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10)

第10章 (10)

    夏蝉走出星晖大厦的大门,在阶梯上战了许久,仍觉得心有余悸。

    方才贺启华说问的问题,字字意有所指。这人浸淫商场多年,识人察物必然洞若观火。她要说假话,在他手下绝对走不过三个来回。索性九句真一句假,真假掺杂,让他既不全然相信,也不全然怀疑。

    她掏出手机,想跟贺槐生说一说今天这事儿,犹豫片刻,还是作罢。

    进星晖,不见得非得跟贺槐生做一条绳上的蚂蚱。经过凯泽那么一遭,她现在只求能找个薪水和前景都不错的工作,安安稳稳,独善其身。

    想到凯泽,她转而给陈艾佳打了个电话,边听边往地铁站去。

    寒暄两句,问起陈艾佳酒店里形势如何。

    “我正要跟你打电话说这事儿,”陈艾佳说,“你可能还没听说,刘弘毅被炒了。”

    方才贺启华说起这消息时,夏蝉也是一阵惊讶,她早知道刘弘毅这样招摇的性格,喝多少苦茶提醒自己居安思危都没用,给撵下去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迅速。

    “不单是刘弘毅,如玉也被炒了……”

    夏蝉一惊,“为什么?”

    “咱们程总可真是铁血,在会上直接把刘弘毅潜规则女下属的证据一摆,跟刘弘毅掺和的几个,全都没逃脱……”陈艾佳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如玉竟然也……”

    夏蝉默然,片刻才问:“那你现在……”

    陈艾佳自嘲一笑,“我捡了个漏,升主管了。”

    短短二十天,情势骤变。

    夏蝉陡然明白贺槐生为什么要提醒她按兵不动,但凡她按捺不住,稍有一点跟刘弘毅裹扯不清,恐怕也要遭池鱼之殃。

    “夏蝉,你当时能果断辞职,也是个正确选择。你是不知道,如玉走的时候有多狼狈……”

    想想也知,自古墙倒众人推。

    “不是说刘弘毅在高层有后台,轻易动不得吗?”

    陈艾佳说:“这不就在敲山震虎吗?程子晋这人是少壮派,早看不惯凯泽内部这一摊子烂事。这只是改革的第一步,拿刘弘毅杀鸡儆猴……”

    “你好好干,这是个好机会。”

    “我现在也是胆战心惊,不知道上面会派个什么样的新经理。”

    “总不会比刘弘毅更差。”

    陈艾佳笑说,“这倒也是。”又问:“你现在呢?”

    “我在找工作,刚刚面试完,还在等消息。”

    “那个贺槐生……”

    夏蝉笑了笑,“我跟他没关系。”

    “除了聋点,倒也不错。”

    夏蝉不以为然,“他这样的男人,玩一玩可以,不能当真。”

    贺槐生心里,必然没有一寸地方可以留给儿女私情。

    晚上,夏蝉去赴傅如玉的约会。

    傅如玉先她一步到,坐在位上,神情淡漠,瞧见她来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夏蝉坐下,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随手翻起来。

    座位靠窗,窗外车水马龙,灯河璀璨。店里暖气很足,夏蝉试着推了一下窗,没推开,只得将身上的大衣外套脱下来。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天气成日阴沉,似要紧紧攥住冬天的尾巴。

    点完菜,夏蝉瞥了傅如玉一眼,仍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听傅如玉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夏蝉一顿,慢慢搁下茶杯,“你是指哪件事?”

    傅如玉抬眼看她,神色复杂,“刘弘毅要倒台的事。”

    “那我不知道,今天才听人说起。”

    傅如玉拿眼看她,“不知道这件事,那你知道哪件事?”

    夏蝉沉默。

    傅如玉会意,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来你早就在我笑话。”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傅如玉转头看向窗外。

    一时沉默。

    夏蝉心里不是滋味,只端着茶杯,又一下没一下地喝着。

    过了许久,傅如玉才又开口,“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

    夏蝉垂着眼。

    “他压力大冲我发火的时候,他要我供着读书的时候,甚至他对我动手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要跟他分手……我一直以为我是因为爱他,其实是因为不甘心。我跟他在一起七年,要现在结束了,岂不是……”

    岂不是说明那七年时间都喂了狗。

    傅如玉声音更了一下,别过头去,“……我告诉自己,答应刘弘毅是因为我需要钱,我不能辛辛苦苦这么久,还是个服务员,我想出人头地……但我知道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夏蝉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

    这样的感受她十分清楚。

    在全然黑暗的时候,只要有一线亮光,不管来光来自何处,背后是什么,人也会义无反顾地奔过去……

    食物送上来,两人分踞两侧,各自默默吃着,再没有交谈。

    吃完,傅如玉付了帐。

    走出餐馆,夏蝉掏出另一半的饭钱,递给傅如玉。

    傅如玉看了看,没接。

    夏蝉神情平淡,“以前说好的,超过五十以上,钱就得算清楚。”

    傅如玉咬了咬唇,把钱收了起来。

    “你怎么回去?”

    “坐地铁。”

    夏蝉点头,“我家离这儿近,我走回去。”

    傅如玉看她一眼,也没说再见,转身往地铁站方向走去。

    夏蝉注视片刻,也转过身去。

    没走出去几步,听见身后傅如玉喊道:“夏蝉。”

    夏蝉停步回头。

    夜色中,傅如玉身影茕茕,“……我真羡慕你。”

    夏蝉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傅如玉转身走了。

    夏蝉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脚步缓慢,不知所想。

    她掏出手机,翻出傅如玉的号码,想了想,给她发了条信息:

    “我知道离日出的时间还很遥远,但这世间总有一次日出是为我而跃升的吧,为了不愿错过,这雪夜再怎么冷,我也必须现在就起程。”

    三天后,夏蝉收到贺启华秘书室打来的电话,通知她面试通过已被录用,周一过去面谈。

    失业太久,人会渐渐地消磨斗志,夏蝉现在亟需一份工作作为主心骨,目前所有收到的offer当中,尚没有比星晖条件更好的。

    周一,夏蝉又去了趟星晖大厦。

    这回接待她的不是贺启华,是公司的一名hr。hr公事公办地与夏蝉协商好了薪酬福利等各项问题,说如果夏蝉同意接受offer,周三过来签合同。

    事到如今,拒绝需要莫大的勇气。

    周三,夏蝉去星晖签了合同,正式成为秘书室的一员。

    然而工作全没有夏蝉想象的那般顺利,秘书室十多人,平时真正能与贺启华直接对话的不过三人。而夏蝉刚进公司,平日自然只能做些杂务性质的工作,影印文件、整理资料、归纳不甚重要的会议的笔记……

    贺启华这人十分严格,甚而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连什么文件用什么样的排版格式都规定得一清二楚。

    夏蝉不敢大意,只得边学边摸索。

    日常工作虽不繁重,却十分琐碎,远比在酒店工作室跟更让人疲累。

    而且秘书室里个个都不好相与,跟着贺启华学了个十成十,对待错误基本都是零容忍。夏蝉工作半个多月,尚没能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

    可她这人性子轴,越是困难越要迎难而上。

    咬着牙,一日一日苦熬,渐渐的在工作上也有了些心得,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一晃到了三月底,崇城处处可见桃花灿然。

    这天上班,夏蝉被通知去做会议记录。

    她不敢怠慢,提前二十分钟赶到会议室,一一分发资料。

    正在启动投影设备,会议室门被推开。夏蝉抬头,却是一怔。

    是很有一阵子没见面的贺槐生和丁永贵。

    贺槐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在此处见到她,微一点头,算作打招呼。

    夏蝉看了贺槐生片刻,收回目光,继续捣鼓投影仪。

    接了几次,都显示没有信号。

    夏蝉看了看手表,有些着急,正打算给技术部打电话,贺槐生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