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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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线。

    第二十章

    从那一天起,行骋就发现,宁玺没再抵抗他的所有攻势,连一言不合就牵手这种行为,宁玺已经能完全坦然面对。

    十二月初,高三全体又进入备战状态,即将迎来一月初的一诊考试。

    宁玺天天一放学就在家里头悬梁锥刺股的,行骋前几天尝了甜头,这一紧张起来,体验了一把三过兄门而不入,压根儿不敢去招惹宁玺。

    全成都市的高三学生在高考前,都会进行三次全市的诊断性考试,直接全市排名,包括周边所属成都市的卫星城等等,能看出来自己的成绩在整个成都市的水平。

    石中的文科是全成都最好的,宁玺的成绩在年级上又排名靠前,这次考试的排名对他影响颇深,重要性自然不在话下。

    应与臣就一北京来的小孩儿,今年零诊的时候还没搞清楚状况,以为这种喊法是说的体检,还紧张了好一会儿,玺啊,怎么你们这儿体检还重重关卡,招飞呢?

    中午放学吃饭,宁玺都不出教室,行骋打了一份抄手饺子过去。

    清汤拌点儿小米辣,宁玺一口汤喝下去差点儿呛到,一双眼被辣得红红的,泪溢出来,躲开行骋探过来的指尖,凶巴巴地骂:“欠虐。”

    行骋还挺得瑟,一笑:“这不是等你虐我吗?”

    趁宁玺忙着的这几天,行骋完全忘了等一月初自己也要期末考试了,晚上一下晚自习就骑上自行车出去野。

    一群高二的男孩子,刚刚摸清了学校的套路,没有高三的紧张感,比高一的更踩熟了这一块地皮儿,正好是最浪最管不住的时候。

    青羊区很大,是成都市的中心城区,往上推几辈儿,行骋和宁玺都算是土生土长的,身份证都是510105开头,那会儿行骋家里还算个部队上的。

    那时候,成都军区还没规入西部战区,军方机关、省委政协,驻地都位于辖区内,行骋家里分的房子,工作,也几乎都在这一块地方上。

    古蜀城的五分之三都在青羊区,将军街、东城根街,这些地段都是行骋追着宁玺骑车遛弯儿过的地方,宽窄巷子旁天桥下有家炒货特别出名,每年过春节的时候,片区里的小孩儿,都要兜着袋子来装货的。

    行骋领着一大群男生骑车从府南河边儿过,夜晚的灯光暗暗的,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一拐弯,行骋又看到了旁边儿从小对他来说就特别神秘的住宅区。

    这儿以前叫什么山庄,现在换了个名儿还更好听了。

    行骋特别喜欢浣花的房子,独栋别墅,闹市深处,静谧优雅,米杏色的外墙,方方正正,大气又古朴,肯定特别符合他哥的审美。

    听初中的同学说,里边儿配套的还有独立藏书房,私人花园,清风绿意,治安也特好,那墙都得有一米厚……

    行骋骑车绕路从那儿过了好几次,背枕琴台路,面朝府南河的,旁边百花潭公园,老了还能遛弯儿!

    想远了。

    以后肯定都没新楼盘了,这是个问题。

    行骋绕到售楼部去看了下价格,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想,立个目标吧先。

    为了这么厚的墙,他也得努把力。

    到了吃夜宵的广场,行骋一把车停下来就给宁玺发消息,脑子里的思绪压根儿控制不住,问他哥,以后买二手房吗?

    宁玺本来还在想,这小子是不打算好好读书想去卖二手房了么,琢磨了一下应该是说以后的意思,不免有些触动,回了句:有就成。

    行骋一边儿撸串一边儿连家里沙发要什么料子都他妈快琢磨好了……

    但还是得看他哥喜欢什么。

    行骋把烧烤打了包,回他:别墅的话,其实二手房也还好。

    宁玺那边慢吞吞地回:不是这意思。

    他把题本儿翻了个面,夜风卷起窗帘的一角,悄悄吹开了宁玺数学本上的橡皮碎屑,再吹开,下边儿是那种老式书桌,木桌面上还垫了块玻璃板。

    玻璃板下压了一张行骋的证件照,跟行骋校卡上的一样。

    照片儿是宁玺偷偷拍下来的,拿去打印店印出来,剪了六张一寸的,前边儿五张都扔了,就剩这一张,还安安静静地躺在玻璃下。

    宁玺低下头,对着玻璃轻轻哈了口气,桌面泛起了些白雾。

    指尖点了几下,行骋的脸庞逐渐清晰,宁玺叹了口气。

    他握起手机,又慢慢地打字。

    我的意思是,有你就好。

    ……

    那天冬至扑了个空的事儿,行骋没去问过宁玺。

    他有时候觉得,他跟他哥在家庭这一块上,永远都做不到感同身受。

    行骋能做的,只有陪伴,守护,以及用自己的力量去让宁玺过得更好一点儿。

    除了偶尔必要性的耍流氓被他哥冷眼相对,行骋过得还挺滋润。

    他现在算是,不管跟宁玺说什么,都总会有回应了。

    感情有了回应,生活也变得更加默契。

    行骋觉得自己头顶像长了块帆,顺风顺水,万事大吉。

    这周六高二依旧不上课,高三中午休息的时间稍微长些,行骋从球场上下来就去宁玺家吃饭了。

    他特意去校门口打了两份牛肉米粉,拐进超市搞了两瓶红石榴汽水儿出来,一晃一晃的,一回到宁玺家,拧开瓶盖,操,全给喷身上了。

    宁玺连笑都懒得笑他,拿抹布给地板擦干净了,扔碗池子里洗。

    至于行骋身上的味儿,让自己滚一边儿想办法,上卫生间去洗!

    行骋要去洗身上的饮料,手上的护腕就得取下来,随意取了就往旁边柜子上一搭。

    宁玺坐小桌子边儿在往米粉里面放醋,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了那护腕里圈儿有些不自然的红,他拿起来一看,挨着皮肤的那一层,有一些浅浅的血迹。

    深红而腥黏,他绝对不会认错。

    行骋从卫生间出来,宁玺就把那护腕又摆回了原处。

    他虽然内向,但性格也是个直快的,抬起眼,问行骋:“护腕里边儿怎么有血。”

    行骋被问得一愣,迅速反应过来!

    昨晚打街球赢了钱,上场自己打得太野受了点儿伤,回家光顾着止血去了,护腕沾没沾到血都没注意……

    行骋把方便筷子给拆了,一边儿加辣椒一边儿认真地答:“昨儿打球伤了。”

    宁玺有些怀疑是打架还是别的原因,但是看了一下行骋身上好像也没多大问题,逼着行骋把衣服撩起来了才作罢。

    但是护犊子的习惯宁玺还是改不了,面色阴沉,吃了没几口就忍不住问他:“跟哪一群打的,下手这么黑。”

    行骋这下暗自叫苦不迭,要是随便说几个人,下回给他哥碰到了,不得给人在场上对付一把?

    “嗳,就校队里齐鸣他们一起的另外几个人,估计没来区里打过街球,比较没路子。”

    行骋说完就编不下去了,让他在宁玺面前撒谎简直要命。

    他看了看宁玺的脸色,决定转移话题:“哥,你四五百给我买个护腕,哪儿来的钱啊?”


    宁玺瞄他一眼:“攒的。”

    这回换行骋不相信了:“真的?”

    每个月也没给多少点儿,攒得下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继续发问:“为什么要买护腕?因为之前我也送了你一个?”

    宁玺这边吃完米粉,拿过纸巾一擦嘴巴,伸出另一只手扣住行骋的手腕,轻声地说:“套牢了。”

    行骋猛地一使力气反手握住宁玺,两人指端对着指端,渐渐错开,十指相扣……

    伸出大拇指轻轻抠了一下宁玺的手心,行骋唇边挂起一抹坏笑,整张俊脸浸入了冬日午后的阳光中,看得宁玺忍不住抽出手来……

    弹了他一个脑蹦儿。

    小傻子长大了,也还是大傻子。

    行骋捂着头快痛死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哥你知道我抠你手心儿什么意思吗?”

    宁玺端起吃过的两个空碗往厨房走,扔下一句:“你皮。”

    行骋看他哥打他,还以为真明白了,这下又重燃希望之火,扯着嗓子往厨房吼:“等会儿你去百度一下!”

    这还是他前几年去泸沽湖那边儿知道的,当地摩梭族有个习俗……

    后来宁玺查了百度没有,行骋不知道,只知道他等他哥回过头来的时候,摊开掌心,又说了一句:“你应该也回抠我一下才成。”

    宁玺走过去,抬起手来,行骋还以为他哥要一巴掌扇他手上。

    宁玺曲起指节,指尖触碰到行骋的手掌心,轻轻地挠了挠。

    动作做完了,宁玺红着脸,说他:“幼稚。”

    一听这两个字,行骋还是比较敏感,他挺在乎他哥对这些的态度,挺直了背脊,量了一下自己一米八几的身高,暗自决定,得哪一天要跟他哥展示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身高这个问题,行骋还是很满意的。

    宁玺家里边儿有一堵墙,量身高的,专门记录每一年有多高。

    长一截儿,就拿铅笔去画一个横杠,然后在旁边儿写一排小小的铅笔字,比如“2004.8.12”这样……

    到了某一年,笔迹变得温婉了一些,力度没那么大,行骋好不容易看清楚了年份,猜了猜,应该就是宁叔叔去世之后的那一年,来帮宁玺记录身高的,变成了宁玺妈妈。

    往后还是每一年都有,直到宁玺妈妈改嫁,铅笔印止了,小小的宁玺好像就真的停留在了那一年。

    但他恰巧是在那一年,真真正正地成长起来。

    比划了几下,行骋笑宁玺矮,讨了一只铅笔过来,拿笔把自己的补上。

    再依照记忆,把被忘记的那一几年,一点一点地补了上去。

    两个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某一年的一个交汇处,行骋的身高渐渐超过了宁玺的,永远都在他的上边儿。

    行骋伸手碰了碰那一处深灰色的铅笔印,说:“我长大了,就永远比你高了五厘米。”

    永远罩着你。

    行骋说完,踢了放在鞋柜边儿的篮球过来。

    那颗篮球滚到行骋的脚边,宁玺背靠着墙,扶着行骋的肩膀,踩上去。

    他们抵着墙接吻。

    行骋把宁玺这么圈在一处,自己还矮了一点儿,脸被宁玺捧着,亲得细致而缱绻。

    永远罩着你,也永远保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