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碾过一段减速带，程诺身体颠了几下，摇摇晃晃。

    “还冷吗？”身旁一声温和的问候。

    注意到旁边看过来的目光，程诺心口跳了跳，说：“好、好多了。”

    听出她声音颤抖，林亦言眼里多了几分探究。

    程诺有点心虚，抱紧怀里的包——包里装着陈冉的快递。

    车里暖气开得太大，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水雾。她挺直后背尽量不挨着座椅，僵着脖子看着窗外，感觉她们好像走了大半个b市。

    实际上时间才过了五分钟。

    简直度秒如年。

    湿透的衣服冻得程诺快要麻木，煎熬中终于到达目的地。

    林亦言是一个人住，房子又大又空，进来后程诺没有心思参观，她已经冷得不行了。

    林亦言领她去客房，体贴地指着卫浴间说：“橱柜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你可以洗个澡免得感冒。”

    “好。”程诺从善如流地说，冻僵的两条腿挪向浴室。

    “换下来的衣服记得拿出来，我拿去帮你烘干。”林亦言又说。

    程诺觉得林小姐真的太好了，自己跟她非亲非故，只是两面之缘，不仅送她回来，还让她来家里换衣服。

    冬天的衣服很厚，程诺里面穿了三件保暖，废了半天劲才脱掉，伸手往后去够内衣扣子，没能解开。

    怕外面的人等太久她动作有点急，头发不小心缠住了扣子，她解了半天搞不定，急得满头大汗，没办法，只好走向门边，悄悄打开一条缝隙。

    “林小姐，你还在吗？”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没人应。

    程诺有点无助。

    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声响忙抬头看过去。

    林亦言推门而入。

    程诺眼眸一亮。

    林亦言脱掉了外套，只着一件毛衣，紧身的面料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曲线，行走间发丝拂动。她是听到召唤才进来，看到浴室门口探出的脑袋愣了一下，停在门边，姿势慵懒地靠在门框，勾着唇笑问：“换好了？”

    “还没……”程诺白皙的脸上透出一抹粉，洁白的贝齿咬了咬唇瓣，细声细气地说：“你能过来帮我一个忙吗？”

    浅褐色的眼眸晃了晃，林亦言身体慢慢站直，人却没有动：“什么忙？”

    “你先过来嘛。”

    “……”

    林亦言缓步走过去。

    抓住推拉门上的小手用力一拉，谨慎地将门又拉开一臂之宽，女孩就这样毫无设防地转过身，将整个后背露出来。

    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女孩被雨水湿透的皮肤在浴室灯下仿佛一块发光的暖玉，平滑的肌理没有一点瑕疵，细腻莹润，散发着淡淡暖香。

    林亦言望着这个漂亮的脊背，眼神变了又变，喉咙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

    女孩对此一无所知。

    程诺背对着她，用手拂开披在后背的湿发，难为情地说：“林小姐，我后面的扣子好像卡住了，你能帮我解开吗？”

    清甜绵软的嗓音听着好像不谙世事，却能说出如此大胆又危险的请求。

    林亦言眼神一寸寸扫过那片皮肤，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黑长的直发紧紧缠绕着金属锁扣，只要打开它，才能看到完整的美玉。

    程诺漂亮的肩胛骨轻轻抖了起来。

    房间里虽然有暖气，但她此时上身只穿了一件内衣，而且内衣也有点湿了，冷意再次侵袭，程诺等了很久后面的人都没有动静，忍不住侧了点身，小声催促：“林小姐，你……”

    扭头的瞬间，视线撞入一双幽深的眼眸，程诺心里咯噔一跳。

    ……林小姐在看什么？

    这样的眼神好陌生。

    像是狡黠的饿狼发现了可口的猎物，等待时机蠢蠢欲动。

    程诺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有点慌，本能地想要转过身。

    “抱歉。”林亦言却在这时出声，清冷的嗓音染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喑哑，两只手抬起，纤长的手指慢慢伸向她lou背。

    程诺一头雾水，是她让林小姐帮忙，林小姐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

    “嘶——”

    冰凉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皮肤，程诺脊背绷直。触碰到的地方激起一股奇异的电流，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她顿时不敢动了。

    她看不到过程，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隐隐约约，感觉身后的人呼吸变重了。

    温热的呼吸、还有灼热的目光悉数落在她背上，让她身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程诺突然感觉这一刻比在车上挨冻时还要煎熬。

    似乎过了很久，程诺感觉后背都开始出汗了，快要撑不住时，终于听到那个微哑的声音说：“好了。”

    勒住胸前的束缚突然没了，程诺惊呼一声，条件反射捂住，紧紧咬住唇，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林亦言退开一步。

    身后传来推拉门合上的声音，程诺转过身时，对方已经帮她把门关上。

    她脸颊滚烫，深吸几口气，调整好情绪，艰难地把裤子也给脱了。

    听不到声音，她不知道林亦言有没有离开，也不好意思再让人家帮忙，脱掉那些湿衣服，澡都没洗，披着浴袍出来。

    外面有点安静。

    冷不丁响起机器的轰鸣声，程诺警觉地看过去，就看到林亦言坐在流理台前，好像是在煮咖啡。

    浓郁的才醇香飘满整个房间，程诺抱着怀里的试衣服，拘谨地说：“林小姐，我好了……能借用你家烘干机给我用一下吗？”

    林亦言抬眸看过来，隔得远表情有点看不清，伸手指着洗衣房，说：“那边。会用吗？”

    程诺忙不迭点头，笑的时候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声音清甜：“过年那段时间老下雨，衣服不容易干，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帮我妈烘干衣服的。”

    林亦言莞尔，由她去了。

    烘干机功能都差不多，程诺把湿衣服晾好，调了个最高功率，慢吞吞走出来。

    “喝咖啡吗？”林亦言隔空问她。

    程诺犹豫了一下，弯唇一笑，说：“好啊。”

    林亦言把煮好的第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视线有意无意在那件过于宽松的浴袍领口，又漫不经心挪开，下巴点了点旁边的瓶瓶罐罐，说：“需要糖奶自己加。”

    “好的。”程诺束手束脚地坐下，舀了满满一勺糖放进去搅拌。

    银勺碰到杯壁放出“叮当”脆响，林亦言撩开眼皮，瞥见她的举动，问：“怕苦吗？”

    “啊，也不是。”程诺吐了吐舌，原本还想再多舀点，被看穿不好意思了，硬着头皮喝掉了那杯香浓但苦涩的咖啡。

    尽管她极力想要掩饰，但痛苦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林亦言瞥见她皱起的眉没有说什么，视线掠过她沾着咖啡渍的唇瓣时停住。

    她长了一张讨喜的鹅蛋脸，五官小巧，眼睛大而亮，鼻子很秀气，再往下，是标准的樱桃小口。唇色是健康的淡粉色，唇瓣饱满，唇纹淡得几乎看不见，唇珠圆润，张嘴时像坠着一颗可爱的小珍珠。

    这样完美的唇形，接吻的感觉一定很棒。

    “……林小姐？”

    视线从那双唇上挪开，林亦言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睛：“你说什么？”

    程诺刚刚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发现林亦言盯着她发呆，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她放下咖啡杯，抿了抿唇，语气真诚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

    林亦言用勺子慢条斯理地搅动杯子里的液体，饶有兴趣看着她：“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你说了不下十次谢谢了。”

    有这么多吗？程诺自己没有意识到，她觉得说十次都不够，略显笨拙地挠挠头。

    去弄烘干机时程诺有认真考虑应该怎么感谢人家，给钱是最实在的，可是她想起林亦言开的那辆不下百万的车，还有这间在地处闹市大的惊人的房子，觉得对方应该是不缺钱。万一提钱把人惹恼了怎么办？

    绞尽脑汁想了好久，程诺也想不出要该怎么表达谢意才足够诚恳，她目光澄清地看着林亦言，语气郑重起来：“林小姐，以后你要是需要到我的地方都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到。”

    林亦言不认为自己需要她一个小姑娘帮什么忙，但看她说得那么恳切也就没拒绝，嘴角牵起好看的弧度，不疾不徐：“说了这么多，我连你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程诺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然忘了自我介绍。

    这也太失礼了！

    程诺忙站起来，扯了扯身上宽松的浴袍，清清嗓子，说：“我叫程诺，前程似锦的程，诺言的诺。”

    “程诺。”林亦言舌尖轻弹，目光端详她清丽的面庞，勾唇一笑，伸手过来，“林亦言。亦舒的亦，诺言的言。”

    林亦言，程诺在心里默念两遍这个名字，伸手握住她指尖。

    林小姐手有点凉。

    程诺像是被电到一样，只碰了一下“嗖”地缩回去。

    像只怕生的小猫，灵动敏捷，又管不住好奇心。

    林亦言不以为意，低头继续搅拌咖啡。

    程诺：“……”

    感觉到她频频看向自己的目光，林亦言终于忍不住，放下手里的银勺，抬眸看过去：“想说什么？”

    程诺欲言又止，想了想，大大方方地说：“林小姐，我能加你微信吗？”

    “加微信？”尾音上扬，似乎有点意外。

    程诺面色微赧，小声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方便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随时联系我……可以吗？”

    林亦言若有所思地看她，纤长的手指轻扣杯身。

    看得程诺以为自己这个请求太唐突冒犯到对方时，才看到她摸出手机。

    “好啊。”林亦言唇角勾着笑。

    两个人就这样互换了联系方式。

    然后程诺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想看电影吗？”最后还是林亦言打破这诡异的僵局，“烘干也需要时间，找点电影来打发时间吧。”

    程诺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两个人都不熟悉，就这么干聊也挺尬的，欣然说好。

    作为主人林亦言一点也不轻慢，选电影时还贴心询问她的意见，程诺没什么想法，于是林亦言随便点开一部评分很高的电影。

    电影一个半小时，她们全程无交流。

    漫长的电影结束，程诺松了口气，对望过来的林亦言说：“我去看看衣服好了没。”

    林亦言神色淡淡：“嗯。”

    三件保暖和加绒的裤子袜子都干了，但是内衣因为有海绵还没有完全干透，羽绒服就更不用说了。

    程诺不想再等了。

    没干的内衣贴在身上肯定不舒服，程诺索性不穿，反正外套很厚应该也看不出来……她在浴室里找到一个干净的袋子，把内衣装进。

    包里塞着陈冉的快递已经装不下其他东西，程诺把那个袋子拎在手里，出来时，对上林亦言的目光，她忙解释说：“这是我自己的东西。这个袋子你还要吗？”

    拿都拿了才问，程诺为自己先斩后奏的不礼貌行为感到羞愧，脸颊微热。

    林亦言当然不会跟她计较一个塑料袋，也不问她袋子里装的是什么，颔首表示知道了，美目流转，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淡声：“天晴了，我就不送你了。”

    程诺哪还敢劳烦她，朝她深深鞠了个躬，走到玄关去换鞋。

    “等等。”身后的人突然喊住她。

    程诺忙停下，挺身站好：“林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林亦言瞥见她宛如小学生被老师喊到名字时乖巧立正的姿势，默了默，缓步走到她面前，审视片刻，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乖。”

    啊这……怎么突然夸起来了？

    程诺舔了舔微干的唇，张嘴下意识想说谢谢。

    却被对方抢了先：“作为你老师的朋友，我多嘴提一句。”

    程诺腰杆又挺直了些，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林小姐你请说。”

    “以后不要再做那样危险的事了。”

    “什么危险的事？”程诺不明所以。

    “让人帮你解扣子。”林亦言慵懒地撩开眼皮，目光专注看着她这张清丽清纯的脸，语调悠长，“容易让人占便宜。”

    程诺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竟然是这件事，脸腾地一热，眼眸闪烁，支支吾吾：“我是因为自己解不开……而且，林小姐你也是女的，我才让你帮忙的……”

    “女的难道就不会占便宜？”

    程诺诧异：“什么意思？”

    林亦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轻轻吐字：“如果对方是个同性恋呢？”

    程诺心口怦地一跳。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蜷了蜷，迎着她情绪莫测的眼眸，程诺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反问回去：“那你是吗？”

    林亦言懒懒地抱着胳膊，看着她眼神愈加幽深，一字一顿地说：“我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