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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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拐过街角, 许然才回头,捏了捏僵硬的脖子。

    刚才仿佛用余光瞄到了一个极像贺承的男人,他没敢细看,借着和林燊说话的机会一直别过头去。等走过去之后才觉得不可能,贺承怎么可能在这里,他应该在家的。

    林燊看着他不停地捏着脖子, 好像十分不自在,便问, “你怎么了?”

    “啊?”许然一惊,连忙放下手,说, “没事, 我在想事情。”

    “看你心不在焉的。”林燊说。

    许然默了默, 道, “刚才好像看到了个认识的人。”

    “谁?”

    许然看着前方高楼大厦之间露出的蓝色天空, 说,“一个朋友。”

    “嗯,一个朋友。”林燊莫名其妙地重复道。

    他们再没提起这个小插曲,许然纠结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不管那是不是贺承,都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不是吗。

    今天他们原本打算在咖啡厅里坐一下午,但到了以后许然才发现自己忘记带电脑的电源线,不得已只能折返。林燊还笑他,“少见你这么丢三落四的。”

    许然无声地笑笑, 其实他是想早点回家。

    慢慢腾腾地往家走,短暂的沉默过后林燊说,“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

    “聊你那个朋友。”

    “……没什么可说的。”

    许然别过头,有些不自然地看着路另一边的车流,“是我看错了,他不可能在这座城市,更不可能在这里。”

    “为什么?”林燊反问。

    像是想到了什么,许然一笑,轻声道,“因为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贺承是个做事极有目的性的人,工作生活,他都是奔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去的。这座城市里没有能让贺承牵挂的东西,他自然就不会出现。

    许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一嘴,道,“你就忘了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林燊却说,“怎么?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lor:red"!床恢匾鞘悄愕亩鳌!?

    “什么?”许然没听懂。

    “感情。”林燊说,“你自己的感情,怎么可能不重要。”

    许然示意他停下,转过身看着他。

    “你在研究我?”许然问。

    “算,也不是。”林燊说,“阿姨跟我妈说了你不少事,女人间的八卦很可怕。”

    许然被他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我可不是你的小白鼠啊。”

    林燊蹲下,让两个人的视线持平。

    “我知道,抱歉。”

    他头一次这样妥协,深邃的眉眼被午后日光笼罩上一片金黄,竟显得十分真诚。

    许然愣了一下,不知应该怎么接受这种道歉。

    最终,他叹了口气,“算了,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会对一个错觉耿耿于怀,也怨不得林燊好奇。

    林燊问,“你还爱他吗?”

    许然歪歪头,想了一会儿,说,“还算喜欢吧。”

    “为什么?在他伤害了你这么多年以后?”

    许然笑笑,“如果真能说放就放,那我早就离开了。有几个人能在他身边待上十年呢,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自己给自己希望,转过头来又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失望。现在回头想想,自己一个人唱的独角戏还挺无趣的。”

    “可你还是喜欢。”

    “喜欢不是爱,”许然伸手将林燊羽绒服肩头的绒毛拂平,平静地道,“我还喜欢他,只是不想要了。”

    如果真的指着贺承问他还喜欢吗,他一定会说喜欢。但如果问他还想回去吗,他会说,不了不了,受不起。

    为什么还会喜欢呢。

    就像贺承喜欢乔安,就算被拒绝了那么多次,还依旧喜欢。只是因为对方在他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子,以后不论是谁站在那个位置,都无法遮盖住曾经的痕迹。谁也不能彻底替代另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的苦。

    十!十八岁英俊潇洒的少年是许然的美梦。他拼命追着那个少年奔跑,即便后来摔了跤,也总会记得当初是为了什么才选择站上跑道。

    他想他真正喜欢的应该是那个十年里一往无前的自己。

    林燊对他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为什么不忘了他呢。”

    “又不是说忘就忘的事情,总不能在脑袋上闷一棍子。”许然笑着道,“你看我,被车撞过了都没有忘了他,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

    林燊认真地看着他,说,“不好。”

    “什么?”

    “你过得还不够好。”林燊说,“你值得一个更好的爱人。”

    许然一愣。

    “以后再说吧。”他别过头去,“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许然,你不能逃避。”林燊抓住轮椅的把手不让他逃走,笑着说,“要不要考虑换个新的男朋友?”

    许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也跟着笑,“哪儿那么容易呢,就我这样……”

    “这话就不对了。”林燊摇摇头,“既然你可以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为什么不会有人对你一见钟情?”

    “对我?”他指了指自己的双腿,又扯开衣领。冷风直往衣服里钻,他的身上有大面积还没有痊愈的伤疤,可怖地攀在肩头,露出浅色泛红的刚长好的嫩|肉。

    他打了个哆嗦,苦笑着对林燊说,“你是说,对这副模样一见钟情吗?”

    林燊皱皱眉——这还是两个人重逢后他第一次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抬手解下围巾搭在许然的肩头,将露出来的脖颈盖住。

    “你把自己困在轮椅上,会感觉什么都是错的。”林燊说,“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的。”

    许然沉默。

    确实,在遇到贺承以前,他从不会这样贬低自己。

    “出了问题,我们就处理问题,很多时候不是逞一时嘴快就能解决的,别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

    许然慢慢将衣服整理好,!,轻声说,“对不起。”

    林燊摸摸他的头,力道不重,但手心的温度让人鼻酸。

    他们沉默着回到了许家。林燊将他推进电梯里,按着上楼键不让电梯门关上。

    “许然,你认真想一下我今天说的话,”林燊淡笑着说,“总会有人喜欢你的,或迟或早。”

    还没等许然反应,林燊便松开了手。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那个微笑着的男人隔绝在外。

    许然低头,下巴触碰到一团柔软的温暖。他忘记把林燊的围巾还回去了。

    他将围巾搭在门口的椅子上。

    “哪儿来的围巾?”许母问。

    “林燊的。”许然道,“您下次见林阿姨的时候帮我还给他吧。”

    许母有些困惑地点头,道,“对了,林燊定了什么时候回去上班了吗?年前还是年后,还得再跟他们家聚一下。”

    许然一愣,说,“他没提。”

    许母便念叨着要跟林阿姨确认一下。

    许然对着搭在椅子上的黑白格围巾看了好久,才转过身,进了屋子。

    二十多公里外的出租屋中,贺承挂上了电话,将第三个客户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他喝了口酒。啤酒现在是冰箱里囤的最多的东西。

    以前他从不在家喝这些东西。喝酒是助兴用的,而不是在失败的时候聊以慰藉。他认为那是失败者才会做的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为了生意借酒浇愁。

    以前喝酒喝到胃穿孔,被许然发现大半夜送进了医院,从那以后他很少再豪饮。所以这会儿他也不敢多喝,只拿了两听出来,可怜兮兮地摆在桌子上。

    他发现自己成了个畏手畏脚的废物,生意做不明白,酒不敢喝多,现在就连那个能送他去医院的人,都跑了。

    有多久没喝到醒酒汤了?

    贺承头痛地扶住额角。凉啤酒的劲儿有些大,勾起一股热气直往脑袋里冲。

    闭上眼,意识陷入黑暗。

    !   他看到了十八岁时的许然。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一副呆愣的样子,对着他傻笑。

    他刚打完架,热血上头,气冲冲地冲许然吼,“看什么看!”

    许然落荒而逃。

    他看到那个躲在角落里观察他的少年。可怜兮兮的,一看到他和乔安在一起就躲得好远。

    运动会上他为许然解围,许然眼中骤然亮起的光。

    几天后再见,许然变得一瘸一拐的腿。

    他看到许然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然后回眸,对他粲然一笑。

    手指从额上滑落,贺承脑袋一震,立即清醒。

    一股气猛烈地冲击着胸口,刺激得他眼角发酸。他用力握着啤酒罐,把它捏出了一个凹陷。

    白锦明的问题萦绕耳边——

    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贺承狠狠喝了一大口酒。

    吃醋?吃谁的醋,许然?那家伙眼中已经没有了他,他还能吃什么醋。

    他还能跟谁去吃醋。

    那天晚上贺承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两个许然,一个站着,一个倒在血泊中。

    站着的那个看看他,又看看地上濒死的自己,笑着问,“贺承,我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贺承嗓子一哑,竟无法回答。

    许然微笑着,满眼流光。

    “我爱你。”他说,“你还要害死我几次才甘心?”

    贺承猛地惊醒。

    没有开空调的屋子冰冰凉凉,心脏跳动的频率极快。他抹了把脸,一手冷汗。

    胃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阵翻腾。他奔下床,跑进卫生间对着洗手池干呕,吐出几口啤酒。

    镜子里是一张沧桑的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疯了。”他喃喃着。

    之前被砸折的手指不安地疼痛起来,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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