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协奏曲

长夜协奏曲 > 2-2 帕安伦娜

2-2 帕安伦娜

    烈日照在自己的身体上,如同被盐和醋浸泡过的鞭子再一次抽打在自己的肌肤上。

    阳光刺眼,如同刑讯室里的火盆的光。

    帕安伦娜拖着自己的腿,尽管后者不断地告诉自己她累了,但是她还是得拖着东西,沉重地走着,一步,接着是另一步。

    她似乎想起来这一切。她的全名叫帕安伦娜-阿尔芙蒂·拉芙耐德,是东域贵族达沃斯·拉夫尔德波耶的侄女。由于东域的学士可以结婚,因此她是一位学士和一位书籍商人之女的千金。她的额头上有一浅红色的胎记,如同传说中的“先民之盾”。因此有人说她是神族之后。

    人们夸赞她有着蔚蓝的大海一样的眸子,如同王袍上的金丝一样的秀发,如同玛瑙一样的朱唇,如同白瓷一般的肌肤。有人议论她有着堪称完美的身段,以及隐藏在这身体中的,令人敬佩的学识。学城里的人私下里给她起了个外号“红颜学士”,因为女学士只有在东域才能见到。她从小在位于雪浪港的大学城长大,并且在一座大学城学习,获得了学士项链。

    在帕安伦娜的印象里,她拥有天文学、医学、博物学、战争学等链环,加起来得有个四十来个。和科利森学士这样的大学士无法比,但是自己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这已经不错了。

    她自愿提出申请,到卡尔迪亚次大陆上的拉法城的大学城学习和讲学。但是这个地方,学术氛围并无法和南滨、东域两地对比。这也是为什么全副武装的士兵会冲进她的住所,并且将锁链套在她的脖子上。更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学士项链竟然被拉法城的大学城剥夺,仅仅是因为当局对大学城施加的压力。

    大学城就是专门做学问的,不应当收到世俗的官僚的干涉。这是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大学城建立的时候刻在星辰塔上的话。从瞭水城之北到望海城之南,从长戟山脉以东到渊海之西,八座大学城共同发誓,永远不为世俗的贵族和官僚函授任何学士或者是大学士称号。

    而走出大学城的学士和大学士更是应当宣誓,不慕荣利,不贪恩宠,不求封地,不索爵位,不荣子孙。

    甚至,在很多地方,学士是有终生独身的传统的。

    她想到了她最亲密的密友,一个身材娇小,花容月貌的东方姑娘。她早就是生死不明了,只剩下手腕上的手镯提醒她那个姑娘的存在。

    基于自己现在的情况,帕安伦娜认为她离开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剥夺了学士学位,她就不再是“拉芙耐德学士”,仅仅是一个受到冤屈的柔弱女孩罢了。她被囚禁在那地牢里,暗无天日。在这几十个日夜里,她被用各种方式,被被吊在不同的用刑的架子上。沾水的皮鞭抽打在自己的肌肤上,留下顽固的伤痕,烧红的烙铁烫在自己的肌肤上,留下痛苦的回忆。各种不同的刑具,有的是针对所有有神经的生命的,有的是仅仅针对女性的,用在她柔弱的身躯上。

    帕安伦娜依然记得,她被迫迫跪在用强权铸造的囚笼里,在谎言的审判下,被蛮横压迫,在那份用无知,前后矛盾,断章取义以及谬论写成的认罪书上签字。然后她就成了“女巫”和“魔鬼的情人”。沉重的脚镣套在她柔弱白皙的脚踝上,镣环被无情地钉死,无情地磨着她的肌肤。皓腕被手铐锁住,就连纤细的玉颈都戴着沉重的项圈。

    尽管她的双肩被压迫,但是用她柔弱的双肩扛起来她忠于的真理。尽管她的双手被黑铁的手铐禁锢,但是她依然可以用它们感受一切。尽管她的双足被沉重的脚镣锁死,尽管她被禁锢在狭小的笼子里,但是她的心,却依然可以走的最远。至少帕安伦娜相信自己是对的,自始至终是对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世俗赢了。在世俗的法庭上,几位贵族组成的法官大会宣判了她的判处了死刑,今天执行就是执行死刑的方式。今天早上,牢门被打开了。再一串冗长的宣读之后,她被押出了监狱。

    执行死刑的方式十分的残忍,当然了,整个大陆上,执行死刑都是残忍的刑法。死刑是一种热闹,饥肠辘辘的人需要找到热闹让自己忘记饥肠辘辘。盛大的庆典就是其中之一,死刑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民众看不到他们想看的热闹,那么他们可能会自己整出热闹。这是帕安伦娜曾经听过的一种说法。

    在这里,她需要衣不蔽体的背着沉重的木梁穿过城市,走到城中心已经架好了柴堆的火刑柱上,最终在烈火中“洗涤罪孽”。这种酷刑最开始就是非常的残忍的,至少对于女性而言是这样。在押解途中被狂热的信徒剥的一丝不挂,最终被强暴致死的也是大有人在,大学城法学图书馆里记载了很多案例,翻开都能看到泪痕,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沉重地一下子,这是皮鞭的声音。一鞭子抽在了自己的身体上,火辣辣的疼痛。她抬起沉重的脚。蓝色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人,他们用各种污秽的词语辱骂着自己,所有的罪行,所有人类发明出来的,最为污秽的动词,都都无缘无故的记在了自己的头上。

    帕安伦娜看着路边的人。此时那些人将信仰的清规戒律早就抛到脑后了,只是尽情的享受这短暂的狂欢。相比于这个被判处了死刑的异教徒,大家似乎并不关心她的主张是什么。

    她可以百分之百的相信,那边的几个无业的男人更关心在把她吊起来之前难得的机会,可以尽情的发泄一下。而那几个穿着华贵的长袍的人……应该是奴隶商人,他们肯定是更难过的。因为一个会读写的漂亮女奴,还可能是全大陆唯一的一个学士奴隶,那可堪称一大笔金钱,就这么消失了,连买来,剁碎了煮熟了,做成喂猎犬的饲料的可能性都没有的一团焦炭。

    这种行为非常的残忍,当局自然是要命令禁止的。但是这片大陆上最赚钱的就是奴隶贩子,而有门路的话总是不害怕的。

    “总有一天,你们会相信我是对的。”帕安伦娜看着周围的人,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语言,脸上依然带着笑,轻恬的微笑。至少在她看来,这些人都是被蒙蔽了的,而只要时间给予这些人机会,他们就一定会知道自己的真理是对的。

    她的微笑中带着倔强,为了真理,让我背的十字架更为沉重一些好了。

    可以看到刑场了,这里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广场。她低下头,看着被磨损的双脚,白皙的腿脚在黑色脚镣的对比下愈发的白皙,红色的伤口愈发的刺眼,她此时,在这种钢铁镣铐和人的反衬下的,显现出一种凄凉的,诡异的,绝望的美感。

    “马上就解脱了。”她对自己说。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其实帕安伦娜知道,这痛苦绝对不会这么容易的结束的。那可是烈火焚烧,想象一下那烤肉架上滋滋冒油的肉,换成人的身体得是个什么样子啊……

    她走到了那根立柱面前。赤着脚踩过地上带着木刺的柴堆。这些柴已经浇过了油脂,算是一种“仁慈”吧,毕竟高温烧死得快点,而且火大的话看上去比较顺眼。可以听到背后有人在那里用钉子当当当的敲击,其目的是为了把横梁钉紧。听说这东西也是有套路的,太高了烧不死,太低了又容易死得太快……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要绞尽脑汁发明这种东西。

    人群很快就聚集了过来,一层穿着板链甲的士兵,以及教士和法官。

    “帕安伦娜,你赶紧说一句,就说你错了,这件事就可以结束。”

    说这句话的人是这座城市的一个法官,顺便说一句,他也是教会的一名高级主教。他在那里看着帕安伦娜,诚恳地,或者是佯装诚恳地说,“你有傲视人群的知识和思想,但是你却没有需要用年龄得到的一个真理。真的,只要您说一句软话,都可以得到特赦的,我起誓。”

    “谢谢。”帕安伦娜轻轻地笑着,如同微风吹过的笑容让她身上的刑具都轻松了不少,她说,“既然是对的,为什么不坚持呢?”

    “帕安伦娜,你只需要说一句你服从真理的旨意,你就可以免遭厄运。”那个主教,也许是真的怜香惜玉,也许只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他继续劝说道。

    “谢谢。”帕安伦娜低声说,“但是我自始至终相信,我的真理是真正的道理。”

    城市广场上的钟敲响了。帕安伦娜不喜欢钟声,因为鸣钟的原因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婚礼举办、大人物去世、敌人入侵以及死刑执行。这条道理真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东域西领南滨北境,哪个地方都一样,哪个地方都不带变的。

    “烧死她,烧死她!”教士群情激奋地大喊着,“烧死这个异教徒!”

    帕伦安娜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相比于这些人,她更愿意去看别的牲畜,去看那马匹,或者是别的东西。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时刻的到来。

    行刑的刽子手拿着一根浇满了火油的棍子,在火盆中点燃。等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便狞笑着向帕安伦娜走来。可以听到那些狂热的观众们的笑声和议论声。帕安伦娜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