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讥讽

    李蓉看着裴文宣麻溜起身, 她瞬间反应过来,皱起眉头:“你骗我?”

    “权宜之计, ”裴文宣赶紧道,“我可以解释。”

    李蓉得了他的话,气得笑起来,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也只是喊了一声:“停车!”

    “别别别!”裴文宣起身去拉李蓉,“你别生气,我当真是迫不得已, 我同你解释, 解释好不好?”

    李蓉没理他,见马车停下来, 一把推了他,转头就想下车。

    只是她这一把推得用了力,裴文宣便当真跌了回去, 压在伤口上,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李蓉闻得身后人的吸气声,她顿了顿脚步, 回过头去,就看见裴文宣坐在地上,肩上的伤口有染了血花出来。李蓉脸色变了变,赶紧折回去,扶起他道:“你这是找什么死?”

    裴文宣顺着她的力气坐回榻上, 由着李蓉叫了大夫,大夫上马车来看了伤口, 又给他重新包扎了一遍。

    包扎的时候,李蓉看着裴文宣的伤口, 裴文宣就注视着李蓉,等伤口重新换完绷带,大夫和下人都退了下去,裴文宣才从被子里伸出手,小心翼翼摸到李蓉手边,用手轻轻碰了碰她,小声道:“我方才是装给大家看的,不好同你解释,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李蓉被这么一打岔,气也消了许多,知道裴文宣做事有自己的考量,她低头看着锦被上的花纹,淡道:“你是如何打算的,说吧。”

    “今日柔妃让我去同余下的士子说,让他们放弃追究这次替考的事情。如果他们愿意放弃,就让他们正常参加科举,还给他们一笔银子。如果他们不愿意……”

    裴文宣没有说下去,李蓉却已经明白了,她点了点头,缓声道:“柔妃这是想左右通吃。一面要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名声,一面又不想得罪太多世家。”

    李蓉说着,抬眼看他:“所以你故意来王厚文家找麻烦,就是为了让王厚文把你收了?”

    王厚文毕竟是吏部尚书,这么直接打到他家里去,哪里会没有一点办法?

    “是,”裴文宣点头,“只是我没想过,苏容卿会来。他来了,我不免担心他会借着这个机会杀我,所以我一路安排了侍卫保护,同时和他聊天拖延时间,等着殿下。”

    “那你挨这一剑又是为什么?”李蓉皱起眉头,裴文宣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就,刑部尚书的位置,不还没定下来吗?”

    他在苏容卿手里出了事,苏容卿多少要受牵连。

    李蓉知道了他的盘算,低头思索着没说话,裴文宣见了,伸手去揽她,将人抱到怀里,安抚道:“伤是我自个儿受的,有分寸,你也别太担心。”

    “好好养伤吧。”

    李蓉用扇子抵住他伸过来抱她的手,淡道:“养好了,我再同你算账。”

    说着,李蓉扶着他躺下,裴文宣看着面前板着脸、动作却异常温和的人,忍不住笑起来。

    李蓉淡淡瞟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殿下会收拾我。”

    “老大不小了,”李蓉坐在他边上,“找你麻烦,也不会这时候。等一会儿我去宫里一趟,你回去先睡吧。”

    裴文宣应了一声,见李蓉发着呆,他伸出手去,握住李蓉放在边上的拳头,声音温和:“殿下,你方才同苏容卿说了什么?”

    “嗯?”李蓉转过头,没想到他对这件事感兴趣。

    方才她对苏容卿的话,音量自然是不会让旁人听到的,裴文宣也只看到两个人对峙的神态,李蓉想了想,只道:“同他放了些狠话罢了。”

    “可我看殿下回头时,似有难过。”

    裴文宣继续追问,李蓉本不想答,但她迎上裴文宣笑着的眼,动作又一时顿住了。

    她猜想裴文宣是在意,于是短暂沉默后,她苦笑了一下,缓慢道:“只是觉得养了一条狗,也算费了心神,却始终养不熟罢了。”

    “他养不熟,也不是一日两日,”裴文宣有几分好奇,“得知他杀了殿下时,殿下没有伤心,为何如今却是在意呢?”

    李蓉没有说话,裴文宣便静静等着,马车轮子缓缓碾过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约是,他杀我,是我意料之中。”李蓉笑着摇头,“可连我是个什么人都不明白,就是我意料之外了。”

    “好了,”李蓉转过头去,给他掖了掖被子,“你这小心眼儿,上辈子不见你这么计较,这辈子怎么什么都要争?”

    “其实我上辈子,也小气得很。”

    裴文宣倒也不藏着,李蓉笑起来:“哦?我怎么不知道?”

    “我差点想杀过他。”

    李蓉动作顿住,裴文宣声音很轻:“在你想要为他同我和离的时候,我想过是不是该杀了他。”

    “那为什么不呢?”

    李蓉故作无事,玩笑着道:“杀了他,说不定咱们俩还能多活几年。”

    “是啊,我也后悔。”裴文宣躺着看着李蓉,笑了笑,“但当时他死了,你不是得记他一辈子吗?”

    “这就不知道了。”

    车帘忽起忽落,李蓉看了一眼外面,距离公主府也不远了,李蓉拍了拍被子,同他道:“先睡吧。”

    “殿下是送我回府吗?”

    “上了我的马车,还想回去?”

    李蓉笑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同我回公主府吧,裴大人?”

    “那陛下那边……”裴文宣皱起眉头,李蓉笑起来,“我痴恋裴大人,今日知道裴大人要幽会其他女子,前去抓奸,发现裴大人遇险,就把裴大人绑回府中,这个理由怎么样?”

    裴文宣想了想,抬起还好的那只手枕到脑后,点头道:“可。”

    两人到了公主府中,刚到府邸门口,就听外面传来车夫有些忐忑得声音:“殿下……”

    李蓉得话,掀开了马车车帘,就看见一个柔妃身边的得力侍卫挡在门口,冷声道:“平乐殿下,您违背禁令,擅自出府……”

    “如何呢?”

    李蓉径直出声,侍卫被她这声“如何呢”问得愣了愣,李蓉冷笑出声来:“你来问我的罪,不如回去问问你主子,查陈厚照的案子查了这么久有头绪没有?我答应父皇被禁足,给的是父皇的脸面,她别拿着鸡毛当令箭真当我平乐是个好欺负的!”

    “你回去同她说,她再敢让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接近前驸马半步,她不要脸,我就替她撕了这张脸!”

    李蓉这一阵骂完,所有人都骂懵了,根本搞不清楚李蓉说的“不三不四”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裴文宣听着李蓉骂人,赶紧装昏,李蓉直接让人上来抬裴文宣下去,侍卫看见裴文宣,立刻道:“殿下,这是朝廷命官……”

    “这是我以前的驸马!”李蓉说得理直气壮,拦在侍卫面前,“他既然同我成了婚,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他要死也得死在我平乐的府邸,你要不让他死在这里,我就让你死在这里。”

    “让开!抬进去!”

    李蓉抬手往府中一指,自己挡在那些侍卫面前,便逼出一条路,把裴文宣抬了进去。

    等裴文宣抬进去后,两人刚一入屋,裴文宣便睁开眼睛。

    “殿下,”裴文宣看着在房间里坐着摇着扇子的女人,李蓉斜眼看他,就听裴文宣哭笑不得道,“今日过去,殿下为美色昏了头的事儿,怕是又得在朝廷流传了。”

    “我为你昏头的事儿还少吗?”李蓉瞪了他一眼,嗤笑道,“我都追着你哭了一路了,还多了在你危难之际抢你入府的骂名?”

    裴文宣被她逗笑,朝着李蓉招了招手。

    李蓉走到他面前,坐在床边挑眉:“做什么?”

    “殿下,我问你个问题,你能如实回我吗?”

    裴文宣似乎是想了很久,才问出口,李蓉挑眉:“你说。”

    “殿下,如果我们不是苏容卿杀的,”裴文宣问得有些艰难,“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李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愣了愣,裴文宣就笑起来:“我也就随口一问,这本也是无稽之谈,你不必多想。”

    “那你问了做什么呢?”

    裴文宣哽住,李蓉笑起来,她伸出手去,抱住裴文宣:“你放心吧,不管怎么样。”

    “我都最喜欢裴哥哥了。”

    裴文宣笑起来,他笑得时候,胸腔微震,他低头亲了亲李蓉的头发,月光落在他带了些浅灰的眼里,他声音温和:“我也最喜欢殿下。”

    裴文宣在公主府睡下时,柔妃的侍卫回了宫里,他低声将李蓉的话给柔妃复述了一遍,华乐气得猛地起身来,怒道:“什么叫不三不四的女人?一个休了她的男人都要这么抢,她要脸吗?她傲什么傲?母亲,”华乐转头看向柔妃,“我这就去父皇那里,告她违反禁足令去救裴文宣。”

    “行了。”柔妃喝着茶,缓慢道,“她禁足就是你父皇让她给我们个面子,她不闹就算谢天谢地了,别现在去找事儿。”

    毕竟陈厚文的案子,至今也查不出来和李蓉的其他关联。

    柔妃在意的根本不是李蓉这儿,而是裴文宣好端端的,为什么去招惹王厚文。

    招惹了王厚文,如今出了事儿……

    那些学生,谁去当说客,接下来要怎么办?

    王厚文是吏部尚书,这件事明显和他有关系,可是他位高权重,党羽众多,根本动不得,裴文宣打着她的名义得罪了他,她总还是要意思道歉一下。

    柔妃想了想,便让旁边人拟了封道歉信,加上金银若干,给王厚文送了过去。

    只是柔妃还没送出去,就先接到了一封信,说是王家人从宫外送过来的。

    柔妃赶忙让人打开,就看信上写着一首打油诗:

    猪食巷中乌雀忙,一朝枝头诩凤凰。

    披黄顶绿口衔珠,难掩身浊染夜香。

    柔妃看到这首诗,顿时变了脸色,华乐急急取过纸页,只是一扫,便大怒起来:“这个王厚文,也太放肆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说您……”

    猪食巷是柔妃出身的地方,这首诗可谓极尽讥讽之能。

    柔妃面色不变,许久后,她轻笑了一声。

    “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