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08)

第8章 (08)

    夏蝉荡了几下,忽听见栅栏门咔吱一响,一个女人自外面走了进来。

    女人穿长裙,外面罩了件驼色大衣。她在门口立了一瞬,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况,方又迈开脚步。

    贺槐生见夏蝉望着门外,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女人几步走到贺槐生跟前,笑着喊他一声,随即打起手语。

    在这里,好像手语才是官方语言一样。

    夏蝉从秋千上站起来立在一旁,预备等他们寒暄完了,同女人打声招呼。

    然而等了半晌,竟有些没完没了的架势。她自己一个人进去不礼貌,打断两人的交流,更加不礼貌。

    好在没过多久,贺槐生似乎终于想起来院子里还有一个活人,回头看了夏蝉一眼,冲着女人比划了几下。

    女人笑了笑,走到夏蝉跟前,伸手道:“你好,我叫申雪霏,是槐生的朋友。”

    夏蝉与她握手,“你好,我叫夏蝉。”

    “婵娟的婵?”

    “貂蝉的蝉。”

    申雪霏微微一怔,笑说:“夏小姐名字很特别。”

    “申小姐名字也很特别,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互做了自我介绍,申雪霏请夏蝉进屋。

    走到楼前的台阶上,申雪霏脚步一停,“对了,夏小姐,这秋千年久失修,可能不大安全。”

    夏蝉顿了顿,“谢谢申小姐提醒。”

    到了屋里,申雪霏放下提包,洗了个手,去厨房里帮申姨的忙。

    半小时后,正式开饭。四人围坐桌子坐下,夏蝉和贺槐生坐一边,申雪霏和申姨坐另一半。桌子也是木质,涂了黑漆,因年代久远,漆面已有些剥落。

    六道菜一个汤,菜品卖相极佳,夏蝉小尝一筷子便觉食指大动。

    申姨笑说:“都是家常菜,粗茶淡饭的,夏小姐别嫌弃。”

    夏蝉忙说:“您太客气了,菜都很好,比我在酒店里吃的还要爽口。”

    申姨笑了,“好吃就多吃点儿,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一个二个都爱减肥,减得跟火柴棍子一样。”

    贺槐生微微偏头,看了坐在身旁的夏蝉一眼。

    夏蝉有所觉察,拿眼角余光一扫,然而贺槐生已经转回去了。

    吃过饭,外面已是夜幕四合。

    趁着申雪霏和申姨收拾厨房的时候,夏蝉给贺槐生发了条信息:“到底什么事。”

    贺槐生本坐在沙发上,收到信息后站起身,看了夏蝉一眼。

    夏蝉跟着贺槐生,走上二楼,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两张小沙发,中间搁了一个小小的茶几。

    两人面对面坐下,贺槐生先问她:还想留在凯泽吗?

    夏蝉摇头。

    正如陈蓉所说,有刘弘毅一手遮天,客房部这地方根子上就烂了。原本她也是存了能留则留的心思,但现如今,不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贺槐生说:如果你还想留,我能帮你。

    夏蝉仍是摇头:“不能留了。”

    刘弘毅对她什么心思,整个客房部都都看得出来,以前便有不少风言风语,这次若是她留下来,免不了得被人盖棺定论。她并不愿意自己的名声与刘弘毅这样的人捆绑在一起。

    贺槐生:如果不留,现在有一份工作,更适合你。

    夏蝉问:“什么工作?”

    贺槐生沉默一瞬,并没有直接回答:贺启华向程子晋打听过你。

    夏蝉一怔,“打听我干什么?”

    贺槐生简短解释:上回你替我拦住他,他认为你工作能力强,有原则,有意招你进公司做秘书。

    夏蝉只当那次与贺启华已然结下了梁子,没想到自己这刺头一样的性格也会有人欣赏。

    夏蝉问:“哪种性质的秘书?”

    贺槐生看她一眼,回复:正常意义的秘书。

    夏蝉笑了,“贺总的用人方式倒是不拘一格。”

    贺槐生回:贺启华并不像刘弘毅。

    夏蝉问:“你希望我去?贺启华跟你可是死对头。”

    贺槐生顿了顿,方才回复:星晖更重个人能力,你进去能比现在走得远。

    夏蝉拿眼看他,“你真心实意想帮我,还是……我到贺启华手下工作,对你有什么好处?”

    贺槐生回:有没有好处,取决于你的意愿。

    夏蝉明白过来了,他希望自己成为一枚棋子,安插在贺启华身边。

    夏蝉问:“要是我不愿意呢?”

    贺槐生没有半点犹豫和不悦,回复道:这是你的自由。

    “那你还打算帮我?”

    贺槐生顿了片刻,回道: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夏蝉对这话有些糊涂,“你是说假装追我这事?”

    贺槐生点头。

    “为什么?”

    “一则加强贺启华对你的印象,二则……”

    夏蝉看他,“二则?”

    贺槐生想了想,打下一句话:我的敌人,才是贺启华的朋友。

    夏蝉将方才贺槐生打下的所有话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时沉默。

    贺槐生也不着急,似乎是在等她慢慢考虑。

    夏蝉忽然问:“那天在城西那家菜馆,跟你在一起的,是不是程总?”

    贺槐生点头。

    “装疯卖傻”,自然也是程子晋对贺槐生说的。

    又是一阵沉默。

    夏蝉心里转了数个念头,最终在心里做了决定。她抬头看向贺槐生:“我该怎么做?”

    贺槐生也看她,低头打下四字:按兵不动。

    有人来敲门,夏蝉从沙发上站起身,看了贺槐生一眼,最后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你的女人缘估计不会太好。

    贺槐生目光微微一沉。

    打开门,是申雪霏。

    申雪霏往里看了看,笑问夏蝉:“切了水果,夏小姐要不要吃一点?”

    贺槐生也站起身,走到门口,向申雪霏打了一阵手语。

    申雪霏看完,对夏蝉说:“夏小姐,槐生说送你回家。”

    夏蝉问:“他不住这儿?”

    申雪霏摇头。

    申雪霏和申姨将贺槐生与夏蝉送到院子外面,申姨比划一阵,夏蝉看不懂,但猜测应是些叮嘱之类的话。

    贺槐生似都点头应下了,最后,冲申姨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夜里,小路越发显得幽深安静。

    起了风,从耳畔擦过之时,颇觉料峭。

    夏蝉与贺槐生并肩而走,一路沉默。

    夏蝉抬头看了看,支棱交错的树杈间,有一轮牛角似的弦月,月光浅淡,仿佛不抵夜色浓稠。

    正看着月亮发呆,忽听身旁一道沙哑的声音:“小心。”

    紧接着,手臂让人抓住,整个人被往旁边一带,

    夏蝉未防,这一下差点没站稳。待她立住脚跟,低头一看,前面一汪发亮的积水。

    夏蝉心有余悸,这一下要踩进去,脚上这双靴子只怕就毁了。

    她急忙说了句“谢谢”,却又突然想起来,这人听不见。

    此刻,她才察觉到贺槐生的手仍然捏着他的手臂,颇用了几分力。

    两人站得近,她能嗅到他身上,一点浅淡的烟草气息。

    这让她突然也有点想抽烟。

    贺槐生低头看她,确定她已经站稳了,方松了手,似是不放心,又吃力地嘱咐一句:“……看路。”

    夏蝉不觉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烟,在贺槐生跟前晃了晃,又比了一个抽烟的姿势。

    贺槐生看着她,点了点头。

    夏蝉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正要点火,顿了顿,又抽出一支,递给贺槐生,问:“要吗?”

    附近灯光昏暗,她不确定贺槐生能不能看见她的口型。

    贺槐生看了看她手里的烟,最终接过。

    夏蝉又将自己的打火机递给他。

    贺槐生将打火机点燃,微微低头,手指习惯性的一档。

    一捧橘红色的光,照着他俊朗的眉眼。

    不过一瞬,烟点燃了,贺槐生把打火机递还给夏蝉。

    夏蝉突然不想抽了。

    她深知自己抽烟的模样定然显得百无聊赖,可这个男人抽烟的姿态,却让人从心底里感觉到落寞。

    谢星洲从不抽烟,也反对她抽,为此两人甚至多次发生争吵。

    夏蝉手心里捏着打火机,将指间的烟掰断了。

    她从兜里将整盒香烟掏出来,连同打火机一起递到贺槐生跟前。

    贺槐生不明所以,却还是接了过来。

    夏蝉轻声说:“送你了,虽然这烟是爱喜,女士烟,你肯定不爱抽。”

    贺槐生紧盯着她的唇,然而光线太暗,什么也分辨不出。

    立了一会儿,夏蝉往前迈了一步,贺槐生紧跟而上。

    终于,两人走出了曲折幽深的小路,重回到灯火通明的大道上。

    突然之间,这样的光亮反倒让人无法适应。

    夏蝉眯了眯眼,看和前方发亮的红绿灯。

    等了片刻,一辆车在二人跟前停下,是贺槐生的雷克萨斯。

    夏蝉也没客气,拉开车门上了后座。

    贺槐生将烟蒂掐灭,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紧跟着上车。

    丁永贵问夏蝉:“夏小姐住哪儿?”

    夏蝉报了一个地名。

    丁永贵便不再说话,闷声开车。

    车厢里极为安静,夏蝉也没开口。

    目的地没多久便到了,夏蝉道了声谢,下车。

    走出去几步,她又回头,那车刚刚转弯。

    她立在原地,似有若无地叹了声气,“可惜,是个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