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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 100 章【二更】

    明黛,明媚,国公府,郡主。

    这些字眼一个个砸向秦晁,尤似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云霄。

    胡飞一怔:“晁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秦晁眼珠动了动,像是才找回魂儿,张口是不相干的话:“孟洋已经回了?”

    胡飞点头:“是,今儿回的,可这不巧了吗。”

    “他还在那边宅子收拾自己,我先弄完,急着来告诉你这些消息。”

    见秦晁不答,胡飞觉得他确实异常:“晁哥,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秦晁默了许久,低声道:“她回来了。”

    胡飞没懂:“谁?”

    秦晁腮帮紧咬,又是半天才说:“红岚。”

    他轻轻抬眼,一双黑眸中冰冷无波:“如今,她已是齐洪海的妾侍,香怜夫人。”

    胡飞差点跳起来。

    比起秦晁,他反而更愤怒激动:“这个贱……”

    秦晁猛地抬眼,冷冽的瞪住他。

    胡飞会意,看了一眼门口,声音骤然压低:“嫂、嫂子知道吗?”

    秦晁呼吸一滞,脸色比刚才难看十倍:“你们回来也好,从今日起多留心,不许任何人骚扰月娘。”

    胡飞便知道,嫂子八成不知道这些事儿。

    他再无心管什么明家天家。

    这个女人,晁哥当初那么喜欢她,她却是个黑心肠,把晁哥伤的那么深!

    他和老孟一度觉得,晁哥这辈子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动心。

    所以当初第一眼看到嫂子的时候,还为她惋惜,总觉得她会在晁哥这受很多委屈。

    可没想到,晁哥因为她,变得越来越好!

    好不容易把日子过得像模像样,她居然又出现了!

    她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自己永远不要回来,可她回来了,还成了齐洪海的妾侍……

    分明是仗着晁哥不能拿她怎么样。

    胡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终于利落起来,跑去找孟洋。

    ……

    秦晁与胡飞说完话,呆呆地在隔壁房间坐了很久很久。

    他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很多,可是当心中波澜渐渐平息后,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她若真是江月,那该多好。

    可这个念头刚起,他已知这个想法多荒唐。

    正如阿公说的,她是个富足的姑娘。

    家世富足,所以从不为生存犯愁,心中富足,所以能更稳重的面对得失。

    是因为先有了这样的她,他才会被拉出那片黑暗的沼泽,得到源源不断的力气走下去。

    他被这样的她占据全部身心,却又希望她不是这样。

    多可笑。

    可是……他配吗?

    秦晁呼吸一乱,忽然很想去看看她。

    好像她只是灰暗人生的一个梦,一旦梦醒便会消失不见。

    秦晁冲出房门走向东屋,被院中凉风一吹,终于冷静了几分。

    不对。

    是他在胡思乱想。

    只是刚刚对上几处,还有很多都没有核实。

    万一不是呢?

    也许……也许她就是个平凡人家的姑娘,她生来就是这样好。

    他们遇上是缘分注定,不是什么不该发生的意外。

    她就是江月,是他的月娘!

    不是什么郡主,也不是那个明黛!

    明黛从房中出来,见到的就是他站在院中发呆的样子。

    她笑起来:“站这里干什么?”

    秦晁眼一动,直直望向她。

    人的记忆,总会在某个特别的时候变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来,她总是笑着对他的的。

    她很少发脾气,除非被他惹恼火。

    她细心又体贴,多数时候,总是愿意哄着他。

    他也只有她才能哄好。

    秦晁像是被绳索牵引,不由自主走向他,总共没两步的距离,却明显的由缓到疾。

    明黛被他一把抱进怀里的时候,狠狠愣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秦晁像是抱着一个随时会消失的宝贝,越抱越紧。

    他慌乱的摇头:“没事。”

    “月娘……”他轻声喊她。

    “嗯?”

    秦晁轻轻吞咽,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之前……我答应过你,要陪你去找那些过去的记忆。”

    “可是现在,我手头的这些事很要紧。”

    “所以,你能不能先等等?”

    秦晁闭上眼,他知道自己卑鄙,可他别无选择:“等我在这里站稳脚跟,我再陪你去找家人。”

    “这样,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我还有能力保护你,好不好?好不好?”

    最后两句,他与其说是商量,更像是乞求。

    明黛不明所以,拍拍他的背:“好。”

    “好。我们说好了。”秦晁想到什么,又松手。

    “月娘。”秦晁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轻轻退出怀抱。

    这一次,他竟不敢看她的眼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下面这番话。

    “你答应景珖蹴鞠赛登台的事……你还愿意吗?”

    明黛微微一怔。

    他离开房间前一刻,还斩钉截铁的要推拒这件事。

    但问出这句话时,心态分明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像是已经接受,又反过来问她的意思。

    明黛本就没打算退缩。

    她将秦晁此刻的怪异记在心里,不动声色道:“自然是要去的。”

    秦晁看她一眼,问:“若是这样,有、有什么需要帮你准备的?”

    明黛笑了一下,摇摇头,这才把手里的帖子给他看。

    这是景家人刚才送来的,她出来就是为同他说这件事。

    景珖的意思是,登台之事是他执意促成,倘若江娘子需要准备什么,可以前往扬水畔。

    那里会为她准备好一切。

    秦晁一手揉了那帖子,像是终于找回了底气:“不必他,我会为你准备。”

    这一次,明黛却叫他意外了。

    她似是认真的想了一下,摇摇头:“不必,就要他准备。”

    秦晁蹙眉:“为何?”他也可以为她准备。

    明黛张了张口,不知如何解释。

    她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个轮廓,若要准备妥善,找景珖最合适。

    “他说的没错。”明黛微微扬起下巴,眼里透出几分傲气,“他求的,自是他来准备。”

    “什么都不做,白听白看,想得倒是美。”

    这一次,明黛没有顺着秦晁。

    而秦晁,出于男人不可言说的心理,他默认了她登台的事,却也失去左右她的立场。

    第二日一早,还不等秦晁安排,景珖竟然已派了马车过来。

    豪气宽敞的马车,甚至走不进小巷子。

    景福恭敬的向明黛请安,只道家主吩咐,全力配合江娘子准备。

    衣裳行头,珠宝钗环,器乐舞具,只要娘子需要,都可在一日之内全部准备齐全。

    明黛淡淡回应一句,牵着秦晁的手上了马车。

    景福不由多看了这妇人一眼。

    他为家主安排过许多女子,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

    他们只是客气,不止是他,好像连家主在内,都真是来殷勤伺候她的奴才。

    有一种诡异的不适感。

    ……

    真的到了扬水畔,秦晁又见识了一回景珖的阔绰和豪气。

    齐洪海为他包下了大半个扬水畔,剩下一部分,是因东家不想得罪别的客人,留下继续营业的。

    他出了三倍价钱,把剩下一部分也包了。

    如今,整个扬水畔都是他的。

    他看向身边的明黛。

    她似乎丝毫不受这份阔绰的影响,开口要去乐器房。

    “你会弹琴?”

    明黛看他一眼,“大概吧。”

    秦晁第一反应是:“你想起什么了?”

    明黛好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秦晁噎了一下,不再言语。

    扬水畔本就是娱乐之地,乐师舞姬多不胜数,有专门放置乐器的库房。

    虽然有景珖的安排,但看守乐器房的管事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东家是好乐之人,这里大多乐器都是他亲自置办的。

    最有排面的乐师登台、或是被客人点了,才能到这里来借。

    他要详尽的做好记载,何时借出何时归还,每日点算,查验是否有损坏,不可错漏。

    错一个,坏一个,都是他的麻烦。

    可这位小娘子,年纪不大,穿着打扮也不算显贵,随意就拎起一个把玩。

    他真怕她弄坏了。

    就在明黛漫不经心转完所有架子,却依旧没有挑到自己要的乐器,随手抱起一把古琴时,管事忍不住开口:“娘子,这可是百年古琴,您当心。”

    秦晁看了他一眼。

    管事抿抿唇,觉得这个眼神有些可怕。

    尽职尽责是好的,但撞上疯子,有个闪失,就不值得了。

    明黛也不在意,放下琴,笑了一下:“无妨,反正也没我要的。”

    她握住秦晁的手,在他手心轻轻抠了一下。

    秦晁回头,眼底的冷还没来得及融化,就迎上了她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同他们计较什么。

    秦晁心里一酸,回握住她的手。

    明黛请管事拿来纸笔,她提笔飞快写好,递给景福。

    “你们主子亲口说的,既是他要求的,他就该张罗准备。”

    “如果误了蹴鞠赛登台,一定不是我不配合,是他办事不周到。准备好了再来找我吧。”

    景福心里一咯噔,总觉得这妇人说话怪压人的。

    秦晁静静地看着她发完威,心里隐隐好笑。

    她很少用这种态度与人说话。

    多数时候,她都客气娴静。

    但其实,她不是不会这种姿态。

    恰是由她来做,反倒浑然天成。

    然而,当秦晁想到自己打听到的事,又笑不出来了。

    ……

    景珖倒是真的配合,当天下午,景福又恭恭敬敬出现在秦家门口。

    “娘子,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蹴鞠赛也就几日,娘子若需要地方练手,家主也安排好了。”

    明黛颇为诧异,她没想到景珖动作这么快。

    算着日子,时间的确不多,明黛欣然接受。

    秦晁很想一直陪着她,可他手头的确有脱不开的事。

    从前,他必会推掉,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一分一毫的时辰都不能浪费。

    他答应过她要陪她找到家人。

    但在这之前,他得让自己足够有资格。

    他让胡飞和孟洋陪在她身边,自己去处理事情。

    然而,就在马车离开之后,秦晁连日来混乱慌张的脑子有一瞬清明。

    景珖来势汹汹,他被自己的情绪所困,甚至没有想过,景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还不是齐家的靠谱,如果因为齐解两家的争斗,由他夹在中间,根本不至于让他忽然针对。

    他的言行太突兀了。

    紧接着,秦晁想到了另一关键的事情。

    景家是的罪过明家的——

    景枫从江南一路打点到长安,和那位宁国公府少国公抢过饭碗。

    会不会景家的人早就见过明家的女儿?

    会不会……景珖已经认出了月娘?

    所以,他当众提出这样的要求,会不会是……试探?

    月娘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事,而他知道,他是在试探。

    秦晁只觉得浑身凉透,心里像是撕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希望尽快把月娘找回来,好好的藏在家里。

    一个在告诉他,没时间了,他得尽快做出成绩,尽快站稳脚跟。

    这时,有人来请他,是利州香料大商,王进。

    秦晁想起重要的事,终于收敛心神,思及孟洋和胡飞跟着她,还是先去见了王老板。

    好不容易等到夜里,秦晁推了应酬赶回来,却发现她还没回来。

    他准备去找她,刚走到巷子口,就见马车停下。

    孟洋和胡飞神色如常跳下车,与他打招呼。

    秦晁扫过二人,又望向从马车出来的她。

    明黛有些累,看到他时便笑了,伸手要他接。

    秦晁连忙牵她下车。

    回到家里,秦晁为她打水梳洗,又为她泡了脚。

    期间,他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她除了累,什么异常神情都没有。

    秦晁试着问:“今日景珖可有见你?”

    明黛像是听了个笑话:“他为何要来见我?”

    秦晁暗暗松口气,又道:“他不是好人,你不要与他私下相处。”

    明黛偏头看他:“秦晁?”

    他抬起头。

    明黛凑近,动动鼻子:“好酸啊。”

    秦晁心中五味杂陈,艰难的挤了个笑。

    洗完上塌,明黛刚躺下,秦晁从后面抱了上来。

    他连连亲吻她,手扯她的衣带。

    明黛按住他的手。

    秦晁喘息道:“我好了,要验伤吗?”

    他带着某种急切想要,最终还是被明黛按住。

    秦晁捉住她的手,明黛忽然呼痛。

    秦晁僵住,手不敢动了。

    下一刻,他飞快起身,点了灯照近,“手给我。”

    明黛藏起手:“没事,快睡吧。”

    秦晁直接去捉。

    明黛拗不过他,左手被捉出来。

    她的手原本是很好看的,但此刻,指腹及侧边为微微泛白的水泡在幽暗的灯火下,让秦晁目光刺痛。

    秦晁咬牙:“你是不是根本不会什么器乐,所以强学?”

    男人的懊悔和愧疚都快溢出来了,面前的少女却眯起眼。

    像是触及了类似骄傲的东西,明黛扬起下巴:“你说谁不会?”

    秦晁失笑,他是紧张她,她却像是在计较面子。

    他认怂:“你这样不行,手会很疼。”

    明黛抽回手,盯着手指看了一阵。

    她的皮肤很白,手指柔软,但如果仔细看,她的指腹其实是有茧的。

    不似老茧那般坚硬,但能感觉到。

    今日练了一阵,指腹便立刻起了浅浅一层水泡,因为麻木,甚至都不怎么疼。

    她觉得自己从前是会弹的,只是不会每日都拨弄罢了。

    她既认定要做,就没有轻易说不行的道理。

    明黛咬咬牙,抱着手背过身睡下:“你看我行不行!”

    秦晁没想她忽然来劲,刚刚涌起的那点欲念,已在她负气般的背影中消失于无形。

    想到她的手指,他忽然觉得自己卑鄙又龌龊。

    ……

    是夜,江州明府。

    明程已经歇下,府奴忽然来报,明靖来了。

    明程顾不上歇息,起身去迎,心中也奇怪,他怎么又跑来江州了?

    明靖是日夜兼程赶来的。

    自从明府成为宁国公府,而他又升任后,一度被许多琐事绊住。

    原本他还有几地重要水域没有巡完,却在听说明程旧伤复发后先赶来了江州。

    明程去年带兵防汛受了伤,黛娘和媚娘本是为这个来探望他的。

    三叔疼了她们许多年,有时比父母还纵她们。

    所以她们无论如何都会来。

    只是没想半路出了事。

    “三叔,您不能再继续奔波了,手头的事先放一放,我和堂弟都可以分担。”

    明程摇头:“他有他要做的事,你有你要做的事。我这伤本没有什么,都是心里急的。”

    他重重叹气:“我已盯了景枫那小子很久,时间越久我越不安心。”

    明程目光凝重的望向明靖:“我们手里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光捏着那一条,根本拿不住景枫。”

    “他自从去了东边,就一直留在宣州没动静,派出去找寻的人也没消息,我们太过被动。”

    明靖眼神一沉:“三叔说,景枫人在哪里?”

    “宣州。”

    明靖:“宣州……岂不是挨着东海国?”

    明程听到东海国三个字,心中隐隐想到什么,“你……”

    明靖看三叔一眼,先扶着他去了榻上躺下。

    “三叔旧伤未愈,实在不适合再奔波劳累。”

    “实话告诉您,自从陛下圣旨赐下后,侄儿心中也越发不安。”

    “母亲已经深信妹妹还活着,每日都在等她们。现在没有比妹妹的音信更重要的事。”

    “您说得对,一直以来,我们太被动了,不能打草惊蛇,只能暗中蛰伏。”

    俊朗的青年眉目深沉:“可若他们一辈子安安静静,我们还能耗一辈子不成?”

    “既然景枫这头是我们现在唯一发现的线索,不妨化被动为主动。”

    明程一怔:“你的意思是?”

    明靖慢慢握拳:“我们的确不能打草惊蛇,但他偏偏去了宣州,我们不妨请帮手,诈一诈他!”

    明程这才想起来。

    与宣州挨着的东海国内有乐氏一族,正是黛娘和媚娘幼时习乐拜过的师门……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即将抵达战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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