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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镜雅

    镜雅再一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了。她发出一声轻轻地呼声,睁开了眼睛。可以看到,自己还是躺在那张床上,连被子都没有变。屋子里没有开灯,但是在桌子前面有一点亮光,应该是台灯。

    接着屋子里昏黄的灯光,她可以看到那个叫铎纲的家伙的背影。后者此时趴在写字台上,手的末端延伸出一条白色的羽毛。羽毛轻轻地抖动着,还可以听到刷刷的声音。

    “我的天,这声音怎么这么刺耳。”听了一会儿,镜雅听到笔写字的声音突然间变了,从刷刷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喇喇声。这个声音听长了,镜雅就觉得自己的耳朵旁边有无数个指甲在抓挠坚硬的钢板。“你消停会儿!”镜雅不满地说,“声音太大了点。”

    “啊,声音大?我没发出声音啊。”铎纲一边忙活着,过了一会儿转过脸来说,“我没感觉到啊,我一句话都没说出——咦,好姑娘你醒了?”

    “我是说,你用的是什么笔啊!”镜雅一愣,然后低声说,“声音太难听了点吧。”

    “哦,这就是普通的羽毛笔啊。”铎纲说,“我这是在整理一些东西。这几天照顾你,太费事儿了,很多事情都落下了。所以……我得重新做一下。”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羽毛笔?”镜雅不满地说,“我以为这是死人用的。”

    “好姑娘,你想干嘛?”铎纲说,“说话也别这么阴损啊,我明显可以长命百岁啊。”

    “你要是再叫我好姑娘,我弄死你。”镜雅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我不开玩笑。”

    “行了,好姑娘,你说说你,躺着的是我的床,盖着的是我的被子,完了满口的要弄死我,你这人咋这样啊。”铎纲走过去温和地说。

    “你放尊敬点。”镜雅不满地,一字一顿地说。话刚刚说完,镜雅就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妥,脸有点发烫。也许对于一个在方舟邦国担任高级军官的人来说,面前的人确实行为再不尊重人了点,也许是算准了面前这个人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反正镜雅拿出来自己在方舟邦国的架子,看着面前的人。

    但是刚才镜雅觉得,她和铎纲说话的语气,更像是在使小性子。

    “行了,就你那和玩具一样的舰队,也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铎纲还是反唇相讥道,“你以为你带着什么规模的军队啊?就是一群散兵游勇,牛气什么。”

    “说得好像——”镜雅不满地想要说话,但是被铎纲打断了。

    “别说我——有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提及为妙。”铎纲低声说。

    “那么,将军先生,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声音那么难听吗?”镜雅并听到铎纲的声音陡然变了一个音调,声音里多出来了一种沉闷和悲凉。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个问题镜雅一直在想。但是她只是想了想,自己估计是不容易问出来了。

    加上自己实在和他说不过去了,于是就索性转换话题,不满地说,“声音太大了,这简直——”

    “你别说,笔尖可能钝了。你知道这种笔确实很容易损坏,平均没几天就要换一支新的笔,这还是我经常削笔的情况下。”说着,铎纲从一边拿起来折刀,轻轻地在羽毛笔的羽管上切削了几下,然后说,“不过,你现在不怕我了吧。”

    “哎,我就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镜雅说,“我昏过去了多久?”

    “你是说这次还是说一共?”铎纲说,“你还知道你是昏过去了啊。我把你从那艘船上救下来之后,给你做了手术。你一共昏过去了四天。在你第二次昏过去之后,你又睡过去两天。银河众神在上,我差点以为我费了这么大劲儿最后带回来一具尸体,除了做标本啥也做不了呢。”

    做成标本?这是个什么人啊?镜雅心里一愣。“会不会说话?”镜雅不满地说。

    “好吧,我道歉。”铎纲说着,他把削好的羽毛笔往墨水瓶里一扔,转过头来说,“看样子你好久没睡过好觉吧。也不知道你在这里,你姐姐想不想你……”

    “姐姐?”镜雅心里一惊,眉头一皱。这——他怎么知道的?

    “对啊,梦中你一直在喊着姐姐。”铎纲低声说,“你姐姐是谁啊,她现在……”

    “她死了。”想到姐姐婧妤,镜雅的心上就是重重地刺了一刀。要是没有人,流出眼泪来都是有可能的。她鼻子一酸,声音沉闷地说,“她……”

    “哦,对不起,我不该问的。”铎纲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温和了许多,低声说。

    “没事儿——”

    “不过你知道谁想对你下手吗?”

    “唉,我能猜到。”镜雅当然能想到了。自己在方舟邦国谁看自己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她还是清楚的。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

    “是什么样的事情啊?”铎纲继续在追问。

    “这是过去的一件事情,一直影响到今天,”镜雅想到这些事情,心里就不舒服。索性就不回答了,便说,“你就别问了,陈年旧账了。”

    “我这人特喜欢考古。”铎纲笑着说,“我感兴趣。”

    “啥叫考古?古和面饼有什么区别吗?”老实说,考古这个词镜雅是第一次听说的,镜雅便问道。

    铎纲和镜雅说话说的是原夏语,而原夏语镜雅只是和姐姐婧妤说话的时候会用,而如今早已生疏了。镜雅不知道这个“考”是哪个考,而古……至少镜雅想到的是自己在方舟邦国的时候经常吃的那种干硬的烤面饼……只是不知道,这个烤古和烤面饼有什么区别。

    “什么面饼……当然几千年前的面饼我也挖出来过……不是,这个……就是——”铎纲似乎很难理解这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后说,“就是去寻找历史上的遗存的东西,然后分析那个年代发生了什么。”

    “过去的人遗存的东西——坟地吗?”想了一会儿,镜雅有点明白了,便说,“盗墓的啊,早说嘛这我不就理解了。”

    “我——”铎纲无奈地说,“考古学这是对文化的存续多么重要的学科啊,怎么成了盗墓贼了。”

    “这些旧世界的东西,你那么感兴趣干嘛?这不都是过去的破烂吗?”镜雅说。

    “啊?好姑娘,这话你得负责啊。”铎纲说,“你可别——算了,你啊,多研究研究,你就懂了。”

    我上哪研究去啊。镜雅心说。她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但是镜雅心里却隐藏着无数个问题,总想找到机会从眼前这个人的嘴里问出点什么来。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话了。

    “那个——”她看着面前的铎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可能反应有点过激,就——”

    “没什么。”铎纲笑着说,“如果我们交换位置,我的行为可能和你一样。”

    “还是抱歉啊。”镜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真的很抱歉,毕竟是你——”

    “放心吧,我不介意。”铎纲说,“回头给我点闲钱就行了,我这边快要穷疯了。”

    “有你这么样的嘛?我手里哪有钱。”镜雅接话说。

    “行了,不说这个了。”铎纲也就是开玩笑的,简单地回答之后,他没有接话,继续忙活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你——你——”镜雅看着铎纲,心说这还没问出什么来啊……她想说话,想了半天之后挤出来一句话,“你,你是人类吗?”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骂人的啊?铎纲的面色有点难看,但是还是说,“你这话说的,我不是人,那我还能是什么未知品种的动物啊——”

    “哦对,这人本来就是一种动物。”铎纲想了想说,“只不过我们进化的稍微快了一点,但我们的本质就是动物。”

    “我以为——”镜雅被铎纲一番不着边际的话整的有点头晕,但是还是说,“我以为地面上已经没有人存活了。”

    “你以为地面上不可能有人类生存了,所有的人除了你那破船上的之外,都烂成灰了,对吗?”铎纲笑着说,“首先,我活着,我是人,其次,我可以保证这地面上也有人,只是因为,你也看到了,我没有足够的人马,所以我对星球一直没能直接的进行探索。恕我直言,好姑娘,你要是信那一套的话,那你可就真的傻了。你身上带了点方舟邦国的资料,对不起啊,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看了。”

    “你怎么——”镜雅声音里带上了愠怒的语气,“随便看人东西?”

    “冷静,冷静。”铎纲笑着说,“我没有看任何涉及舰队和政务的东西,只是看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放下手里的东西,他轻轻坐在了镜雅身边,温和地说,“说句实话,你那点东西吧,只有你这种头发长见识短,胸大无脑的小丫头才会相信,”他眼睛往下瞟,“不对,你这也不大啊。”

    很明显这种玩笑伤人了点。镜雅转过脸去,冷冷地说,“有的事情,还是不要妄加评判的好。”她彻底失去了问话的兴致。

    屋子里的气氛冷了下来。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对彼此都没有什么了解,况且两个人接受的教育和对事情的看法实在是差的太大,能聊的动就怪了。

    铎纲看了镜雅一眼,紧接着背过去身子了。直到叶莲娜敲门进来了。“上校,镜雅小姐醒了吗?”

    镜雅抬起头,看向外面。这屋里还有女人?镜雅心想,“不会吧?这怎么可能住在一起,这不是……”

    “你误会了,”铎纲低声说,“叶莲娜不是人,是个人工智能。”紧接着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看向门外,“醒了,怎么了?”

    “我这边煮了点汤,我想你们俩应该得吃点晚饭吧?难不成你们两个都是铁打的,不用吃晚饭?”叶莲娜问道。

    “吃啥?”

    “东西没多少了,我煮了点肉汤。俩伤号,吃点这个好一点。”

    “我说叶莲娜,你能不能做点人事儿啊。”铎纲不满地说,“上来就给人点汤啊,汤能喝饱啊?”

    “肉汤。”叶莲娜说。

    “你一锅汤能就给你两片肉。”铎纲不满地说,“那不是肉汤,是镜子,可以当镜子用。我可是知道你的啊,生物能系统喝点简单的清汤寡水就可以和我们一样运转。你可以,但是我们不行啊。”

    “行了,上校,我得提醒你,你现在身上有伤。”叶莲娜严肃地说,摆明了是让铎纲吃清汤寡水了。铎纲向着镜雅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了啊,我们就这个情况,况且你确实是重伤员,吃这个也没什么问题。”

    “不是——我——”镜雅看着两个人的话,有点发懵。

    “你就在这路休息一段时间吧。”正了正身子,铎纲说,“你的伤很严重,而且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大漩涡,你现在进去也是送死。你在我这里养伤吧,等着把伤养好了,我再送你回去。当然了,你要说不舍得,留在这里也行,我这里缺个女主人……”

    “你什么意思?”镜雅听着这话感觉心里一阵不自在,便皱着眉头说,“铎纲先生,我们刚刚认识,我希望你注意你的言辞。”

    “对不起,我道歉。”铎纲微笑着说,

    接着对叶莲娜喊了一声,让叶莲娜把汤端进来,轻轻地送到镜雅的旁边。

    “喝点吧。”铎纲哄劝道。

    镜雅看着铎纲,又看了看汤,心说你这个人就不靠谱,我怎么知道你这汤里加了什么东西?摇了摇头说,“不了吧,你喝点吧。”

    “你是害怕吧。”铎纲说着,便轻轻地拿起来勺子,紧接着喝了一口。刚喝下去就看到铎纲的身体一抖,眉头紧皱,碗里的汤差点没撒在镜雅身上。

    镜雅吃惊地看着铎纲,这样子她心里一惊啊。这下毒也没有这么来的吧?

    紧接着看到铎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叶莲娜,你得烫死个谁啊。”

    “不好意思,有点烫,你喝应该没事儿。”铎纲说着,轻轻地用勺子舀了一点,吹了吹送到镜雅嘴边说,“喝点吧。”

    镜雅一愣,这和间接接吻有啥区别?本能地她想拒绝,但是看着铎纲的眼睛,镜雅还是低下头,轻轻地喝了一口。也许是因为从铎纲的眼睛里,镜雅看到的是真诚,她觉得自己可以相信这个人,也许是因为她真的饿的不行了。看着她喝下去了,铎纲轻轻地笑了笑,紧接着便又舀了一勺汤,轻轻地喝下去,然后又给镜雅舀了一勺。

    喝了几口,镜雅看着铎纲,又看了看汤勺,似乎发现了什么,便说,“我说,这汤不是给我喝的吗?为什么你喝的比我喝的不知道多出去多少了?”

    “你这姑娘,这一碗汤还这么斤斤计较啊。”铎纲说,“就当你请我一顿不行吗?来吧,再喝点。”

    说着他又轻轻地舀了一勺。这下镜雅也不担心了,喝了起来。喝了几口之后,铎纲的身体突然一颤抖。镜雅没注意,一勺汤泼到了镜雅的下巴上。

    “怎么了?”镜雅看着铎纲情况不对劲儿,担心地说。

    “没什么,失陪了。”铎纲说,紧接着放下汤,便往一边的房屋钻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镜雅听到了几声无比剧烈的咳嗽声。过了一会儿,她看到铎纲走了出来。铎纲的嘴里似乎嚼着什么东西,看着镜雅面前的汤,笑了笑,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地说,“我可没有下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