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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分明是男人嘴里说出来的骗...)

    分明是男人嘴里说出来的骗人鬼话罢了。苏雪至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在她的心里, 却竟涌出了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

    仿佛一股温热的细流,自她胸间的某个深处缓缓溢出, 无声弥漫,一直满到了她的喉头之上。

    太蠢了,一定是她内心的虚荣之感在作祟。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凡人。

    想想吧,一个平日高傲如斯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竟委屈至此地步, 备受折磨, 任铁石心肠,怕也无法全然不被打动。

    男人说完了话, 便再次握住她刚挣脱的那只手,五指慢慢收紧,阻止了她试图收手的举动。

    带着薄茧的略糙的掌心缠了上来, 温度滚烫,灼着她的手背。

    苏雪至半边身子都好像没了力气,竟无法动弹, 就这么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那张脸,朝着自己慢慢地靠了过来,越来越近。

    “苏雪至,你明明也关心我, 喜欢我的,是不是……”

    催眠般的温柔耳语, 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老天……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嘴巴还会说这么温柔缠绵的情话, 难怪那么多的女人,都甘心为他顺从……

    她的脑子里,忽然模模糊糊地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

    以前的柳小姐就算了,应该是过去了……

    但,就在差不多一周之前,他还公然和唐小姐在饭店里厮混,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所以,这是在干什么。

    相信一个习惯猎艳的男人,会因为自己的独特魅力而甘心臣服,从此浪子回头?

    这也太他妈的可笑了。

    男人一副饱满的额,就快要碰到她的眉了……

    苏雪至猛地回过神,打了个寒噤,霍然而起。

    “行了,你说得够多了!我再说一遍,我没兴趣陪你玩。你省点力气吧,别和我来这一套!”

    她没再看他,更不再停留,转身就出了房间,快步回到了自己在楼下的那间客房。

    她爬上床,躺了下去,恨不得现在就天亮,立刻离开这里。

    讨厌的地方,讨厌的雪,还有身上这带着潮气的讨厌的衣服。

    没一样是可她心意的。

    她闭目,忍着这个漫长的冬夜,忽然,门外传来了两道轻轻的叩门之声。

    因为是深夜,万籁俱寂,听起来,分外清楚。

    那声音又不疾不徐,响过,便停了下来,似乎笃定,门里的人,一定会有所回应。

    她不理。

    但过去了良久,凭了直觉,她觉得门外的人,似乎还没离开。

    终于,她恨恨地坐了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开灯,走过去,打开半道门,果然见他还背靠着门框守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见她终于开了门,站直身体,面向着她,一笑。

    “你别生气,我是还有几句话,虽然你没兴趣听,但我得说,不然晚上,我恐怕没法睡觉。”

    他低低地解释了一句,不待她应,接着又道:“你最早在天城我那边遇到过的那位柳小姐,她是我贺家从前一位老管事的孙女,祖父于我贺家有恩,我照顾她,除此,我和她没任何的关系。”

    “曹小姐,我和她认识很早,在欧洲,偶然的机会,我救过她。婚事本来是各取所需,现在我退出了。”

    “至于唐小姐……”

    他抬手,揉了揉他乱发覆着的额。

    “我承认,傅氏酒会那天晚上,是我一时昏了头,但后来,我后悔了,她帮我松活了下背,出来了,我就看见了我妹妹,然后下去找你。经过就是这样。”

    “我的身边,没有别的女人。”

    男人看着她,轻声说道。

    苏雪至沉默了下去。

    他等了片刻。

    “好吧!我想你是已经打定主意,明早大概要走的。这个年我也打算回天城过,原本可以送你回去的,但后天,我要随大总统去北营参加阅兵,检阅今年冬训成果,还有王庭芝订婚,我得去喝酒,所以实在没法明天陪你回。”

    他顿了一下,看着她,见她始终一言不发,眼底掠过一缕失望之色,点了点头。

    “那么就这样了。你去睡吧,明早我送你去车站。”

    “等我这边事完,回了天城,我就去找你。”

    他低低地向她道了句晚安,随即伸出手,替她轻轻地闭合了门。

    伴着几道零星的低咳,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了耳畔。

    苏雪至对着门,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转身,关灯,回到了床上。

    她又躺了下去,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坐了起来,在黑暗里伸出手,摸索着,摸到那套他送来的睡衣,勾住,一把拽了过来,随即脱了自己身上的,换上。

    睡袍很大,很长,柔软的绒面衣料无声地贴服在了她的肌肤上,温暖而干燥。苏雪至仿佛闻到了一股糅杂着木檀和体皂的淡淡的味道。

    并不讨厌。好像还有点……好闻。

    她再次躺了下去,缩在衣物和被窝的包裹里,终于感到人舒服了不少,闭目,在萦绕着的若有似无的气息的陪伴下,听着窗外偶尔传入的簌簌的落雪之声,睡了过去。

    一觉好眠。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昨夜挂起来的衣服已晾干,洗漱后,收拾好,走了出去。

    房间在一楼靠左的方向,经过一道玄关,拐弯,就是客厅,快到的时候,她看见了贺汉渚。

    她起得已经很早了,他比她更早,衣装整齐,侧对着她,坐在客厅的一张沙发里,微微低着头,翻着手里的报纸。

    苏雪至的心微微一跳,脚步随之一停。

    贺妈手里端着东西,正从对面的厨房里出来,看见她,热情招呼:“苏少爷你起来了?站着干什么?饿了吧,快来吃早饭!”

    苏雪至急忙走了出去,若无其事。

    他扭脸,看见她,立刻放下报纸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来。

    “起来了?”

    他和她招呼,注视着她。

    他已恢复了平常在人前的样子,今天穿的是便服,裁剪合身的马甲,打着领带,衬衫的袖扣也扣得严严整整,头发整齐,脸容更是不复昨夜的病态,精神奕奕的样子。

    苏雪至不禁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

    半夜怒气冲冲而去,又去而复返,无赖似的缠着她说了那么多话的那个男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她忽然有点梦幻之感,觉得昨夜根本不像是真的,好似是梦。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跟着贺妈入了餐厅。

    贺妈端上两只热气腾腾的小蒸笼,笑道:“今儿农历二十三,小年日,得吃饺子。大寒小寒,吃了饺子好过年,讨个吉利兆头。就是不知道苏少爷你爱吃什么口味,我就随便各包了几只,蟹黄虾仁、冬菇素馅,你拣着合口的,自己随便吃。”

    苏雪至站起来,道谢。

    老妈子赶忙摆手。

    “别客气别客气!我就一下人,苏少爷你和我道什么谢。昨晚亏得有你在,我是巴不得你能多留几天。可惜孙少爷说你等下就要走了。外面冷,你赶紧吃,暖暖身子再出门。”

    苏雪至看了眼贺汉渚,他低头,拿着只调羹,在吃粥了。

    苏雪至坐了回去。

    贺妈包的饺子个头小巧,形状漂亮,像弯弯的月牙,一只一只,整整齐齐地摆在蒸笼里,冒着热腾腾的烟。

    不但好看,味道也好。

    但大概是刚起来的缘故,她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只,喝完一小碗甜粥,就感到饱了。

    贺妈对她的食量表示惊诧,极力地劝:“苏少爷,你怎么吃这么少?我家小姐都比你吃得多!是东西不合你口味?我再去做别的,你好歹再吃点,今天还要乘火车呢,万一路上饿了!”

    苏雪至敌不过老妈子的诧异,又吃,终于结束了这顿早饭。

    贺汉渚几口喝完粥,放下,站了起来。

    “你先休息一下?”他询问。

    “不用了,昨天我看早上有班八点的火车,现在出去,应该还能赶得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买的到票了。”

    他不再说话,出来,接过贺妈赶着送来的外套,穿了,走了出去。

    他的司机兼保镖,已经等在外头。见两人走了出来,打开车门。

    苏雪至跟着他上了车,离开丁家花园。

    下了大半夜的雪,今早停了,白茫茫一片。

    临近年底,忙碌了一年的人,这几天终于可以松下劲,这时间也还早,街道两旁的店铺都闭着门,街上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人。

    路上,他没说话,一路沉默着,顺利地将她送到了车站,取了她昨夜寄存的行李。

    八点那班的车票果然已经没了。白天剩下的班次也都没了,只剩晚上的一个班次还有。

    贺汉渚让司机去找站长,很快,站长匆匆跑了过来,说实在抱歉,包厢确实是腾不出来了,但八点即将要开的这班,他手头还有几张留着以备意外急需的空票,可以安排坐到一等车厢里去。

    苏雪至连声感谢,说添麻烦,是白天,时间也不长,坐票已经极好,她非常感激。

    站长赔笑,说是荣幸。

    他提了她的行李,带着她从候车室里穿过去,来到月台,送上车厢,替她放好东西。

    “……那个……谢谢你了……我没事了……你回吧……”

    人还没坐下去,就开始赶他了。

    贺汉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下了车。

    她位置靠窗,旁边是个胖太太,身上裹了件厚厚的貂皮,体积愈发膨胀。

    贺汉渚站在月台上的积雪里,透过那扇蒙了层雾气的车厢玻璃,隐隐看见她吃力地从那位胖太太留下的狭窄空间里挤了进去,坐下后,扭头望了出来,见他还立着,好像迟疑了下,最后凑过来,伸手擦掉了玻璃上的雾气,脸贴过来,冲他拂了拂手。

    又赶他走。

    离火车开,还有五分钟。

    贺汉渚掉头走出月台,踱出火车站的大门,他的脚步放缓,最后,停在了门前的广场上,站了一会儿,转头,望向身后这座三层楼的欧式车站大厅。

    大厅大门正上方的巨大拱形盖顶之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旁边那座高耸的尖顶钟鼓楼上,立了一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寒鸦。

    几个赶火车的乘客,提着箱子,匆匆走进门里。

    没有人出来。

    “先生,买包烟吧!”

    一个耳朵冻得发红的烟童挎着烟匣,飞快地跑了过来,兜售香烟。

    贺汉渚转回头,继续站了一会儿。

    “当――当――当――”

    突然,身后的头顶,传来大钟整点报时的撞击之声,隐隐地,在火车站的深处,又有鸣笛发出的长呜之声。

    “先生,行行好,买包烟吧!”

    终于,贺汉渚往匣子里丢了一块钱,拿了包香烟和火柴。

    他咬着烟,划了根火柴,低头,一手挡着风,点着了烟,扔了火柴梗,迈步,正要朝前去,边上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刚点头的香烟从他的嘴里一把夺走。

    他的心猛地一跳,转头,见苏雪至拎着一只箱子,站在他身后的雪地里,眉头紧皱,神色不悦。

    “贺汉渚,你说话是当放屁吗!我到底还能不能信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贺汉渚望着她,身影定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摸出兜里那包刚拆的纸烟,连同火柴,一起扔回到了烟童的烟匣里,随即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

    “苏小姐,你说话太不文雅了!回去了,我再和你说!”

    他俯首,将唇附到了她的耳畔,低低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