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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铎纲

    铎纲记不得自己在哪里……

    这是一座用石头砌成的屋子,墙砖上浮雕着一些他并不认识的雕饰,带着一种神秘的美感。铎纲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然后沿着一条小路不回头的往前走,往前走……最终走到了一间密室中。铎纲听到背后有动静,转过头去看,吃惊的发现,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孩,而且此人他非常的熟悉——婧妤!婧妤穿着一身海蓝色的,窄袖交领的外套,她从未见过哪个贵族有穿这个的,白色的领口上绣着龙纹,连肩膀的位置上都绣着云纹。看上去衣服淡雅,其实暗藏乾坤。她微笑着看着铎纲,贝齿轻轻地咬着樱唇。铎纲想要走上去和她说什么,但是她却眼神有些怪异……她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好像是“你身后”……

    这是一间用有些歪斜的木头搭建的小屋,坐落在如镜面一般平静的海面。铎纲坐在沙滩上,沙子很细腻。身边的是镜雅,是的,在高耸的城堡下他再一次见到了镜雅。镜雅也甜甜地微笑,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有温情,有爱意,也有愧疚和担忧。她的身上穿着长到膝盖的大衣,并且红色的衣服下带着如同百褶裙一样的下摆,而很奇怪的是……自己的衣服居然也是这种带着下摆的款式……镜雅看着自己,有些躲闪,似乎是在逃避什么,而铎纲只是觉得她有些羞涩,毕竟未经人事,便抓准了机会,将镜雅搂在怀中,正准备吻下去……

    镜雅消失了,而铎纲不知道怎么就晕了过去,是晕过去还是做梦?他不知道。这个地方他非常的熟悉,又非常的陌生。远处的山峦和东岩地的山峦有几分相似,但是冰雪矮覆盖,他似乎就站在一片冰雪上。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哪里。就看到高大的城墙以及弩手、军士和工程师。他身上穿的是一身沉重的板甲,身边站着的是一些同样披坚执锐的骑士。他认出来了达乌斯,狄安弥娜,杰兰特……有的人则看不清面容,不知道是谁,他记得大部分人都是板甲,唯一的例外是一个穿着钉着金属片外面覆盖皮革的骑士,腰间是一把漂亮的手半剑……骑士们在谈论什么话题,他也想参与进去,紧接着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声带似乎被割断了,肺部也如同破了一个大洞,根本喘不上气来……

    死人,鲜血,内脏以及别的恶心的东西。到处都是战死的士兵,到处都是瘫倒的尸体。可以看到一些人在从死人堆里扒拉还能喘气儿的,同时也有人负责搜罗死人留下的铠甲武器装在大车上……铠甲和残破的罩袍上,有被武器削断了翅膀的鹰,有几乎被切成一半的被叫做“禁果”的水果,还有一种长满尖牙的肉食生物……这些铠甲,覆皮板甲、板甲衣和带着罩袍锁子甲逐渐失去了其应有的光彩……而被看作荣誉的佩剑则扔得到处都是。穿着覆盖着蓝色装饰的板甲衣,或者是板甲的士兵在人群中穿梭,还看到一些穿着札甲和锁子甲的士兵……铎纲想要说什么,看到远处是一座高大的城墙坐落于海滨,而他的前面站着的是镜雅。尽管镜雅的铠甲上带着不少伤痕,尽管镜雅的肩膀上带着明显的一道新伤,但是真的是镜雅!铎纲真的忍不住了,激情充满了全身,他抱着镜雅正要吻上去……

    “啊!”

    女人的声音可真尖啊。这一声好家伙比投石机都可怕,瞬间城堡、士兵和镜雅都不见了,取而代之都是白色的墙壁。铎纲感觉自己靠着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一下,还带着温热,带着香味……他想……没想啥呢,很快就听到……

    “啊!”

    哎呀我去。

    银河众神在上啊!

    众神啊!

    铎纲这才算是回过神来了……可以看到床的轮廓在周围模糊浮现。床幔是打开的,可以清楚地看出雕花床柱,以及头顶的天鹅绒顶篷。身下是柔顺的羽床,头后是鹅毛枕。铎纲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系着白色围裙的短发女孩,在仔细一看,不是别人,就是尤娜,那双一蓝一紫的,神秘而美丽的眼睛可骗不了人。尤娜白皙修长的脖子上带着一点红色的痕迹……这肇事者是谁……铎纲真的是心知肚明……

    “尤娜姐妹,发生什么事情了……”门外是狄安弥娜的声音。

    “没事儿!”尤娜说,示意狄安弥娜出去。紧接着看向躺在床上的铎纲,揶揄着说,“看来叶莲娜女爵说的,你这个好色的毛病是真的没夸大啊……还是给你留面子了!”

    “呃……尤娜……我……”铎纲也很尴尬,说,“这个……”

    “你别动,”尤娜轻轻扶住铎纲,发出银铃一般的轻笑声,说,“哎,做梦的事情不做数。你醒了就好……休伊·埃尔达林特太狠了,直接把笔架扔到了你的额头上,你当时就昏过去了……你不知道啊,你这一昏迷就是昏迷了一个星期!天啊,我们都快要担心死了!众神见证啊,你还是挺过来了……”

    “这……”听着尤娜絮絮叨叨的,铎纲的脑子里更乱了。这想说什么,尤娜制止了铎纲,“你别说话,你现在很虚弱……你想找叶莲娜女爵对吧,我去给你叫啊!”说着她便出去了。

    铎纲一个人躺在床上,老实说,这脑子清醒过来了,反倒是心里难受和失落了许多。都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这铎纲梦到镜雅,会不会说明他和镜雅今生今世注定相隔万年呢?还有婧妤,到底是怎么个事情……

    尽管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的迷信,最终铎纲实在是受不了了,扯着嗓子大喊:

    “叶莲娜!”

    很明显,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喊一嗓子叶莲娜了。

    “咋了咋了,天塌了!”叶莲娜走了进来,“还是,还是在惦记那天我坏了你的好事儿?”

    “我……我,哟呵,你换上新铠甲了。”铎纲看到叶莲娜在长摆锁子甲外,胸前多了一身锖黑色的胸板甲,说,“这么快?”

    “是啊。”叶莲娜说。

    “叶莲娜,告诉我城中的情况。”

    “休伊·埃尔达林特已经在闹市被处决了。”叶莲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说,“罪名是叛国罪,处决方式为斩首,行刑的刽子手是安东尼的人。”

    “明白。”铎纲叹了口气说,“他其实也算是个枭雄啊……可惜了……可惜了……”

    “这就英雄惜英雄了?”叶莲娜揶揄道。

    “也许吧……”铎纲说,“现在城里的局势怎么样?”

    “唉,真的是一言难尽啊。”叶莲娜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多少人支持我们,多少人无所谓,多少人巴不得我们赶紧滚……我刚才是去城墙了,去检查了一下艾瑞斯的城防……”

    “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直接告诉我便是了。”铎纲听得出来叶莲娜语言中的异样,便说。

    “我们手里有三千人,去了其中五百名枪骑兵和两百名轻骑兵,再去了不适合作战的杂役后勤和工程师,可能差不多也就只是一千多装备弓弩、剑盾和长戟的军士可供用来守城。你知道的……上校,莫琳娜麾下的雇佣兵,封地里的方旗骑士和军士,还有巡城兵以及城防队……”

    “这些人,守卫这么大的城墙,有些困难啊。”铎纲低声说,“城中除了莫琳娜的雇佣兵,别的佣兵团都发信了吗?”

    “呃……”叶莲娜说,“我收到了雷电之子团的回复,他们愿意加入我们。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得到五十名弩手和一百名步兵,而短剑团也表示了兴趣,可以为我们提供四十名骑兵和四十名步兵……”

    “这点人马连抢银行都不够。”铎纲不满地说,“别的佣兵团呢?都发了吗?”

    “发倒是都发了,只是还没有回音,上校。”叶莲娜说。

    “明白了。”铎纲眉头紧皱,想了想之后说,“传我的命令……调集军队,加固城防。给弓箭手备齐了弓弩武器。还有,把民众疏散到艾瑞斯堡去吧……”

    “是。”叶莲娜说。紧接着试探性地问铎纲,“上校,我们什么时候进入艾瑞斯堡?我是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铎纲说,“传我的命令……将血百合佣兵团驻扎到老城墙附近,防卫军和城卫驻守重要城门。将所有城门的吊桥都收起来……骑兵聚集,在距离城堡与城镇的连接处附近……我印象里那边是一处平缓的山坡,待命。”

    “啊?为什么?”叶莲娜一愣,说,“上校,艾瑞斯堡城池高大且有弓弩,我想……”

    “这我何尝不知啊,只是我不知道市民中有多少暗子。如果我们守在艾瑞斯堡,然后他们也守在艾瑞斯堡,我的战士真的很可能腹背受敌。”

    “我不知道他们会纠集起来多少人,更不知道他们能干什么……”铎纲叹了一口气说,他真的不敢对自己的后方百分之一百相信,因此他只能将不安定因素疏散——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敢在城中征发民兵——而自己则命令骑兵抢占山坡,这样的话他们就不敢去直接扑向艾瑞斯堡,只能硬着头皮去攻击城墙。如果攻破了城墙,铎纲会组织军队进行巷战——终归不是自己的地盘啊,铎纲无奈地想到。

    “我会去的。”叶莲娜说,“告退,大人。”

    “对了,大人……”走到门外,叶莲娜转过头来说,“有个问题我实在是没有弄明白。我想……”

    “你都不明白,我怎么明白。”铎纲笑,“是什么?”

    “拉瑟琳夫人是大家闺秀,从小便被养在城堡中。休伊大人是海间地的人,这些人在东岩地的生活和行为都受到很大的约束,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能量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呢?”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铎纲淡淡地说,“但是现在,休伊大人一死,而拉瑟琳夫人失踪,这事情恐怕是要成谜了……”

    锁子甲的叮当声中,叶莲娜离去了。看着叶莲娜的背影,铎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叶莲娜也开始叫自己“大人”了,那么自己恐怕真的已经成了新的身份——铎纲·杨子爵了吧。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而且平心而论,自己这辈子也没有打过这种仗啊……连把火枪都没有!

    看了看自己的佩剑,真的是既来之则安之啊。想着,铎纲从房间里出来,往城墙走去。

    一个人走在城墙上。早就听说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非常的乱,但是这么乱铎纲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一路上铎纲累计被四辆运载石块的马车、六匹受惊的挽马外加三台运载箭矢的手推车撞翻外加差点被装满了油脂和引火之物的火盆然后变成烤肉,然后他才摸到了城墙一线。

    “这怎么……”铎纲想大喊一声“这怎么这么乱啊!”,但是话没说出口就被惊天动地的口号声打断了。

    “弓箭手就位!”

    “石块到位!”

    “火油桶到位!”

    “诸位……”铎纲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

    “搭!”

    “拉!”

    “放!”

    “我……”听着弓箭手部队的军士长的声音,铎纲心里一阵窝火。深吸两口气忍住了自己的怒火,而那边的声音依然继续,就没有注意到这个最高指挥官来到了城墙上。

    “搭!”

    “拉!”

    “放!”

    铎纲揉了揉脑门上的短的不能再短的头发,看着面前的城墙一脸的愤怒和不岔。他看看身边的外城墙,城墙上散落着上弩弦的绞盘,翻倒在地的大阔盾以及打翻了的石块篮子,堪称乱成一团。

    铎纲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城防官!谁是城防官!”他大喊道。

    声音最终淹没在了大家的交谈中,大家没有一个人在意他。

    铎纲心里窝火,但是无可奈何。看着城墙外的崇山峻岭,铎纲的心里没有一点浩然的感觉,只有担忧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他看着城墙上的士兵,看着城中的居民,感觉到一种无力,同时腹中火焰熊熊几乎要把一切稍为灰烬。

    他突然感觉喉咙里火烧火燎的,身体一弓,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城墙上没人理他,这不得不说让他心里很是不痛快。他气呼呼的从城墙上走下来,远远地看到了几面旗帜。旗帜上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这好像是拉塔尔家族的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