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子上往下面去看，可以，看到他们之中最年长的已经二十多了，但是也有很多小子，个字很矮而且很明显从小到大就没吃过饭……最小的一个……她可以断定此人的身高还不到五尺……这在人高马大的北境简直就是侏儒了。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下面的人穿着黑色的，用木片做成的训练用的铠甲，挥舞着木头的，抱着棉布的棍子和剑，在那里气喘吁吁的咒骂着什么。木头敲击的声音响彻校场，和因为挨揍发出的嚎叫声组成了一种很滑稽的交响乐。面容严肃的爵士穿着平时穿的轻皮马甲，在这些毛头小子当中走来走去的。他的脸涨得通红同时面容严肃如同城墙一般。“不行啊……这也不行啊……这都不行啊这……这群蠢东西……”他念念有词地说。
她皱了皱眉头。“这打的也太……”她看向身边的人，有些无奈地说。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佩剑的剑柄，心里承认这些人……在他们排起像样的军阵之前只怕重骑兵的骑枪就被他们的喉咙刺穿了！
下方的场子里，临时充当教头的首席黑骑士还在那里高喊：“你们打起来活像呆头鹅，他啄一下，你啄回去，要挡啊！把攻击挡下来！打架像鹅怎么成？这是真剑的话，啄一下你的手就血流满地皮开肉绽甚至直接没啦！”
旁边一个男孩忍不住笑出声，老骑士立刻转身面对他。“你觉得好笑？啊？你到底懂不懂礼貌？你瞧瞧你，打起来像刺猬……”
“还有你，把盾牌举起来，否则的话不用你的对手，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敲打的当当响！见过攻城的攻城锤吗？嗯……”
她其实很明白这些人面前的窘况，也能听到那老骑士话中的迫切。如同她家的族语一样。北境的寒风已然吹起了。这位老骑士曾经是刚铎城城卫的一员，据说出身名门。如今却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反正她是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啊……
毕竟……冰宁城和这里其实差不了多少，但是她来了这么长时间都不适应，这若是从刚铎来这里，除了强迫，其余的只怕是脑子不好使啊……
但是能怎么样呢？她有些无奈地想到。如今北境蛮族大量的南下，鬼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反正他们肯定来者不善……她想到，寒风已然吹起，鬼知道这帮北境蛮族下面要干什么……
她穿着长到大腿的皮板甲，每一片甲片都能倒映北境的寒光。一只手抱着用札甲片串起来的头盔，她小心翼翼地踩过廊道上的积雪，来到了顶层的高级军官的餐厅。刚刚看到她的时候，须发皆白的大团长佛朗索瓦便招呼她过来吃东西。
“新鲜的螃蟹和海鱼，刚刚送来的！”他大声地说。
“谢谢。”一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剑带，并且将锖黑色的头盔随手放在一侧的桌子上，并且在地毯上擦了擦鞋底，她走进去。靠着放美食的桌子，找了个椅子坐下。你别说，这今天还真的是海鱼的海蟹……想着她拿过来一只螃蟹，三下五除二掰开螃蟹的蟹腿……
那边，大团长弗朗索瓦也是拣起一只蟹爪，喀啦一声用手剥开。总司令年纪虽然大了，却仍然有力量和好牙口。白胡子抖动了几下，蟹肉就被他吸进了嘴里。汤汁从嘴角顺着胡子滴下，他一边擦嘴一边说，“小丫头……要是这新兵都和你这般勇武善战就好了。”
“老头……”她笑嘻嘻地说，“就冲着您这话，我一定得给我那亲爱的兄弟写信，把全国的女人通通找来加入骑士团！”
“只怕是那帮呆头鹅有福了。”
话音刚落，全场哈哈大笑。她小口将这一只螃蟹最鲜美的蟹黄吃完，紧接着又身手去拿了一只个大的——你别说啊，这螃蟹当天早上才从海港处运来，送到的时候还冷冻在冰桶里，因此特别鲜美多汁。比冰宁城的宴席上的只怕是差不了多少！
“说说眼下的情况吧。”揉了揉头上的白霜，佛朗索瓦大团长叹了口气说，“您应该记得您家族的族语吧……寒风已然吹起，现在寒风真的吹起来了……只怕是黑暗时代即将来临。这森林里本来就是怪兽出没，那些东西你也不是没见过……”
“今天从港口送来的可不仅仅是螃蟹。”佛朗索瓦大团长笑了笑说，但是她可以听出来这个笑容是“苦笑”，“还有别的东西……”
“您说。”她有些突兀地说。
“有海港的渔夫见过在海岸走动的行尸，甚至是骷髅。他们没有眼神，只有蓝色的火炬一般的眼睛。”佛朗索瓦大团长并没有没听出她话中带刺。只是径直地说。
“这话可信吗？”这次她有些忍不住了，说：“冰峰城的樵夫还信誓旦旦的说看过有着畸形的大脚的，身上毛茸茸的雪人呢！”
这怎么还扯到行尸头上来了？她想到，这北境野人还……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还是将质疑的话塞进了肚子里。这最近的问题她不是不清楚，而暗夜骑士团几个堡垒之间的通信她也知道个十之七八。正是因为知道个十之七八所以她才……她才没有过度激烈的发表反对意见。山区和北境的野人们正在迁徙。他们成群结队的从暗夜骑士团的防区边缘溜过去，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东西……还有大量物种的迁徙，这又不是集体狩猎他们跑什么啊……难道这野人还能把它们都吃了不成……没这么能吃吧……
“他们是在逃跑啊。”佛朗索瓦长叹了口气说，“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有过如此寒彻心肺的感觉呢，当年加入这暗夜骑士团，刚到这冷地方的时候我都没有这种感觉……暗夜骑士团是惟一能保卫这七国之地，抵挡黑暗势力自北方横扫的屏障。这也是暗夜骑士团组建的原因……可是倘若我们没有万全准备，那真的……天知道下场会多凄惨。”
“佛朗索瓦大人，老头，”她想了想，说，“您再不吃这螃蟹，只怕也好不了哪去啊。”她补充了一句，“快没了……”
全场爆笑，这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饶是如此这佛朗索瓦大团长还是紧皱着眉头。
被称为“铁面骑士”的格雷格·索林爵士是席间惟一没笑的人。
“在大小姐您看来，我想自鹰血筹建的暗夜骑士团，我们这些穿着黑色罩袍的人在你的眼里就是个笑话吧。。”他声音冰冷地说。
“首先，”竖起一根手指，她说，“我并没有这种想法。”紧接着她竖起来第二根手指，“其次，不是‘你们’，是‘你’。”
“你的家庭教师就叫你说话弯弯绕吗？”
“那非我把话说明白吗？除了你，在座的我真的没见过有什么可以被称为笑话的人。”她说。
这次餐厅里的笑声里隐隐带着焦虑不安的气氛。也难怪，格雷格爵士，这位来自刚铎城且与那位凶名赫赫的黑山同名的家伙，是这骑士团里数一数二的剑士和好骑手。
格雷格爵士只是盯住她，而她也注视着这位爵士那双棕褐色的眼睛。
“如果我的剑把你的喉咙割开，我倒是很好奇你的血是不是蓝色的。”
“贵族是蓝血，又不是皇族。你割开你自己的不就行了吗？”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和格雷格爵士吵架，只是说，“何苦呢，格雷格爵士？”
“说这么多，下去较量较量如何。”说话的是派普，曾经是望海城的城防队长。
“您能行吗？看您这身板？”她“善意”地说。如果说她对格雷格爵士虽然不满但是还有几分尊敬的话，对于这位自称“派普大人”的人她可就剩下鄙夷了。派普大人秃顶，大嘴巴，身材像个啤酒桶而脸活像只大青蛙——这不是为了押韵，他就长这样！
此人行为粗俗，趾高气昂，而且用一种任何女性看了都会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自己。你指望一个在冰宁城长大的女孩能对一个成天宣称“早晚要尝尝睡公主是什么滋味”的人……有什么好感？
“我指挥过望海城的卫队……”
“但是您到这来了……只怕您干的不怎么样啊……”
“这是谎言……”
“怎么，难道您想较量一下吗？嗯，派普……大人！”她可以地在“大人”这个词上加重了读音，紧接着对格雷格爵士苦笑了一声，“何苦呢？螃蟹都在这儿呐。”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捧腹狂笑。但是格雷格大人确实脸色铁青且抿紧嘴唇，站了起来。
“有种你拿上武器，再开玩笑试试看。”他声线冰冷。
“在餐厅里，武器就是刀叉，要不要我们比谁吃螃蟹吃的快？”她笑着说，“总比去冰天雪地里动刀动枪强。刚做好的螃蟹哎，少吃一口都是罪过。”说着她便开始拉扯螃蟹腿。这下子连一直眉头紧皱的佛朗索瓦都笑了——一口蟹肉喷了出来，呛得边咳嗽边喘气。
格雷格爵士僵着身子离开大厅，那模样就像被螃蟹壳卡了嗓子眼。派普顺手塞了两个螃蟹到口袋里紧接着走了出去。汤汁从他衣带下面流了一路……
佛朗索瓦依然还在那里咳嗽。她拍了拍大团长的背，紧接着高声宣布：“战利品归胜利者所有！”
然后把那一盘子螃蟹全占了过来。
“你看你把咱们的老骑士整成什么样了，你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这边大团长缓过劲来了，他责怪道，“你现在不是暗夜骑士吧……对……你不是……那么我得考虑一下给你嫁出去了……找个人管着你……去南边怎么样……”
“我可舍不得这里，南边太热。”她吃了一只螃蟹，又喝了点红果酒——这是她从冰宁城带来的，紧接着说，“我就开个玩笑……哪知道他那么没有……”她耸耸肩，“幽默感。”
“这样说就不公平了。”一位高级军官说，“殿下，其实你真的应该听听他帮手下受训的小鬼起的绰号有多可笑。”
“猪排，肥鱼，没桅杆？舵杆，麻杆……管他呢。顺便说一句，肥鱼更多的时候指的是克尔里大人。另外，我敢打赌那些小鬼帮他取的绰号也不少。”她说，“各位大人，擦亮你们的眼睛吧。我们的老骑士现在能做的是清理马粪，而非训练新兵。”
“这里不是令尊的亲卫重骑兵，而且我们这里可一点也不缺马夫。”佛朗索瓦大团长咕哝道，“这年头送来的都是这路货色。不是马僮，就是小偷或者是杀人犯。老实说，出生于贵族家庭……呃，还有皇族，算上私生子只怕也凑不出一百人来，这里面还要剔除派普那样的货色。他以前说望海城的……”
“只可惜站错了队，而且行为不敢恭维。”另外一位高级军官，克利托夫·派林特插过话来，冷冷地说，“结果惹上了铎纲大人。脑袋没搬家这就算不错啦……”
“是啊，大主教的尸体可是就倒在了圣堂外。”捋着胡子，胖脸艾肯说，“这太残忍了，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鹰王的脑子只怕不是我们能猜测的。”佛朗索瓦尴尬地说，“他哪怕是带兵北上我都不会感到吃惊的……”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