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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爱丽丝

    “来吧,小伙子们,吃完饭了!”公狼的声音响起来。是的,不得不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每天晚上准备晚饭。尽管和一个特战队长,或者说生存者分队的队长的身份有点不大符合,但是他的确是一个很完美的厨师,不过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晚饭还是那些东西。热汤中放着从各地收罗来的肉和蔬菜,然后加上一些随机找到的调料就是一顿菜。面包也不知道是放了多久了,又干又硬。很难想像这么多年大家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们说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食品打印机。”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但是很遗憾……没有人见过那东西。处于生存的目的,大家粗糙地把食物吃完了。不过刚吃完,大家就将目光看向了少校。埃尔罗斯少校此时已经把餐具清理完了,靠着清洗机,借着镜子在修理自己的一撮胡子。

    “少校,唱一首歌呗。”狙击手说话了,“晚上怪无聊的。”

    这句话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埃尔罗斯少校看了看大家,愣了一会儿之后说,“听过《血与雨季》嘛?一首传颂布尔达根的贝达克骑士团的歌曲。至少我记得一些段落。”说着,他的声音响起来。爱丽丝静静地听着——埃尔罗斯的歌声一直是很不错的。

    “‘放平骑枪,放平骑枪,’披着黑袍的爵士说,‘来自布尔达根沃野的骑士,放平你的骑枪。’”

    “受伤的狮子一样令人畏惧,因为他们的利爪和尖牙。”

    “‘不自量力,自傲自大。’卡斯特罗辛的大人说,‘狮子的利爪也会迟钝,牙齿也会断裂。’”

    “‘骄傲的人终会因为骄傲而毁灭。’”

    “他这么说,他这么想,志得意满的领主这么想。只是今日,雨水冲刷岩壁,积血流入大海。”

    “只是今日,雨水冲刷岩壁,积血流入大海。”唱到这里,埃尔罗斯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如同挥舞长剑的骑士一样。似乎他在邀请大家和他一起唱。

    “只是今日,雨水冲刷岩壁,积血流入大海!”埃尔罗斯唱完,紧接着还大喊了一声。

    “敬布尔达根的贝达克!”

    不过这一部分可没人回应他了。爱丽丝看到这里,心里有点想笑——这是什么啊,这是把这里当成中世纪的酒馆了?

    “你有一副好嗓子。”柏森人“地震”由衷地感叹道,“非常好听。”

    “是啊。”一边揉了揉似乎并不怎么存在的头发,埃尔罗斯说,“我需要时刻学习这些曲子,目的是记住先祖那些令人敬佩的战绩。比如卡尔斯特的战役,受伤的贝达克的骑士们依然将卡斯特罗辛的军队全军覆没。你们不敢想象,他们的领主的脑袋都被骑士的战锤砸了个大窟窿。”

    “得了吧。”回旋镖说,那是一个鼻头红红的军人,他说,“你的先祖的战绩都是几万年前了吧?怎么还念念不忘啊?”

    “历史又不能改变。那场战役确实打的很漂亮啊。如果你们还想听别的,我再给你们想一个……”

    “得了吧。”狙击手说话了,“你难道想告诉我们,我们住在贝尔勒的眼睛里吗?这是……”

    “我事先把话说清楚。这个童话我可没听过,我想说的是‘双狮之战’,但是我更喜欢说是6.5只狮子。贝达克骑士团的象征是黑色战旗上的五只狮子,而另外一家,兰达克斯特家族的家徽是红色的双头狮子,这不相当于六点五只吗……”

    爱丽丝听着埃尔罗斯少校的讲述。一开始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但是很快她就不喜欢听了。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依然围着埃尔罗斯少校,这位如同曾经的吟游诗人一样,正在讲述拉姆达斯利的阿罗斯爵士和凯尔斯特科尔斯的冯尼特爵士的一次堪称史诗的骑枪对决,描述胸甲上的纹章和头盔上的雕花。爱丽丝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这个世界在讽刺自己。

    找了个机会,她离开了车厢。

    车里还时不时响起来也不知道哪个吃饱了撑的的生存者鬼哭狼嚎的歌声。很明显,这歌声不属于埃尔罗斯唱叙事史诗。爱丽丝独自一个人坐在地上,看着夜空。贝尔塔德在不知道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将大气污染和光化学污染消灭干净了。她看着天上的星星,以及正中间的,显得无比的明亮的贝尔斯之月——说起来有些讽刺,贝尔斯之月只是一颗自身不能发光的卫星,但是却在这种环境下,却显得比那些自身可以发光,可能在科学上,比贝尔勒之眼——贝尔塔德星球的母星——都要耀眼的恒星还要明亮,如同曾经的王室宫殿,现在的,或者是说最终的皇家艺术馆里的陈列,皇冠上的宝石一般。

    爱丽丝笑了笑,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她一个人坐在地上,看着外面的沙漠。夜空中的沙漠其实……挺无聊的,黑夜延伸向远方,然后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爱丽丝也没看出什么吸引她的,索性不在看着地上,而是抬起头看向天空。天空之中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刚才看星星觉得挺美,但是很快,当你发现你在那里坐着,除非你是天文学家,不然的话坐上一万年也还是那个样子……

    哪怕是哪颗恒星爆炸了,光传过来也是数以年记。等着你知道了,鬼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啊……

    爱丽丝此时真的非常的茫然,听上去很奇怪,但是她真的很茫然。似乎听上去很怪异,但是对于爱丽丝来说,这种茫然……至少她觉得世界上就她一个人是这样的。

    “我来自哪里?”这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从她有了自己的记忆开始。

    “我到底是谁?”每一个晚上,她执勤上哨的时候,她准备给养的时候,她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在每一个白天和晚上,她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己很强悍,这一点所有的人都不能否认。但是自己没有一个清楚的出身来历,这一点也一直困扰着她。每当她坐在那里,看着别的人在那里交谈,听着他们在讲述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故乡——哪怕所有的人无一例外,一次都没去过,甚至有的人还引经据典的讲讲自己家族的伟大历史……这一切在爱丽丝看来无异于一种奢望,一种即使是在梦里都不敢想的奢望……

    对啊,梦。爱丽丝想到了这样的一个名词,一个他们经常提到的词语。但是爱丽丝不知道他们说的梦是什么。她的脑海里,那个“梦”只是一个神经学名词,也就是“人在睡眠时大脑皮层没有完全停止活动而引起的脑中的表象活动”以及一长串让人看了就头晕眼花想骂娘的解释。但是爱丽丝觉得,这些都不是她们提到的梦,但是是什么?他们解释不出来,爱丽丝自己更是无法理解。

    她没有过他们说的“做梦”的经验,而且也不知道如何去“做梦”。甚至可以说,哪怕自己去做梦,她都不知道该去梦见什么。她从来没有如此的羡慕埃尔罗斯。至少埃尔罗斯知道自己的家是从哪里来的,知道自己的象征,自己的灵魂。

    她呢?甚至有的时候,她连自己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身后响起来一个声音。爱丽丝刚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想要去拔枪。但是在零点一秒之后她意识到是公狼的声音。“怎么出来了?”爱丽丝问。

    “我这不是出来找你吗?”公狼笑,“老实说,虽然你听着埃尔罗斯不断地讲的都是他家的事儿……”

    “他声称是他家的事儿。”爱丽丝没好气地说,“没准儿……”

    “嫉妒了?”公狼笑。

    “啊?”爱丽丝一愣。

    “我说,你嫉妒啦?”公狼笑,“他家历史悠久,而且历史可追溯。然后你嫉妒啦……”

    “我——”爱丽丝一听这个,本能地想打人,“我嫉妒这个干?我是……我是不愿意听!”

    “你就是嫉妒了。”

    爱丽丝想打人。拳头刚要扬起来,紧接着就放下了。

    看着她的样子,公狼直接就笑了。“我说吧,你还是嫉妒了。不过你想想,你真的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连家都不知道嘛?”

    爱丽丝抬起头,有点吃惊地看着公狼。老实说,她实在是想不通,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啊?

    公狼笑了笑,说,“我到真不知道我来自哪里。你知道的,我没有名字和姓氏,我们很多人都没有。我们也不可能带着纹章和家谱。但是,我还是知道我有家啊。”

    爱丽丝看着公狼,她还说有点想不明白,公狼到底想说什么。而公狼依然还是笑,揉着他的浅浅的一层金色胡子,“我一直喜欢少校那个胡子形状,看那架势好像他们一家都是这个样子。但是他不给我剪。”

    “爱丽丝,其实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这里,”公狼看看整个的沙漠以及停在沙漠当中的那辆车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人,就是我们彼此。我们快乐的时候一起笑,失去战友了一起哀悼,这不就和家人一样吗?刚开始的时候会有点愣,但是时间长了,你会发现,这样的一个集体有一种奇怪的魔力,会让你不由自主的陷进去,靠上去……”

    “我笨嘴拙舌的,真的不好解释。哪天让埃尔罗斯给你解释,他能说。”公狼笑,然后打了个哈欠,“我得回去了。晚安。”

    “晚安。”爱丽丝微笑着说,她还是觉得有点迷惑。也许明白了,也许没明白……她自己都闹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