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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叶莲娜

    “怎么样,大人?”站在铎纲身边,看着前面的火焰和硝烟,叶莲娜低声问。

    “晚餐的洋葱配烤鱼不错啊,培根也不错。”铎纲说。

    “我是说这里的战况……”叶莲娜低声说。

    “哦?那就那样……”铎纲低声说,他也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冲上来的人被弓弩射杀,说,“我没想到,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热衷于进攻利剑门。”

    “虎牙门同时也遭到了攻击。”叶莲娜低声说,“达乌斯爵士正在带领军队抵挡。他们……”

    “虎牙门只有几百军队,你看看我们面前的,”铎纲没好气地说,“除以二之后我们所要面对的压力都比虎牙门大得多。一般来说,攻防战中进攻与防御双方的比例至少要在三比一上,而对面的那家伙我怀疑最多一比一。但是很遗憾,我们并没有足够的兵力来防御城墙……”

    “谁让你不去扩充军队的。”叶莲娜笑着说,“军队扩充一倍,压力减少四分之一。”

    “我们可以征发民兵,他们可以吗?”铎纲冷笑了两声说,“把他们还敢攻城,无非两种可能。第一,他们疯了;第二,他们有把握干掉我们,那么你说为什么?城中定然有他们的卧底!与其祸起萧墙,不如背水一战。”

    “但是这战术也太残忍了吧。”叶莲娜看着那些衣衫破烂的人,顶着箭矢往前冲。她知道,这些人进退两难的境地,也知道这种战术之不人道所在。她有些不忍心地说,“你……这……”

    “弓箭手!”铎纲并没有理会叶莲娜,而是大声地喊道,“弓箭手准备!”

    “搭!”

    “拉——”

    “放!”

    “搭!”

    “拉——”

    “放!”

    “距离到了……弩手准备!”

    “拉……”

    “搭!”

    “瞄准——”

    “放!”

    指挥着弓箭手和弩手,铎纲下达了一个一个命令,每一个用词尽管发音有些生疏,但是都明快有力,干净利落,如同铁匠铺子里砸下来的大锤敲击铁砧的声音。抬头看去,带着火焰的箭矢如同流星,飞过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了人群当中。叶莲娜可以听到人群中时刻响起来的惨叫声,羽箭刺穿皮肤的闷响以及别的声音。她感到有些不忍,看向铎纲那边。

    出乎自己的意料,铎纲神态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一动不动。他在那里指挥着弓箭手利落地向着对面的人射箭,并没有一点面色上的异样。似乎下面死的那些人都只是一名不文的蝼蚁。叶莲娜眉头微微皱了皱,她想说什么,但是铎纲并不打算理会她。

    估计了一下敌军的距离,他下令道,“石块准备!”

    “大人……”此时,帕安伦娜的声音响起来。叶莲娜看到,帕安伦娜的那身嵌板甲——镶嵌着不少甲片的皮甲——上,每一个带着花冠的金属片都被鲜血染的通红,她的护颈上也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额头上的血和她的胎记都分不清区别了……她的手里,金色曙光还在往下滴着血,勾勒出色利亚钢剑独有的轮廓……

    “伦娜……你……你不是在战锤门督战吗?”铎纲说。

    “战锤门聚集了至少……”帕安伦娜说,“至少……两千人,我手里只有小三百人……”

    “完了完了……这该死的!”铎纲发牢骚道,“达乌斯爵士那边五百多人,我面前起码有一千人,战锤门那人更多……我手里也只有……能有两千人?到处都是窟窿……”

    “呃……安东尼爵士,你留在这里督战。”铎纲看了一边的安东尼,说,紧接着看向另外一边的一个佣兵,说,“呃……约翰先生,我建议您去一次虎头门,把他们的人都带到这里来……”

    “好的,大人。不过大人,您就这么信得过我?”约翰是一个黑发黑眼睛的精瘦的家伙,穿着一身钉了些钉泡的板甲衣。他胡茬散乱,面露精光,道,“对面的人可是很多的。”

    “想要钱直说。”铎纲哼了一声说,“快去吧!哎,别被砍了。”

    “同样的话送给你,大人。”罗翰说着,便远去了。铎纲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士兵,说,“杰兰特爵士,带着所有步兵,我们去战锤门!为了刚铎!”

    “为了刚铎!”士兵们发出一阵尽管缺乏整齐度但是好在还有些气势的战吼,紧接着便以一种有些稀稀拉拉的队形开往战锤门的方向。

    叶莲娜紧跟其后,看着铎纲,铎纲也许能骗的过别人,但是骗不过自己,她能看到铎纲眼底被他隐藏得最深的那一丝不安……

    战锤门外就是比武场,那天招待铎纲的比武大会就在那里举行。也正是因为比武场,战锤门外没有护城河,而是大片平地。护城河早已经绕过战锤门,汇入了大河之中。此时比武场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向城墙逼来。而城中的人则有些畏惧,一些佣兵也有点动摇。叶莲娜看向铎纲。她知道,在没有志愿军人的年代,战场士气十之七八赖以统兵大将的军令。

    只能看铎纲的了。

    “打开城门!”铎纲没有说话,只是抽出自己的佩剑。帕安伦娜、叶莲娜、杰兰特以及也抽出佩剑。

    “大门一开,我们就给他们来一场欢迎宴会。”铎纲说,“我、学士、叶莲娜女爵和杰兰特爵士将冲在最前面。愿意和我同生共死的,和我一起冲出去就是!”

    说着,铎纲示意打开城门。他将后背留给大家,只是双手紧握剑,看向城门。叶莲娜看到一些人,包括帕安伦娜和杰兰特在内赞赏的神情,但是叶莲娜知道,他只是不敢往后看。

    大门打开了,铎纲杀了出去。一个剑盾兵没有和铎纲交手几个回合,喉咙便被刺穿,倒在了地上。他迅速卷入战阵,手里的利剑如同闪电一般,毫不留情的将一些人的生命带走。

    叶莲娜看到一个拿着镰刀企图攻击铎纲的人,一刀砍在了铎纲的胸甲上。尽管是板甲衣,但是叶莲娜知道他的板甲衣其实下面是一整块金属,和板甲无异。这一下不能伤铎纲分毫,而铎纲转过脸去的一刻,那个胡子拉碴,面露菜色的军人,或者说拿着可以做冷兵器的农具的武装农民,脑袋便飞出去半米开外,脖腔中的血喷溅起来一尺多高。

    下一个是一个穿着棉甲,戴着头盔的雇佣兵。

    再下一个是一个穿着板甲衣的扈从,顺便一个链甲加身的骑士……不一会儿功夫,铎纲身边就躺倒了好几个人。杰兰特砍倒了四个,刺死了俩,,而帕安伦娜则砍死了三个,其中有一个骑士,外加一匹马。

    叶莲娜看到,铎纲逼近又一个人,一个脸上没有胡子,看起来很年轻的人。

    那个人的脸上带着恐惧。他想举起武器,但是手中的锤子却始终在颤抖。铎纲的剑早就狠狠地刺了出去,手半剑是可以做短矛用的。就看到那个人被挑起来,扔出去,脸上恐惧的表情还凝固着。叶莲娜吃惊地发现,那个人的身体特征……似乎……似乎不像是男性。

    那个他,其实是个她。

    叶莲娜看向铎纲,铎纲此时正在看向一个半跪在地上的骑士,后者正打算把自己的护臂,看着如同虾尾巴一样的护臂递给铎纲,口中喊着“饶命大人,慈悲啊大人”。但是铎纲充耳不闻,只是一剑刺了下去……血染红了一大片地方……

    “大人,难道……”叶莲娜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铎纲的称呼已经改成了“大人”,而非曾经的“上校”。

    她不知道,原本那个三世为人,一生治军的名将;那个两朝勋贵,一阁中堂的名臣;那个力挽狂澜,临危受命的中流砥柱和如今的这个杀人如麻,似乎没有什么怜悯可言的男爵,这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叶莲娜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给砸了自己一下,没注意当场摔倒在了地上。一个穿着没有袖子的锁子甲背心,甚至没有锁子甲头套的步兵拿着一把有些破旧的剑向自己冲来。叶莲娜不知道她是冲着自己的命来的还是冲着自己的铠甲来的,但是她意识到,这不是在联邦战舰的指挥塔上,动动手指一切化为齑粉,这是短兵相接的战场。她不能有丝毫的放松,不然自己就会变成活靶子……

    叶莲娜站起来身子,速度之快很明显出乎了那个人的意料。他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而不等他反应叶莲娜已经下手了。

    本来佩剑就没有收回剑鞘,这次直接扬起,一剑砍断了那个步兵的脖子。没有锁子甲头罩防护的脖子在佩剑的作用下几乎如同一块奶酪一样,顷刻间便被刻划出一道笔直的,血红的线。他的血还没有滴到地上,叶莲娜就看到了另外一个骑士——也许是个骑士,穿着罩袍叶莲娜不知道他下面的是什么甲。剑毫不留情的的罩袍下,没有锁子甲防护的腋窝处狠狠地刺了进去,她可以听到切割血肉的声音。那利剑擦过肋骨直入心脏,当她拔出剑来,那个人也软软地倒下了。也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第三个人的咽喉被叶莲娜刺穿,第四个人的脑袋直接被叶莲娜斜斜一下子斩为两瓣,血肉脑浆到处都是……

    叶莲娜相信,自己只是战场上的一个小小的部分,这样的战斗在整个战场上都存在。当战斗由攻防战变成了混战,已经不存在什么剑士、弩手、长枪兵了,只有活人和死人。鲜血、粪便、脑浆、内脏和残肢断臂在战场上堆积如山,频死者的惨叫声甚至盖过了下达命令的喊声和激发士气的战吼声。这种战斗是也许是效率最低的,但是的确是最可怕的。就在刚才的交战中,她亲眼看到四五个脑袋在自己的脚底下咕噜咕噜打滚,外加一根挂在枪尖上的断臂和半截插着短矛的肠子。

    有铠甲的人艰难地蹲在地上,血从铠甲的缝隙中流出,嘴里的血如同小喷泉一样由动脉迸出;有的人没有铠甲,甚至没有夹金属片的夹克,这种人则成为了很多人进攻的对象。他们的肚腹被匕首划开,青紫色的肠子涌出体外。他们痛苦地想把肠子捡回去,但是可能来不及捡回去就被来回交错的靴子踩烂了,带来令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叶莲娜突然听到了一阵军号声,是的,是一阵军号声,即使是战场已经变成了屠宰场,惨叫声也堪比屠宰场大牲口的哀嚎声,嘈杂而且无比的杂乱,这阵军号声也是无比的激昂。

    如同一个人打碎了瓶子,全屋子的人看向他,战场也一瞬间变得寂静了起来。只剩下军号声以及咚咚的闷响,大地似乎在颤抖。一些人的脸上映现出了惧色……

    感受不到这种变化,叶莲娜就不是叶莲娜了。她看向远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际线上多出来了一排如同树林一样冲向天空的枪尖,领先的一排枪尖上则挂着三角形的矛旗。再仔细一看,枪尖的下面的,来的那是一排高大健壮的战马。

    是的,一排战马的脸上都带着反射着耀眼的寒光的马面甲,身上似乎裹着罩袍,也似乎是裹着铠甲。这些战马的马蹄踩踏着地面,声音如同雷霆万钧,连城墙似乎都颤抖了起来。马背上的都是武装到牙齿的枪骑兵,也许还有骑士和方旗骑士……说起来,这铎纲真的是一直对骑士、方旗骑士、帕拉丁、索玛特费里克、自由骑士、雇佣骑兵和敕令骑士有些混淆……(1)

    叶莲娜仔细地看看,她目力很好这些骑士她看的很清楚。可以看到这些枪骑兵清一色的穿着反着银光的胸甲,头戴看不清面容的头盔,足上是皮靴、板腿和整块金属板锻造出来的大腿甲。有的人还高举着骑枪,有的人则已经放平了骑枪。他们异口同声发出了怒吼,山一般冲向军阵。

    距离近了,叶莲娜可以看到矛旗上的装饰。三角形的矛旗上的,是一条跃出水面的剑鱼的纹章……

    叶莲娜知道,这是飓风领的安达尼克·乌瑞都斯,也是刚铎大公的纹章,那么这些骑兵的所属也就无比清楚了……

    穿着光亮的胸板甲,或者是在胸甲外套着罩袍的枪骑兵和骑士们进入了战场,如同一面金属和硬木制成的墙。而敌人最外层的军阵如同高温加热的黄油一样被轻而易举的冲破。人马交错间,剑光闪烁间,那铠甲、盾牌和人体纷纷破碎,当然了,能活着冲上去的人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枪骑兵手中的三米多长的,硬木制成的骑枪刺上去,血便如同小喷泉一样一股一股的涌出来……

    【作者题外话】:(1)南滨的骑士服役制度:

    总的来说,重装枪骑兵中的有爵位的被称为骑士,最低级的骑士被尊称为“爵士”,而没有爵位的枪骑兵,大多数是扈从和佣兵则被称为“先生”。

    有的骑士有领地则被称为“有产骑士”,这些骑士的领地会为其供养一支军队,这支军队中可能会有一名以上的无产骑士,在战斗中有一面象征从属的军旗,这种骑士被叫做方旗骑士。

    骑士中有的驻扎在固定的城堡中,大多数都是家族世代效忠一家,而这一个城堡中的骑士就被叫做誓言骑士。而城堡的领主,则是这些骑士的指挥官——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名方旗骑士。除了这些誓言骑士外,还会有外来骑士。这些骑士属于自由骑士,当他们栖身在一处时被叫做树篱骑士,而他们加入雇佣兵团则成为了雇佣骑士。但是佣兵团里的枪骑兵并不是都是骑士——没有爵位的就是重骑兵。

    血誓骑士是誓言骑士中最忠诚的一种,而大贵族和君王的血誓骑士也被叫做亲卫骑士,就是帕拉丁和索玛特费里克。这些人不封地,不成婚,不生子,只对其主君效忠。除非主君以合适的,理由解除其忠诚,任期终身。

    此外还有一种骑士被叫做仆从骑士或者是内侍骑士。多是管家的后代或者是没落贵族的子女。有骑士地位但为奴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