴涛出了里屋。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破了的外套跟用过的棉球纱布也一块儿带走了,桌子上挺干净, 时亦像是被门锁合拢的咔哒一声惊了惊, 微微打了个激灵, 转头看了看。

    “没事儿, 就咱们两个。”

    林间快步过去, 护住他胳膊上的纱布:“小书呆子,出什么事儿了?”

    时亦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话的意思, 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林间胸口疼得有点儿闷,吸了口气,拢着时亦的手握了握。

    冰块一样。

    “没事儿了啊。”林间摸摸他的头发,肩膀倾下来,把人裹进怀里,“我不是回来了吗。”

    时亦对他这句话有反应,肩膀抵在他胸口,打了个哆嗦。

    林间忽然有点后悔。

    在篮球场的时候,他试探着问过时亦,能接受他不在多久。

    不能不承认,在问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想得确实是万一真到了没得选哪一天,小书呆子要怎么办。

    他给自己的时间原本没有两年这么短。

    高中念完了,高考结束了,然后会是什么样,没有任何把握。

    走不了怎么办。

    要是他没得选了,他同桌怎么办。

    要是他只能带着林女士走得远远的,彻底离开所有能被找得到踪迹的地方,他同桌怎么办。

    问题早晚要解决,他带着林女士出国、时亦出国留学念书这种可能性,除了他走在路上被天降彩票砸中脑袋,就只给他剩了做梦这么一个实现途径。

    他不想考虑这些挣不脱铰不断的、能闷得人窒息的现实,又不能不考虑。

    他要想的事太多了,不能不提前做准备。

    ……

    但不该是今天。

    林间看了一眼日历,收拢手臂,抱着人往怀里圈了圈。

    是他没考虑周全。

    问时亦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还没想到那个人渣会赶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来找事。

    也没想过时亦会出事。

    更没想过时亦出事的时候,他会不在。

    林间闭了闭眼睛,把这会儿绝不能露出来一星半点的戾意牢牢压回去,揉揉怀里冷冰冰硬邦邦的小丧尸:“时亦?”

    时亦靠在他胸口,看不到是不是睁着眼睛,呼吸听得几乎听不见。

    “时亦,是我。”

    林间牵着他一块儿坐在地上,扯下床被子掖在两个人身后,拢拢他的手:“我回来了。”

    这样的坐姿比刚才放松不少,小书呆子跟着声音抬起头,拢起发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回来了。”林间说,“不走了,不让你等了。”

    ……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又好像确实有哪个词一不留意,碰在了小丧尸外头那个摸不着看不见的透明罩子上。

    时亦的反应比刚才大了一点儿。

    被他攥着的手动了动,冰冷的手指回弯过来,试着回握住了他的手。

    “你看,是真的。”林间耐心地让他握着手,五根手指一二三四五握过去,“不是幻觉吧?”

    有一点儿光亮从小书呆子的眼底亮起来。

    林间朝他笑了笑,挪得更近了一点儿,留神护住了他伤着的胳膊,叫人靠在自己肩膀上,顺便扯着被子把两个人裹成了一坨。

    小书呆子可能是觉得闷,低头看着沉甸甸压在身上的被,空着的手拽了两下。

    “裹一会儿。”林间蹭蹭他头发,“我小时候有心事,就把自己缩到被子里裹着。”

    时亦攥了攥被角,转回来看他。

    “……没用。”

    林间差不多能猜出他认真过头了的同桌想问什么:“从心理学角度,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行为,从我妈的角度,这就是我嫌家里收拾得太整齐了。”

    他同桌特别好哄。

    稍微逗一逗,就特别配合地跟着笑,嘴角一点点抿起来,眼睛也跟着弯。

    林间看着他努力朝自己笑出来,胸口疼得眼前都有点儿冒金星,吸了口气,抬手覆上时亦的眼睛:“小书呆子。”

    时亦在他掌心里眨了下眼睛。

    “闭眼睛。”林间说,“不笑了,没事儿,听话。”

    时亦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扬起来的微沉弧度一点点落下去,阖上眼。

    格外温柔的触碰落在他合拢的眼皮上。

    跟指腹的薄茧触感不太一样,格外软,稍微有点干。

    力道轻得像是磨蹭。

    轻微到几乎察觉不出的气流扫过他眉梢,在睫根撩起来点儿想揉的痒。

    林间察觉到自己的衣服往下沉了沉,没往后退,拢住了小书呆子攥他衣服的手。

    时亦的手攥得越来越紧,最后几乎已经有点发抖,像是打破了什么始终横亘在内外之间的封闭,呼吸忽然开始急促。

    水汽从紧阖着的睫间涌出来。

    林间不是第一次看见时亦哭。

    上次他同桌在雨里没什么预兆地蹲下去,其实也吓了他一跳。

    小书呆子哭起来不出声。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看见往外涌的眼泪,几乎意识不到他在掉眼泪。

    能把自己硬生生憋晕过去的哭法,肩膀绷得死紧,搀着尽全力想把眼泪憋回去的咳喘。

    越喘越急,怎么努力都吸不进去气,整个人靠在他胸口微微打着哆嗦。

    “不着急。”

    林间怕抻着他的伤口,一只手握着他的胳膊,俯身引导他换气:“先调整呼吸,小书呆子,跟着我说的做。”

    时亦死死抵着他的左肩膀,刚摇了摇头,就被他托住脑袋,揉了两下。

    覆上来的手掌温暖干燥,时亦张了张嘴,下意识抬头。

    “能行。”

    林间耐心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稳稳当当接着他的视线:“我们家小书呆子特别厉害,肯定能行。”

    时亦靠在他身上,尽力跟着他的声音呼吸了十几次。

    身上冰冷发麻的状态慢慢过去,气息一点点平稳下来,嗓子也终于能隐约发出点声音。

    他试了几次,终于把话说连贯:“林阿姨――”

    林间低下头,看着他的口型:“阿姨怎么了?”

    时亦怔忡抬头:“没事……吗?”

    林间愣了愣,下意识往门外看了看:“应该是有事儿吧?梁见跟吴涛都帮忙跑堂算账呢。”

    时亦:“……”

    林间看了一眼,确认:“有事儿,挺忙的。”

    时亦:“…………”

    对话的方向可能出现了点儿意料之外的偏差。

    林间隐约觉得有点不对,摸摸时亦的脑袋:“出什么事了?”

    “阿姨――”

    小书呆子攥了攥拳,像是终于一点点弄明白了什么早就弄错了的事,黑净的眼睛里隐约亮起来点光。

    他靠在林间胸口,抬起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被我吓到吗?”

    -

    “为什么呀?”

    林女士擦了擦汗,把手帕叠起来收好,摸了摸来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儿子有没有发烧:“我要是这么容易被吓到,你当初不早就被打死了吗?”

    梁见吴涛:“……”

    时亦:“……”

    “……”林间心服口服:“您说得对。”

    火锅店这会儿已经快打烊了,今天的客人都已经清场。外头的变故没怎么影响生意,甚至还有不少人为了看热闹听八卦,进来拼了好几个桌。

    林女士指挥着儿子带回来的小朋友们帮忙收拾,摸了摸时亦的头发。

    时亦绷了下肩膀,摒着呼吸,下意识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

    林女士俯身,握住他的手:“你怕阿姨害怕你吗?”

    她问得有些绕,几个人却都能听得懂,手里忙活着搬椅子拖地擦桌子,耳朵飞快竖了起来。

    时亦又有点儿说不出话。

    头不知道是疼是晕,心跳得格外快,不使劲儿压着,说不定都能从哪儿直接蹦出来。

    他往后退了半步,把右手彻底藏到背后,张了张嘴:“我――”

    “阿姨不怕。”林女士先笑了,揉揉他的脑袋,“你们都是好孩子,阿姨都不怕。”

    时亦胸口猛地一疼,低头摇了摇:“我不是。”

    “可我刚刚明明看到了啊。”林女士笑了笑,“三个特别好的孩子帮忙护着我们火锅店。要不是你们,小间现在大概就得蹲在地上捡碎盘子了。”

    林间放下手里的凳子:“妈。”

    林女士抬头:“怎么啦?”

    “能给我一个比较酷的工作吗?”林间说,“比如踩着桌子重新安窗户,或者飞檐走壁换灯泡之类的。”

    林女士脑补得很细致:“可盘子谁捡呢?”

    “……”林间:“您在桌子上小心点。”

    间哥的威严堪堪守住了最后一寸。

    梁见和吴涛被他们间哥平静地死亡扫视了一眼,抖着肩膀埋下头,抽搐着笑出了几百种表情包。

    “小间一直很懂事。”

    林女士看了一眼竖着耳朵的几个人,声音压得更轻了点,把时亦领进了里屋:“五岁的时候,他就会为了我跟那个人渣拼命了。”

    时亦微怔,下意识抬头。

    “可他才那么小,又打不过。”林女士无奈地笑了笑,眼底苦涩一闪而过,轻呼了口气,“你知道他的手伤吧?”

    时亦忽然冒出个念头,心跳微快,迎上林女士的目光。

    “他被那个人打断了两只手,从楼梯扔着滚下去,发高烧,断断续续昏迷了一个星期。”

    林女士声音很轻:“当时在医院,我就想,只要他能活,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时亦第一次听这些,肩膀绷得格外紧,尽力压了压砰砰作响的心跳,嘴唇抿得有点发白。

    “没关系,都过去了。”

    林女士摸摸他的头发,重新笑起来:“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

    “什么?”时亦问。

    “给他买一个哨子,挂在脖子上。”林女士说,“那个人敢动手,他就用力吹哨,我就去跟那个人渣拼命。”

    时亦听得怔忡,迎上林女士的视线。

    现在的火锅店老板娘温婉柔和,温温柔柔的不笑不说话,根本没办法从身上看出一点这段经历的影子。

    过去的挣扎,过去的绝望,所有的伤口好像都被抹平了,只剩下纵横交错的疤痕。

    “会打架一点都没有不好,重要的是用在什么地方,怎么打,为什么打。”

    林女士靠在椅子里,单手托着腮,神色挺认真,甚至还隐隐透出点向往。

    “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老娘打架可以超厉害,拆了那个人渣,还我儿子自由。”

    时亦:“……”

    火锅店放的那些重金属摇滚好像忽然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释。

    可能并不一定是他同桌喜欢的风格。

    “所以你好不好,和你会不会打架,一点关系也没有。”

    林女士的豪迈气场一现即收,又温温柔柔地弯起眼睛,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觉得你是好孩子,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好孩子。”

    ……

    林间听见里屋的动静,一把扔下笤帚冲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只剩下了林女士一个。

    “出什么事了?”

    林间本来以为林女士能把人哄好,往四周看了一圈,莫名心慌:“妈,您不会撸袖子踩着椅子给我同桌讲故事了吧?”

    林女士也挺茫然:“没有呀,我好好坐着讲的。”

    林间蹙了蹙眉:“说我打架的事儿了?”“才讲到第一段,做了个总结升华,还没来得及呢。”

    林女士觉得儿子和儿子的小朋友可能还有点误会:“其实你们两个可以好好交流一下。梁见还拜托了我,说你同桌特别能打,但他没说完,我还不知道是拜托我告诉你还是别告诉你……”

    “行,所以我特别能打的同桌呢?”

    林间根本没把这句话过脑子,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拉开抽屉找了一遍:“好好的人交给您了,您把人给我讲哪儿去了?”

    林女士往上指了指。

    “……”林间抬头看了看:“您把我同桌吓飞了?”

    “我也不太清楚。”

    林女士同样有点儿困惑,如实给儿子描述:“当时他看起来飞快地熟了,撞了两次,然后就从天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