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城楼出来，走过一段露天的院子。院子中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地面上用磨碎的名贵矿物制成的颜料绘制的，威瑟里大陆和一部分亚尔森大陆的地图，上面有宝珠和黄金雕刻了一座座城墙，一座座城堡，一个个城市和港口，并且标记这些地方的名字。而在墙壁上则刻着一些家族的纹章和族语。

    从马拔亚斯家的族语“用剑争取一切”和象征家族的“弯刀断火月，长枪贯晨星”的纹章——晨星和被火焰包裹的弯月分别被弯刀和长枪贯穿——下走过，错过雅莲恩·马拔亚斯一世的画像之后，铎纲一脚踩在炼炉群岛的红石城上。再走几步踏过风炉堡、潮头城、惊涛城和达茅港后，度过渊海的海水最终才踩在了黑岩城。黑岩城之后是狂风堡，然后是黑炉城、旧码头、长弓城、海莲城、加西亚城、君王领，最后踩在刚铎的北岩地上。

    从北岩地走到君主堡，铎纲不打算再往东走了。从君主堡走出去就是一扇门，这个这扇门的顶上是叶娜家族的纹章——金色的盾牌上画着札甲片、羽毛笔和紫色披风，以及他们的族语“我们坚守正义”。

    此外还挂着安娜·叶娜的画像。

    从这扇门出去，沿着台阶走下去，可以直接到达海边。望海城高大陡峭的城墙和城墙上林立的弩炮和投石机下面，难以置信的，是一片宽阔的沙滩。望海城多光照，特别是南边的沙滩。那沙子一有太阳一晒，就会变成金黄色的，一闪一闪的，就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

    一整片宽阔而柔软的沙滩上布满了细密的沙子，踩在上面，铎纲发誓比望海城内阁中的地毯还要柔软。而海面则在阳光的照射下，也如同撒了一地的碎金子，金光闪闪外加波光粼粼，什么词汇都无法形容这种美景。也许婧妤，大才女，能说出点啥了，但是只会附庸风雅的铎纲憋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要是这碎金子能征关税就好了”。

    铎纲站在沙滩上，没有披甲，没有佩剑，只是赤着脚站在沙滩上。向远处望去，就看到宽阔海面上的天瓦蓝瓦蓝的，飘着一朵朵白云，天底下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视角想远处延伸，天际线向远处延伸，最终只看见那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

    有的时候，一艘船从铎纲的视线里经过。高高的船首和船首的雕塑，白色的风帆，桨起桨落间船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这些船，这种带着长长的划桨的桨帆船，整日在月海上奔波。不可能是战舰，铎纲想到，他没有看到投石机和弩炮；也不是花船，花船的装饰会比这华丽一百倍。这是商船，但是船上运的是什么呢？

    不可能是酒，运酒的船不是这个样子。

    他们要停到哪里去呢？没有人知道。可能是海月岛，可能是哈尔斯港，可能是月海望，还可能是马拔亚斯家的人治理的艳阳港和贯月城，甚至可能是脚镣半岛上的那几个以奴隶贸易而闻名的城邦去……

    谁知道呢。铎纲想到。反正不是自己家的船，望海城还没有海政大臣呢。

    “想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声音这么好听，肯定是镜雅啊。铎纲转过头去，看到镜雅站在自己身后，赤着脚微笑攀上了他的脸颊。道了一句好姑娘，镜雅笑着坐在了铎纲的身边。

    海风吹动起镜雅的发梢，也将镜雅身上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体香送进自己的鼻腔。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那一刻时间似乎陷入了停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铎纲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反倒是镜雅先开了话头。

    “怎么，想什么呢？”镜雅笑着说。

    “没……没什么……”铎纲有些尴尬地说。

    “哎……”镜雅想了想，低声对铎纲说，“你……”

    “怎么了？”铎纲有些发愣。镜雅想了想，柔声说，“那天比武大会，你……把桂冠送给我……”

    骑枪比武的获胜者除了可以得到奖金外，还可以得到一顶桂冠。据说桂冠是纯洁的少女用手从战神庙中的，象征战神的羽冠树的柔枝编织而成的。按照惯例，骑枪比武的获胜者要将桂冠送给他心仪的大家闺秀，作为爱情的加温，或者是送给和自己关系非常好的兄弟骑士，或者是主君。铎纲按照惯例，将桂冠送给了镜雅。

    “你……知道什么意思了……”铎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而镜雅并没有说话，只是回应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那一瞬间铎纲都要痴了，似乎整个世界在他面前都黯然无色。那一瞬间，铎纲真的想把那句话，他都不知道到底值不值钱的话说出口去。但是话到嘴边停住了。

    面前的女孩，自己往日的回忆，一切的一切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和镜雅讲讲自己过去的经历，从舞姑娘给自己留下的，最早的甜美的回忆，再到英姿飒爽的奇森女战士——叶莲娜人脑扫描的蓝本就是和自己在战火中并肩作战的战友和恋人琳拉诺里斯·达拉卡赫顿，甚至想和她讲阿达莉参议员以及沁璇公主……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哽住了，说这些万一引起她的误会呢。

    “好姑娘，我……”铎纲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想了想，说，“好姑娘，我……我……”

    “怎么，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镜雅看着铎纲，有些腼腆地说。

    “你知道，我……”铎纲说，“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对感情很……”

    “如果你是要说你花心萝卜的本质的话，就不用说了，因为没人不知道。”镜雅笑，只是笑的似乎有些尴尬。

    “如果我会计较这些的话，我想我早就离你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镜雅脸有点红，手有些紧张的绞扭着。她低着头，这让铎纲看上去颇有些挑逗性。一瞬间，铎纲感觉自己的脑袋里热腾腾的，有些晕跟灌下去三瓶烈酒一样。迷迷糊糊之间，他轻轻搂住镜雅，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我爱你。”

    “这……”

    镜雅抬起头，目光与铎纲对视。水汪汪的桃花眼中含着谁知道几重意思。她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想要离开。

    铎纲只当镜雅未经人事，有些羞涩，毕竟方舟邦国那个地方对于某些生活问题也是够严格的。这么想着他便紧紧地搂住镜雅，感受着后者的呼吸和心跳，感受着女孩的体温和身上的体香，感受着镜雅并不强烈但是依然存在的反抗。嘴唇凑近镜雅的耳边，铎纲低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镜雅没有继续反抗，只是有些吃惊地看着铎纲。铎纲看着后者的容颜，一边赞叹世界上再也难找到如此绝美的容颜，一边低声对她说：

    “好姑娘，我……我……”

    “我……”铎纲说句真心话，话刚说出来，紧接着不知道说什么了。

    镜雅突然间如同触电一样，从铎纲的搂抱中挣脱了出来。她面色**，脸蛋发烫，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和铎纲对视。女孩子家脸皮薄，铎纲并不吃惊。

    镜雅反应如此，铎纲想到，自己刚才也许确实做的不合适。

    “对不起……好姑娘……”铎纲小声说，“刚才是我失礼了。”

    “没……没事儿……”镜雅声音小的像蚊子叫，急匆匆的往回走，很快就走上了回望海城的台阶。其实刚才镜雅转身的时候，铎纲想说什么。但是她看着镜雅的背影，那话梗在嘴里就是说不出来……

    你指望他说什么？

    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别逗了，这话铎纲自己都不信！

    有道是铎纲好色银河皆知，他会因为爱情在黄昏海誓山盟，但是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可能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就会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不是个心理问题，还是个生理问题。自己不是纵欲之人，但是自己也绝非什么忠贞之人！铎纲太清楚自己的脾性了！也许在被感性和激情冲昏了头脑的时候，他不会想这么多，但是当理性重新占据思维的制高点，那句话他便说不出口了。

    真的要说出来了……举头三尺有神明，铎纲还怕天打雷劈呢。

    所以……请问十二众神啊……谁能告诉铎纲，他该怎么办？

    铎纲坐在那里，镜雅的倩影却始终挥之不去。这种感觉让他一时间有点慌乱。同时，当大脑里的温度降下来，更加深刻的思考的浪潮也席卷而来。他爱镜雅，这一点他从不否认，但是……自己对不起她。别的不说，自己出去打仗的时候可就……去的时候身边就一个叶莲娜，回来多了个青卿·布劳恩。

    如果是当地人，也许不能怎么记恨，毕竟当地人早就知道……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啊不，男人都不是东西。

    大公堂而皇之的在宫中招妓这事儿刚铎上下人尽皆知，而没人有什么质疑——都不干净。贵族的私生子女也是遍如牛毛，那些“大人”的妻子在外面偷男人而丈夫在外面找情妇，私生子也不怎么抗拒，而是祈祷那孩子衣食无虞。但是镜雅呢？镜雅不是当地人。

    尽管镜雅对青卿喜欢的不得了，俩人私底下都是以姐妹相称，但是镜雅不是威瑟里的传统的女子。

    有道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其实铎纲能看出来，镜雅心里非常委屈——换谁不委屈？这也就是原夏人，特别是传统的原夏人，这要是放在别的星球？别的不说，迈达里夫的姑奶奶能拎着祖传的佩剑把自己下面那玩意剁了然后再把自己的脑袋削下来。有的责任铎纲能担起来，有的他真的能担起来吗？这份感情他能处理的好吗？镜雅又不是妓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堂堂一个沁珏公主哪能这么委屈自己？

    况且铎纲很清楚……自己可能……真的不能娶镜雅……

    铎纲倒是不怕多整几个，少鹰王娶了六个呢……但是少鹰王娶了六个全部都是赋予了联姻的意义的。他村村都有丈母娘，那是因为他村村都是自己的领地。有道是领主的爱情和婚姻属于封地，铎纲是鹰王之后，这个婚姻更是重中之重。

    他娶了镜雅，这就预示着自己少了一个可以结盟的手段，而海间地恰恰是经不起这种损失的。

    更可怕的是，镜雅的相貌与自己差不多，都是原夏人相貌，很难有人不会怀疑她和自己是不是兄妹关系。铎纲不排除日后威瑟里大陆上有某些传言”，那可就真的热闹了。

    顺便说一句，南岩地拉米斯托克家族曾经有一任大公，背弃婚约最后被一群愤怒的封臣清君侧。虽然拉米斯托克家族一支并未断绝，但是这历史历历在目怎么能不让铎纲警示……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啊……铎纲想到。

    这份感情自己该怎么处置？

    一切都不会和以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