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莫烨骄傲地昂着头，实际上眼角又不停偷偷瞄她的模样，楚八荒明白了好大儿说的看着菜鸡在自己面前蹦跶的快乐是什么样的了。
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扒拉着篝火，语气故作低落地自我介绍。
“我叫楚大，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师门无家世。”
莫烨瞧自己不过是上前打个招呼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赶紧撩起衣摆坐到她对面，神色既紧张又小心。
“那什么，做个散修也、也挺好的。日后有我莫家关照你，你便也算有家世了！”
楚八荒明白了，这其实是个外表看着傲然，内里是个没有心眼的傻憨憨。
在之后的日子里，碰到各式各样的魔物时，楚八荒总是拽着万安林躲得老远，扯着嗓子给莫烨打气拱火。
“哇！莫烨你好厉害，一下就削掉了它的腿！”
“啊哟，莫烨它们快要冲过来伤害柔弱的我了，快丢些灵符出来堵死它们！”
久而久之，到后来每次遇到了魔物，莫烨都会自觉地上前战斗，楚八荒则拉着万安林嗑瓜子，兴致上来了还会拿莫烨做教材，教他遇到魔物该怎样应对。
暴露身份是在一次半夜，万安林给莫烨铺好了睡觉时要用的铺盖。
这位公子哥哪怕出来历练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做派，荒天野地的不方便带床，就在地上铺一层厚厚的褥子，再盖一层丝绸的床单，一切准备就绪了才肯安然入睡。
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万安林刚直起腰，就被在地下埋伏了许久的一条土龙破土而出衔在口中。
事发突然，加之这条土龙魔气凝实，威压逼人，莫烨被吓得愣在原地。
眼看土龙就要消失在视野之中，楚八荒抽出剑来，远远地朝土龙斩了过去。
剑意纵横，寒刃闪过，那条土龙被懒腰截断后，残余的剑气甚至还将它的身体绞成了一滩烂泥。
楚八荒冲上前去，将脸色惨白的万安林拎了回来。
莫烨此时才从那磅礴的灵力中回过神来，似乎明白了这段时间楚八荒一直在藏拙，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的装逼行径，不由得脸色泛红。
楚八荒把万安林搁在他面前，脸色严肃。
“他是你的同伴，他有威胁你不应该在原地发呆的。”
莫烨想要强行找回些这些日子丢的脸面，于是梗起脖子嘴硬。
“什么同伴，不过是个下人，也配和我做同伴吗？死便死了，哪有主子豁出性命保护下人的道理！”
万安林垂下了脑袋，平日里总是漾着快活笑意的湛蓝眼眸也暗了下来。
楚八荒便伸手将他又拽回了自己身边。
“既然如此，他方才就已经命丧魔物之手了，与你再没有瓜葛。如今他这条命是我救下来的，他便是我的人了。”
莫烨这些日子是确确实实把楚八荒当同伴的，此刻不愿意为了一个下人和她闹翻，便冷哼一声。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你想要就送你！”
从那之后，跟班就从万安林变成了莫烨。
楚八荒总会时不时地指点万安林两招，也不避着莫烨，因此总能看到他偷偷摸摸躲在树后，跟着楚八荒的讲解比划的身影。
再后来……再后来便是最后一战。
黑压压的魔物铺天盖地地嘶吼着朝她扑来，为了不引发天道平衡，压制着实力的楚八荒应对起魔潮来着实有些辛苦。
在她苦苦抵抗着魔潮的正面进攻的时候，有一只实力颇强横的魔物偷偷绕到了她的身后，利用数量巨多的小魔物作掩护，利爪直掏她的后心。
包括苏软软、洛苍生和莫烨在内的一众修士们也都面对着数量庞大的魔物反扑，虽然压力远没有楚八荒那样大，却也是分身乏术。
谁都不知道万安林是怎么注意到那只魔物的行踪的。
“噗嗤——”
利爪穿透皮肉的声音从楚八荒身后响起，她慌张地摸遍了自己浑身上下发觉并没有伤口后才回过头去。
万安林那双湛蓝的眼眸就这样一点点失去了光泽。
他朝楚八荒咧了咧嘴，想要点什么，一张口却涌出了大口的鲜血。
魔物还没清除完，远没有到她可以悲痛的时候。
当不甘的魔物被驱赶着回到离渊的时候，她却已经找不到万安林的尸首了。
她茫然地站在魔尸堆中，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为了她豁出性命。
还是一个整日跟在她们这些人身后，永远漾着小梨涡，安静又欢快的年轻人。
她只是来做任务的，她对于这个世界中的人而言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啊。
那时候好大儿轻轻地叹了口气：“或许你说反了。他们于你只不过是过客，可你却是他们生命中最灿烂的一片风景。”
过度使用魔力后经络中的疼痛感使楚八荒从回忆之中清醒过来，她看着万安林的侧脸，忍不住咳了一声，喉间带出些许腥甜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会变成魔物呢？”她轻声呢喃着。
印象中的那个男孩子，湛蓝色的瞳眸永远温柔带着笑意，看向她时带着欢快的明朗。
万安林揽住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轻轻抿起嘴唇。
“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变成魔物？”
楚八荒敛下长睫，心中百味杂陈。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你终将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万安林迎着风飞速朝沙海碛行进，不知是不是灌了风的缘故，他的声音也低哑了几分。
“正道中的那些人，可有对你喊打喊杀？他们愿不愿意接纳你？你能不能接受变成魔物的自己？”
“世人会怎样议论你呢，楚大。”
楚八荒惊诧地抬起头，竟从那淡淡的蓝瞳之中看出了几分哀愁。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重重击打了一下。
在得知她魔化后，他竟不是欣喜离渊中将能再添一枚大将，而是在真心实意地为她担心。
担心她不能接受自己，担心世人对她指指点点。
担心她过得不好，担心正道容不下她。
他在为她的处境感到悲伤，哪怕自己仅仅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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