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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他来晚了

    少年是快马加鞭回来的,他伤势好到一半可以下地行走后,就按耐不住心急赶来京城。

    比大军提早了两日。

    喧哗热闹的街道上的人流很多,削瘦单薄的少年牵着马,目光静静的观察着四周的景色,似是没有目的地随着人群走动。

    傅朝多年没有回来,早就忘了京城是什么模样了,只有零星的记忆在提醒他这是他出生的地方。

    他摸出怀里的金耳环,精致小巧金环上面缀着一朵花儿,当年的意外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的人生被那一天分割成了两半,八岁前懵懂无知,贪玩爱闹。

    傅家没了那天他才知道何为苦,还是孩子的傅朝先一步明白了什么是死亡。

    是鲜血是泪水。

    是永远的天人相隔。

    少年看着手中的饰品,想起幼时稚嫩的阿姐眼里含泪,嘶哑着嗓子把东西塞给他,她说,朝朝,好好活着。

    这耳环她摘的很急,耳朵上还有拉扯出的血迹。

    死了多容易,活着才是最难的。

    傅朝不敢死,他怕他死了,就没人救阿姐出来了。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哪怕他是一个孩子也知道,邻居家的郎君日日流连勾栏,他的娘子对那儿姑娘的诋毁谩骂声大的可以传遍整个街坊,每次阿姐都会捂着他的耳朵不让他听。

    但他耳朵尖,偶尔也听了一字半句,“不要脸的贱蹄子......那种是人都能碰的女人你也不嫌脏。”

    他的阿姐从小金枝玉叶,成了她自己都嫌弃的人该有多难受。

    傅朝不会留阿姐一人在这世上,他得陪着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城门口突然有一阵骚动,两队穿着甲胄的侍卫隔开街道,傅朝凝眉,跟着退让到两侧。

    随后一列列马车进入城内,少年耳聪目明,那开头的第一辆十分奢华,还有着明黄色的皇室标志,后续的马车也是非富即贵的官员家才用的。

    多年的暗卫生活让他下意识的收集着这些人的信息。

    这辆车的熏香浓郁贵重,是皇亲国戚,这辆车有药香,里头的人病了,这辆有食物的味道,主人家是个爱吃的人,这辆略显轻减,应是不受皇帝重视。

    马车上的水汽很重,他们应该走了很久的水路。

    等队伍离开,静悄悄的街道才重新响起纷杂的说话声,有唠家常的还有谈论刚才走过去的车队。

    “今年上头去行宫避暑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

    “北边的战争结束了,人家将军都要回来了,上头也不好一直在外头玩儿。”

    “行宫是咋样的?要是俺有钱就好了,俺也想去那边避暑,这日头可真晒啊,俺那婆娘都黑了好些,整日待在屋子里不出来。”

    “憨货,那是有钱就能去的吗?”

    “哈哈哈,你媳妇守着你不好,难道你想让你媳妇天天不着家,去教坊里学手艺?”

    “呸!你这个天天去坊里玩的色胚子,敢说俺媳妇,看俺不打死你!”

    一个黑脸汉子怒气冲冲的拎着棍子去打一个精瘦的汉子,吊晴眼的汉子嗷呜叫,跑着跳着躲,“错了错了!俺错了!别打了!”

    黑脸汉子出了气,才丢了棍子离开,吊晴眼汉子蹲在地上,抱着头半响才起来,他长舒一口气,气愤的骂了两句,“外头这么逞能,到家还不是怕那头母老虎,窝囊废一个。”

    男人刚骂完,就看到又有人拎着棍站在他对面,他下意识紧张的蹲到底上,抬眼往上一瞅才发现不是刚才的同伴,而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明明是病弱苍白的模样,冷着眼俯视人的样子却像看死人一样,他打了个哆嗦,出口的话有些结巴,“小、小兄弟,俺应、应该跟你没、没仇吧?”

    冷面少年低嗯了一声,用木棍敲了敲地面,“你知道教坊在哪?”

    那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经常去!”

    兴奋的语气好似还挺骄傲,少年不知想到什么,面色阴沉下来,“带我过去。”

    “嘿嘿,早说啊,兄弟!”精瘦的汉子站起来,抖了抖衣裳,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想不到你年轻轻也对那地方敢兴趣,不错不错,有前途!”

    “走啊,哥带你去!”没想到这少年也是个好色的,汉子顿时什么都不怕了,甚至还想搭上他的肩膀,但是被少年冷眼一瞥他又颤巍巍的收回了手。

    他挠了挠头,“我叫陆三,兄弟你说你长这么瘦,脸也白白净净的咋就看起来那么凶呢,你要是见着姑娘们了可不能冷着一张脸,不然没有姑娘敢靠近你。”

    陆三喋喋不休的说了一路。

    傅朝沉默不语的跟着。

    教坊司位于东四牌楼交错的几条胡同里,平康里整条街道都是官家妓.院,白日里是正常的会诗交友的场所,夜里才是真正寻欢作乐的时候。

    陆三只将他带到了门口,就不再往前走了,“能进里头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我也是托了些关系才进去过几次,不瞒你说,就那几次就花光了我好几年的存款,你小子看着就不像是个有钱的,在外头看一看过过眼瘾就行了。”

    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估计就是对姑娘好奇才想进去瞧瞧。

    傅朝观察了下进到楼内的人,朝陆三点了点头后,独自走了进去,那潇洒又毫不犹豫的样子,看的陆三一愣。

    陆三还以为他会自取其辱,却见穿着穷酸的少年,一下就掏出来二十两银子递给了守卫。

    二十两银子够寻常人家用半年了,京中的贵公子进来这里只需要亮出身份就可以,平常守卫可赚不到这么多钱。

    那守卫颠了颠银子,上下扫视了一下少年,“进去吧,切记不可大肆喧闹。”

    陆三瞪大了眼,咽了咽口水追在后面喊,“哥!哥!等等我,带我也进去啊!”

    他之前那几次就是厚着脸皮白嫖进去的,哪见过这么豪横的大哥。

    守卫冷酷无情的拦住了他。

    傅朝有钱,还不少,他这些年接的任务很多,得到的赏金也多,但是都被他存起来了,他要给傅茵赎身,有钱能叫鬼推磨,就算他无权无势,也可以用财帛动人心。

    他让老鸨把所有的姑娘都喊了过来,少年十分阔绰,老鸨抵不住诱惑就带他见人,但是看了一圈,那少年仍是不满意,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老鸨捏着手帕,不耐的问:“这位少爷,你要的姑娘都给你带过来了,你好歹告诉我你到底要找谁吧?”

    “七年前送到这里的人,她叫傅茵。”傅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停顿了下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七年前的老人了,老鸨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傅茵......你是想找抚樱?”

    一个青衣姑娘倚在栏杆上,精致的眉眼有些戏谑,红唇轻启,“你来晚了,她已经被人赎走了。”

    少年的眉眼与抚樱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圆润有神的杏眼,真是如出一辙的漂亮,只是他压着眉看起来冰冷冷的,众人才没将他与那个温温和和的女子联系上。

    “小孩儿,想要带走坊里的姑娘可不是有钱就行的....”

    他神色急迫,明明穿着朴实却财力雄厚,又有一张与抚樱相似的脸,显然是她的亲人,青衣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他应该是攒够了积蓄来给抚樱赎身的。

    不过,他来晚了。

    她抚了抚发丝,想到那个娇艳温柔的姑娘,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抚樱被赎走那日还是被抬着出去的,她早就病入膏肓,半年过去了,估计人已经死了,你也歇了找她的心思了罢。”

    女子漂亮的眼珠子里隐隐有些哀伤,抚樱是个不争不抢的人,难得与她合得来,半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她还偷偷掉了些眼泪。

    “是谁赎走的?”傅朝目光森冷,他捏紧了拳,身体紧绷着,胸膛的伤口隐隐有裂开之势。

    “可不是别人赎的她,是她自己掏的钱,硬要说也是只是那个男人把她接走了而已,不过她能清清白白的下葬也还算不错。”青衣姑娘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你要是去给她上香了,就给我带句话,让她下辈子别再那么傻了,活了大半辈子只为给男人挣钱,人家功成名就,你埋进了泥里一辈子都赔进去了,多不值得。”

    教坊司里的人都觉得抚樱是个奇葩,有一副好容貌却只卖艺不卖身,赚来的钱自己不用反而给了外头的男人,别人都是掏钱养姑娘,她倒好,赚钱养男人。

    “什么意思?”傅朝眼睛含着血丝,神色恍惚的想不久前他心头的感应难道是真的?

    他晚了半年?

    少年不信,仅仅只是半年,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不会的......

    “她喜欢一名穷酸书生,为了给书生赚钱供他读书熬坏了身子,现在那名书生已经成了探花郎,探花郎接抚樱离开那日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娶她为妻的,可这都半年过去了,那探花郎还没有成亲,要么是他变了心,要么就是抚樱死了。”

    但是变了心的人又怎么会再照顾一个病弱会拖累他的女子,估计早早就丢弃了,所以抚樱活不了。

    众人心知肚明。

    “是啊是啊,她离开的时候站都站不起来,走两步路还要咳血。”

    “应该是死了,那个探花郎看着是喜爱她的。”

    “那可说不定,男人都薄情,谁知道他有没有把抚樱偷偷送给别人。”

    知道了他找的人是谁,坊里的姑娘都附和着说了两句。

    傅朝脑袋嗡嗡的响,他缓了一会才艰涩的问:“探花郎是谁?”

    “他叫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