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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3 奥克萨娜

    奥克萨娜带着三百名骑兵——大部分是沃托维克人,穿着长到大腿的锁子甲和链甲盔——走过营房并且来到了军营中心的一做最大的,一般用于召开战争会议的帐篷前。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青灰色的河道,过了河道就是谢尔卡了。她看到帐篷门口搭起来了一张折叠长桌并且铺好了桌布。

    “这就和我在南滨的时候看到的那张桌子一样,”一位雇佣兵说,“只是那个桌布是蓝色的。”他指出,“另外应该在长竿上挂一面战旗。”他经常讲这些故事,不厌其烦地讲,“铎纲大人会和他的部下,包括诸侯、骑士和卫队共进晚餐,一同分享烤牛肉、烤鱼以及烤鹅。”

    “你够了……盖博特……”这边,奥克萨娜无奈地说,盖博特自称“我的骑兵队曾经活捉了白石港的小美人”,但是奥克萨娜却听说“参加了白石港战斗的雇佣兵至今仍然在海间地效力。”她是在袭营之战后离开军队的,本来她在血河团作战,隶属于南望塔的军队——后来她才得知,除了被抽调去参加海王津战役的雇佣兵外,其余的雇佣兵在袭营战役后就被就地遣散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听着他讲述自己的传奇,她本来想在那里抢白他几句。但是今天她浑身酸痛,以至于自己骑在马背上都摇摇晃晃的,马刀似乎有千斤重。是啊,这些天行军路途漫长艰苦,绝对令人精疲力尽。如今时间已经是黄昏,而她的精力也和这日益暗淡的阳光一样,只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她骑着马走过,那些士兵们都以一种很讽刺的,揶揄的眼光看着自己。有人似乎再对自己说“我想看看脱掉铠甲你下面是什么样子的”而有的人则大声喊自己“躲在铠甲后的懦夫!”她只是觉得很搞笑,真可谓是夏虫不可以语冰,只有没有真正体验过箭如雨下的危险和短兵相接的血腥的人才会认为铠甲是“沉重的寿衣”。

    不过话说回来了,她的形象的确挺鹤立鸡群的。外面是长到大腿的细密的锁子甲和锁子甲护腿,以及银光闪闪的,从南望塔带来的护喉甲——护喉甲上的装饰是一对张开大嘴的刚铎狼。她和她的手下都戴着有垂下的锁子甲的头盔,并且整齐划一的带着马刀和弓箭。这样的一支军队在这座军营里不得不说的确挺罕见的……

    她走到餐桌上,而厨子正端上当晚的主菜。很难想像在这种地方还能吃到肉。闻到香味,她口水都流了出来。“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一边说,她一边找了个椅子坐下。

    “你这是去埋葬死者了吗?”斯杰潘鄙夷地说,“要是你上战场的速度和你这次一样慢,哦,等您光临只怕是我们已经把对手杀光四次了!”

    “哦?那总可以留一两个新兵吧。那种穿着棉衣没有铠甲的,呃,就和你的手下装备差不多。”她享受地看着斯杰潘的表情,喝了一口果酒后说,“我需要提醒你们吗,战马不可能长距离奔袭,一匹疲倦的战马还不如一头骡子。”

    “那我们组织骡子骑兵好了。”斯杰潘手下的一位军官说。

    “那么你最好祈祷对面没有骑兵。”奥克萨娜毫不留情地说,“因为只需要三百名披甲的沃托维克骑兵就可以把这营帐里的人杀的一干二净,然后把你那个脑袋插在枪尖上……当然了会有碍观瞻。顺便说一句,这酒不错。”

    鬼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吧。她想到。她倒是不忌讳抢东西——这事儿本来就是沃托维克人的传统技能。但是抢美酒和灭门以及肆意折磨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这未免不令人齿冷。

    “根据斥候的报告,我们的敌人已经从他们盘踞的堡垒出来了,冲着谢尔卡过去。从时间来看,”阿列克谢·马麦似乎是看着这气氛有些寒冷,一边埋怨地看了奥克萨娜一眼,一边说,“两日行程就可以抵达谢尔卡的城下。”

    “我说,先吃完饭再说行不行……哦对了,给我留点啊都,我那些人可还都没吃呢。”奥克萨娜看着当阿列克谢说完话之后其他人的神情不由得一笑,同时说,“我觉得在面对对面的敌人之前,我们先对着晚宴下手吧。那些人可都是些糙汉子,肉不如这个嫩是皮不如这个脆,更没有这么鲜美可口。”

    “我真的祈祷你的骑兵队不会像你这样只知道吃,否则的话我们没必要让你们来了。”一位军官——这位奥克萨娜绝对认识的不能再认识了,安东是一个无趣且抠门的家伙,每次奥克萨娜去找他要马料的时候,他的表情活像是别人要让他卖了自己个的闺女——尽管他连老婆都没有咯。

    “你最好这么祈祷,因为上一个认为我们没用的家伙,他的脑袋我记着在理查堡的城垣上挂了些年头哩。”奥克萨娜说,并且开始大口咀嚼着烤肉。

    “也许吧。但是你们的骑兵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问的是人还是马?”

    “人马都是。”

    “马的话,苜蓿,料豆,黑麦、燕麦以及大麦,我觉得还是可以理解的。”奥克萨娜说,“至于人嘛……如果吃不饱,这么长的距离只怕说我们早就垮了。”

    这时,斯杰潘倾身向前对奥克萨娜说:“我们有个想法。”

    “但说无妨。”

    “开战的时候,打算把你,你妹妹以及你那群沃托维克人用来冲击他们的中路和后路……以及他们的披甲骑兵。”

    斯杰潘对自己的骑兵队有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点奥克萨娜并不吃惊,他非常讨厌那些名门望族和有姓氏的人,无论这个人是图库特贵族、帕萨-图库特贵族、施拉赤塔贵族、沃托维克贵族还是最传统的波耶贵族。奥克萨娜本来没打算和他搭腔,只是想着先吃饱了再说。但是听到这话,她只觉得……今天的太阳落下去的方向对吗?

    “我很好奇,哎,你有了解过你的对手的军队构成吗?”奥克萨娜说。让沃托维克骑兵去冲击“波耶之子”——他们对波耶提供的重装枪骑兵或者是施拉赤塔们组建的新军枪骑兵,这似乎都是非常不靠谱的事情。她一瞬间都有些怀疑,这位是对自己手底下的骑兵的能力产生了敬意,还是说……只是打算借刀杀人?

    “他们看起来很威猛,衣着也很好。”斯杰潘道。

    “如果是以威猛来判断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强弱的话,你应该弄点钱去脚镣半岛买些角斗士,他们的肌肉挺发达的。”奥克萨娜冷笑着说,“况且我很好奇,是我的人威猛一点,还是穿着镜甲和板甲的军队更威猛一点。”

    “难道你没有想过一个道理吗?为什么沃托维克骑兵在帝国的作战序列里存在了这么久,但是贵族们提供的重装骑兵依然是当之无愧的核心?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存在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没有能力支付板甲或者是镜甲以其他零碎铠甲部件,刺甲剑、十几根冲阵的骑枪、马刀和战锤、弓箭、手弩、马铠……一大堆东西的费用吗?你永远无法想像那些铁家伙们的冲锋多么的可怕,他们的冲锋可以把你自以为很坚固的城墙撞碎然后把你的脑袋插在枪尖上!”

    看着斯杰潘的那张脸逐渐变的青紫,奥克萨娜说:“你真的应该听听袭营之战是什么样子的。我当时在罗兰爵士麾下,亲眼看着铎纲大人和他的帕拉丁带着海间铁骑将营房撕裂!我们没有长骑枪,也没有重甲,只消一轮冲锋我们就会全军覆没,而我们手里的弓箭对他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长弓都射不穿他们的铠甲!博金镞都不行!”

    “仗还没打就开始说困难,这指挥官的水平可不敢恭维。”斯杰潘冷冷地说。

    这可不是找困难,这是说事实。本来,沃托维克人的用途就是对付轻甲和无甲的目标,而非和敌人的重装枪骑兵军团硬碰硬。那种人马披甲的大家伙自然恶人自有恶人磨。至少自己的骑弓和马刀别想对那帮混蛋造成什么直接的伤亡。

    “您的意思是,让我的人穿上唱戏的时候用的,画着彩绘的铠甲来吓唬他们不敢乱来,对吧。”她没好气地说,“如果说这样的话,随便找些花架子来就行……我记得你的军队里有戏子出身的人,他们似乎比我们更靠谱。”

    “你的嘴很利。”

    “如同我的马刀。”

    “但愿你也能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让那个叫铎纲的家伙束手就擒吧。”

    “铎纲?哪个铎纲?”奥克萨娜一愣,说。

    “你刚才不还提到他吗?海间地望海城那个铎纲。”

    “他参战了吗?”奥克萨娜更加的吃惊了。

    “我们的斥候说他见到了铎纲大人,也是铎纲大人说的他打算进攻谢尔卡。”

    “所以你们把部队拉到了这里?”奥克萨娜感到有些惊恐,“看在至高之神的份上,你最好还是消停点。你见过哪个指挥官会告诉你他的进攻方向?真把他当白痴了!”

    “他年轻气盛,勇气明显占据了上风。”

    “也许吧,但是你无法百分之百肯定。”奥克萨娜说,“他们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斥候说骑兵铺天盖地。”斯杰潘说。

    奥克萨娜还想说什么,但是她看到阿列克谢在朝她使眼色,知道事情不对劲儿。也许……这些人就是不靠谱?她站起来,锁子甲抖动发出声响,“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饿,诸位,我先告辞了。”说着便离开了桌席。她心里很清楚那些人的目光,且一阵哄笑声很快传来。只是她没有回头,或者说让他们哑口无言,只是暗自希望他们最终会在战争中学会一些东西。

    夜幕已然低垂,将所有旗帜染成黑色。军队大营位于河流附近,平原之上,绵延的距离可实在是不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帐篷外加一处处营火,肉香味和酒香味在军营里蔓延。她想着法子找过几个帐篷,经过了两个身上仅仅穿着一身斗篷,喝的酩酊大醉的让早营地里乱跑直到被树枝绊倒。有的人似乎在弹琴唱着什么歌曲,而有的人则在唱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曲调。当然了也有不怎么喜欢这种生活的人,在帐篷外的空地上借着微弱的光练习格挡和突刺的技巧……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了她和骑兵队驻扎的营帐。艾莉娜正在那里大口地嚼着香肠和泡菜,看着她来还问“晚上宴会吃的啥”。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既是对于那些执迷不悟的家伙,也是对于晚宴。不过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她在路上看到的那支“主力军队”的形象。

    “艾莉娜,你记得那些人的旗帜里有蓝底银鹰吗?”她问。

    “绝对没有。这旗帜可只有海间地铎纲大人能用啊……”

    “我也在想这件事情。”奥克萨娜说,她吞下一根蒜肠紧接着啃了一口泡菜说。话没说完就听到号音响彻夜空,狂野而急促,仿佛在喊着:快啊,快啊,快啊。

    “这是沃托维克人的命令!”艾莉娜说。

    “全军集合!”奥克萨娜大喊道,“上马上马……哎给我根蒜肠……该死的不是还有两天路程吗……”说着脑子还想呢。她记得她看到了黑林堡的金冠花,艾利耶城的鹰狮皇冠,诺索夫皇室的金底黑鹰,还有其他的几家的旗帜,就是没有看到蓝底银鹰啊。这铎纲大人换纹章了?没听说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看到锁子甲外罩着胸甲的阿列克谢的时候问道。

    “还说呢……这该死的……”阿列克谢摇头苦笑,说,“我们在两里外发现了一支重甲骑兵军团。不是东域人,是西领,也许是南滨铁骑!斥候说看不到旗号,也许就是不认识。但是我想我们应该认识。”

    “西领人?难道是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南滨旗帜。”

    “这只有去看了才知道了。”阿列克谢说。骑兵队迅速离开了营房,冲进了黑夜……

    当他们远远地看到前面的军队的时候,大家都愣住了。至高之神的名义,前面是一支铠甲厚重的重装枪骑兵军团,装备精良,骑枪的枪尖闪烁着摄人胆魄的寒光。几百人,马匹那就别说了……

    借着若有若无的光,还有那些穿着银亮的铠甲的骑士胸甲反射的光,奥克萨娜看到带头的骑士是个字矮小纤瘦。那副盔甲是锖黑色的板甲,铠甲上没有任何纹章或者是装饰却也没有什么长期剧烈使用的痕迹。裙甲是一种很特色的甲,也许是板链甲,长到大腿分成四片,头盔则是带着长尾的护面轻盔。

    这位骑士的佩剑非常的漂亮。

    远远地看着那些穿着银亮的铠甲或者是锖黑色的铠甲,哦,还有一个穿着红色胸甲的,骑兵浩浩荡荡地杀过去,如同一个铁拳。奥克萨娜只能祈祷……这帮人千万别看到自己啊……

    “这的确是西领骑兵。”过了一会儿后,奥克萨娜说,“但是和我们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你们看到的是什么?”

    “除了亲卫之外,别的骑兵装备很差。”奥克萨娜说,“都是劣马,也许是犁马,也许是驮马,也许是驴骡……反正没有多少战马啊……”

    “你敢肯定?”

    “他们不懂马,我们可是生来在马背上。”奥克萨娜说。

    “如果真是这样……”看着那些人的背影,阿列克谢眉头紧皱说,“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了……”

    “我想……铎纲大人的军队并未往谢尔卡而来,恰恰相反他们的目标是让我们以为他们的目标是谢尔卡……唉……这个可怜的斯杰潘啊……”

    “看来勇气占上风的是他。”艾莉娜说。

    这句话奥克萨娜也同意——如果不是有这么一队鬼知道是敌人是朋友的骑兵就在不远处,装备比她们好,人数比她们多吃掉他们易如反掌,她真的很想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