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娜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系统出了故障，很严重的故障。这当然不是因为面前有人——她早就经历过一次了，她这次怀疑自己的系统出现故障是因为……因为面前这个人自己太熟悉了。

    “回声！”叶莲娜和铎纲约等于在同一时间喊出来这个人的名字。

    “回声”不是这个人真实的姓名，而是一个代号。至于这个人的本身的名字叫什么……叶莲娜记得应该是是叫cc-31291，铎纲嘛……叶莲娜知道，他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他只要知道，在他需要的时候喊一声“回声”，他会出现，大喊“在！”就足够了。

    回声不是一个自然人,这是一个克隆人。

    在内战的中后期，前线愈加紧张，银河联邦的浴血银旗和联合军的深空星云战旗胶着着，以中环到外环对峙。在接敌的前线，联邦军、联合军、犯罪团伙和中立方，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各有各的情报网和地盘。为了改变这样的一种局面，双方几乎如同商量好了一样，提出来一个也许的解决的措施：

    “组建克隆人军团！”

    训练有素的克隆人军队迅速开始组建。很快，第一批尽管穿着银河联邦军人制式的战术铠甲，但是一模一样的脸隐藏在黑色的全息显示屏护面下的克隆兵进入了军队里。

    这些人补充速度快，战术素养高，一个精英克隆兵的战斗力强到可以在徒手的情况下击倒一个着甲的轨道空降兵！后者可是公认的，银河联邦最强悍的一群家伙！但是这一兵种存在的伦理性也遭到了很多将领的质疑，铎纲正是其中之一。

    在叶莲娜的印象里，那个时候的铎纲可是大红大紫和原夏帝国宫廷里的灯笼差不多。当时铎纲在第一次原夏战役和翁哲森卡战役中取得辉煌的胜利，也在德萨战役中从联合军最强悍的对手打了个势均力敌，从中将一跃成为了联邦海军最年轻的海军上将。同时，他指挥着林鹰舰队和五百零一陆战军团在内的的最高指挥官，也是原夏帝国的高级武臣，再加上是联邦最年轻的海军上将，他的意见显得举足轻重。

    很多人都认为，只要铎纲不在战场上魂归西天，他绝对可以问鼎联邦海军总司令的高位。

    在将军的例行会议上，铎纲的声音掷地有声。

    “诸位难道忘了，克隆人和基因改造人对我们的文明带来的危害了吗？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是悼念第一次塞克森特大屠杀中死去的人的纪念碑！诺尔干战争的血腥味依然可以闻到。诸位，我相信，如果我们不以史为鉴的话，这样的计划仅仅会让这些无辜的受害人变得越来越多！”

    “列座同袍都是银河联邦中，大联邦军和海军的高级将领。我想问一下，我们为什么而战，我们为何要为我们背后的血旗而战！我想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曾经发誓，为了建立一个平等的，没有歧视的社会而战！从接触时代和联盟时代开始，我们就在为这件事情而战！但是我们如果自己创造了一个可能的歧视人的等级，这和我们亲自为我们所保卫的东西埋下坟墓有什么差别？那么诸位，打开一扇可能毁灭这一切的门，是我们想要看到的吗？我再次申明我的观点……”

    铎纲的话起到了什么作用，这个大家真的都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克隆人军团的计划最终没有真正实行。但是很多人，包括铎纲自己都认为，真正促使联邦改变这个策略的，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席话，还是因为这些克隆人面对基因武器时，单一的基因型会让他们成建制的为国捐躯。

    一瞬间，曾经被各支舰队疯抢的克隆人士兵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仅剩下的克隆兵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在这个情况下，近卫海军上将铎纲又一次做出来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

    “如果不好处理的话，把所有的克隆人都送到我的军队来吧。”铎纲淡淡地说，“所有的人，我是说。”

    回声就是这么加入军队的。他在战争期间是铎纲的警卫队长。

    铎纲曾经这么形容回声“他的自主性相当强，而且会坚决的拒绝执行错误的命令，尽管是将领下达的。但是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这是一位完美的军人，忠诚勇猛且足智多谋！”

    回声在一次行动中失踪，下落不明！铎纲曾经派人去寻找过，仅剩下的就是半个被打碎的头盔……铎纲一直认为回声牺牲了。

    只是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又一次见到了自己曾经的战友！

    “老天开眼啊……”叶莲娜可以听到，铎纲声音里带着哽咽，“老天开眼啊！”

    “回声！”铎纲大声地喊道，“回声！”

    那个人转过脸来，看向铎纲。他穿着一身有些破损的战术铠甲，头上缠着头巾。这个人身材魁梧，充满了力量，敏捷的身手显示他曾经是一位职业军人。方方正正的脸上，眉毛浓密，眼睛闪着光，嘴唇略厚，抿的紧紧的。宽肩膀下手臂如同支撑圣殿的石柱一样粗壮。

    就在那一瞬间，叶莲娜更是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回声。

    大腿一侧绑着一把振动刀，手里拎着一具体量不可谓不巨大的电磁炮，腰间还有一把体格巨大的手枪，此外就是背上背着的一把看上去有些不像军用步枪的长枪。他看向铎纲和叶莲娜，眼睛竟然有些怔住了。

    “我见过你。”过了短暂的一会儿时间，回声轻轻地开口了，“我可以肯定我见过你们。”

    这句话让叶莲娜有点吃惊。按理说……这话没毛病，回声是铎纲战争期间的心腹，自己的同僚，他肯定认识铎纲，也认识自己。但是这句话……似乎不应该从回声的嘴里说出来啊……

    叶莲娜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是铎纲似乎没有意识到。

    “当然了！”铎纲兴奋地说，“我们曾经是一支军队的战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难道你忘了吗？”

    “我不记得了……”回声的眼睛里，目光迷离，这种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叶莲娜可以看到铎纲的眼神儿不大对劲儿，她自己也觉得不正常。回声看着铎纲，低声说，“我记得你，很……”

    “很什么？”铎纲笑道，“很不是东西吗？”

    “不不不……”回声低声说，“我记得，你——”他抬头看了看天，说，“很有威严，但是其实很……很友善。至于别的……别的我都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在梦里见过你……”

    “怎么可能！”叶莲娜插话说，“当年我们朝夕相处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在银河系的每一个角落里作战，保卫我们所信仰的一切，难道你都忘了吗——”

    “这——”叶莲娜的声音急切了起来，“难道这——”

    “叶莲娜！”铎纲低声喊了一声，示意叶莲娜安静。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回声的眼睛，看着他嘴唇的抖动。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回声低下头，说，“我只记得……爆炸，大火，还有一架飞行艇在熊熊燃烧。然后……然后就是你的脸了，还有——”

    “他说的应该是‘方舟行动’。”叶莲娜低声说，“联邦军战史上参战军官军衔最高的一次特战行动。”

    “是，一个上将。”铎纲低声说。

    “我还记得你……”回声看向叶莲娜，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位女士，我……我真的记不清楚你是谁了，但是我很清楚我见过你，而且似乎……你们是一起的……是……”

    “啊？”叶莲娜一愣，我怎么还……

    “其实……你真的误会了我们俩的关系了。”叶莲娜和铎纲交换了一个眼神儿，紧接着说，“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

    “是——”铎纲说，“只是朋友……”

    “叶莲娜，”铎纲低声说，“绝了八代的，我品味什么时候这么差啊。”

    “哦。”回声低声说，“我的确记得你们，但是我真的是记不得你是谁了……”

    “你叫什么名字？”叶莲娜问。

    “我没有名字，如果你愿意，就和你刚才叫我一样，叫我回声吧。”回声低声说，“你们是我见到的唯二两个活人了……”

    “看来真的是不大对劲儿。”叶莲娜神情凝重，“连我不是人都忘记了吗？”

    “别说话。”铎纲低声说。

    “要不要去我那里休息一会儿？”回声笑着说，“不远，就在附近。”

    “乐意至极。”铎纲轻轻地笑了笑，说。回声走在前面，铎纲和叶莲娜跟在后面。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我可以确认，他就是回声。”叶莲娜低声说。

    “不过……看这样子他的确记不起来了。”铎纲低声说，“至少……我怎么会喜欢你呢？”

    “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去考虑你的。”看到回声的背影，铎纲咬着牙狠狠地对叶莲娜说，“就算是世界上就剩下你一个女人，我也不会去考虑你的！”

    “第一，我不算女人，确切地说，我不算人。第二，如果世界上就剩下我一个女人，那将会是你这种好色之徒的末日。”叶莲娜低声说，“还有，如果世界上就剩我一个女人了，我不得好好挑一挑啊……那么还有你的事儿嘛……”

    “他看来是真的想不起来了！”铎纲没有接叶莲娜的话茬，叹了口气，低声说。

    “他应该是脑部在战争之中受了伤，记忆受到了影响。”叶莲娜在铎纲的身后，低声说，“所以记不起我们来了。”

    “这种情况医学无法解释，很遗憾，即使是我们征服了一部分宇宙也无法解释。”叶莲娜低声说，声音里也带上了惋惜和难过，“我们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想起我来，也可能一辈子都会停留现在的记忆之中。至少他会觉得，是你给他起的名字是回声，而不是……他给自己起的名字……或者是说外号是回声。”

    “没什么。”铎纲淡淡地说，“他是回声，我可以肯定。至于他想不想的起我来，这不重要。”

    “大不了，我们重新再建立一次友谊！”铎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