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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秦昊闻言望她一笑,说:“都是一个月。”

    “那可不是,我们家后面那个院子只给一个星期就叫搬。”可能是买房子的那人心眼好吧,舅舅随口说了句饭馆不做了还要去找工作,那人说亲戚的厂子食堂缺采购,给了个电话叫舅舅去试试,去了一看还真要了。

    秦昊抿抿嘴,“心眼挺好的。这年头好心人不多了。”见她恳切地点头赞同,他心头大乐,快意洋溢在嘴角。

    “你家那房子好好收拾一下很不错,卖了可惜了。算起来吃亏的是你家。”

    陈婉脸上掠过一抹怅然。

    若不是还舅舅的医药费,若不是迟早面临拆迁,若不是对方给的价码高……

    秦昊瞥她一眼,捏捏她手指轻声说:“别发愁了。这两年要整护城河,西街又在起房子,住那又吵又脏。将来整好了,挣到钱再买回来就是了。”

    陈婉随口应了声,知道几无可能。

    车里只隐隐有雨珠敲打在车窗上以及雨刮划过玻璃的声音,秦昊犹豫许久问:“叶老四家的楼盘要不要去看看?约个时间我们……”

    “不用了。”尖锐的拒绝划破车内的静谧,陈婉凝视左右移动的雨刮,好一会才又说:“我是不通时务的人,你说过的。将来,我想干干净净地离开。”心里知道是自欺欺人,拿了叶慎晖那四千早已经不干净了。

    她的回答在预料中,轻轻一划便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秦昊无声地笑了笑,以前从不知道送人礼物也需要资格二字,如今……她小小的脑袋顽固非常,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迈过生命真正的伤痛,在绝望中重塑更顽固的自我。

    陈海行,他默念一遍她父亲的名字。下颌不由自主地抽紧,强忍住深究的**。

    “我说了不用送,一把伞遮不了两个人。”雨巷里她扫一眼他湿透的半边肩膀,似怨还嗔。

    街灯昏黄,若明若暗的光影中她眼晴比伞外的雨幕更清澈纯净。

    他心里涌现出一种欢喜,纯然的、只是因为她的存在。可欢喜之余又有些淡淡的忧伤,她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

    他满腹话语想倾吐出来,无奈难以启齿。

    “猫儿……”

    她询问地望向他。

    秦昊轻咳一声,左手接过伞柄,右手拥她进怀。

    感觉到她的僵硬,他收紧臂弯,“别躲我,我只是抱抱你。”

    她涨着脸,“我家门口。”

    “就抱一会。”鼻息里是她的馨香,怦然的脉博如滔滔拍岸之浪。他想问她有什么特别的?

    无时不刻地撩拨他的心,令他不顾轻重地倾注所有,令他所行所为如同傻瓜。

    “猫儿……”可他只能一遍遍唤着她,拿自己那份狂躁蛮横地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感情不知如何是好。

    很多天后,陈婉脑中仍象倒带一样不停重播那个拥抱。

    “姐?”小宇把风扇调大一档。

    “天热还惦记着省电,你瞧你脸红的?”

    陈婉低头掩住脸上可疑的红色,把手上的书捆扎好,“你少说风凉话。家里忙得乱糟糟的你还去打球!好意思不?”

    “这不在帮忙吗?”小宇胡乱把书叠好一摞,“以前这课本卖了算了,占地方。”

    “那可不行。这都是纪念品,将来老了给你儿子看看你有多糟糕,瞧,还在书上画机动战士。”

    小宇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打量她一眼,然后才问:“姐,这几天你怪怪的。是不是因为我考上了你想去的学校,有点生气?”

    “胡说八道,我哪有?”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舅舅露出少有的开怀笑容,舅妈喜极而泣,一家人兴奋雀跃,这小子只是摸摸脑袋大咧咧说了句

    “不就那回事?”

    陈婉替他欣喜之余确是有少许神伤,那个学校……如果她去年去了帝都,或者一切都不会发生,命运仍旧在以往的轨迹上。

    她拨拨头发,甩开脑中无稽的念头,顺手抄了本书敲在小宇脑门上,鄙视说:“混小子,考完了问你怎么样,还假装无所谓。天天晚上听你睡不着在床上摊煎饼,糊弄谁呢?”

    小宇咧着嘴笑起来,“我那不是担心考的比你好,怕你吃醋吗?”

    “我吃你的醋?少来了。”陈婉目光收回于手上,不由张开嘴。敲小宇脑门的是本旧式的工作日记,纸皮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再是熟悉不过。

    心一酸眼一热,忍不住把泪滴在纸页上,马上又慌慌地拿衣角去拭。

    “姐。”小宇呆愕。

    陈婉手背抹过眼角,冲小宇颤巍巍笑一下。

    “是我妈妈的日记。搬家时我以为舅舅当废品卖了。”许是被舅舅夹在旧书里一起搬了回来,今日竟然失而复得。

    “姑妈的日记?”小宇见她哭鼻子,一时手足失措,故意插科打诨说:“给我瞧瞧。看看姑妈怎么和姑父谈恋爱的。”

    陈婉将本子搂紧,心里也明了弟弟的善意,把脸上的泪擦干净才笑笑说:“不给,你老老实实把书都捆好。我忙了一上午了,去歇会。”

    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翻开头一页,成串的泪珠又是强忍不住。

    圆珠笔和模糊的铅笔字迹,记录的是妈妈的知青岁月,有和爸爸互相激励的铮铮话语,有偷了谁家的鸡蛋的趣事。

    幼时爸爸将之视若珍宝,还曾经开玩笑说等她满十八岁时才送给她,或者留给她当嫁妆。

    她抹抹脸上的泪渍,小心翼翼将日记的折角推平,压在枕头下。

    晚上家里摆了十二桌,都是街坊邻里。

    这半年多时间,接二连三的有住户搬离朱雀巷,在座的街坊推杯换盏之余都有些感怀惆怅。

    舅妈在厨房门口念叨方存正刚来过,酒也没喝一杯就推搪有事离开。

    陈婉抹一把额头的淋漓大汗,踌躇数秒接过舅妈手上厚厚的红包,“舅妈,我去去就回。”

    出到巷口才看见方存正和六指的背影,她拔脚追上去。

    六指看见她习惯性的喊了声嫂子,话音方落立时尴尬地瞟一眼方存正,“正哥,你们聊,我去车上等。”

    数月不见,竟是相逢如陌路。

    陈婉见方存正不发一言,自己也有少许窘促,看了眼他明显消瘦的面颊,低垂下头。

    心中是歉疚抑或伤怀?无以捉摸。

    “我舅妈说,太大礼了。”

    他扫一眼她递来的红包,径直掏出火机点燃烟,这才说:“小宇也算我看着大的孩子,也是我们朱雀巷最出息的,那是我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撇得干干净净一清二楚?连你舅也是,住院费我不收,他又送去我妈那儿了。”

    陈婉收回手,静默良久,想道别时他突然开口问:“你好不好?我见过你几回,有几回你在他车上……”方存正脑中晃过他们交颈缠绵的景象,心中剧痛,话音滞了滞,“还有一回在中山路,他怎么让你做那个?”

    “发传单是我要做的,和他无关。”陈婉低声解释。

    “你还好吗?”

    方存正点点头。原来是他多管闲事,自嘲地笑着说:“还行,就那样。”他深吸一口烟,夜色里火星微闪,他眸中光华一瞬而灭,“开始时有些不忿气,还问过自己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现在想来以前可真荒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你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跟着我这种混子能有啥前途?换了谁都不肯。所以,我也不怨了,开局就拿了副臭牌,怎么赢得了人?他对你好就行,你也别觉得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好好和他过,自己多长点心眼。”

    “老二,别做那些事了。为了你妈也好为了自己也好,早点改行行不?”

    方存正避开她哀婉的眸光,把烟蒂弹进清水河,“哪有那么容易?我就跟这河似的,早污了。”

    第50章

    陈婉把存了一年的钱取出来分给小宇一半,两姐弟在小屋里推攘了好一会,小宇才接过,“姐,我去了马上先找零活。和你一样。”

    “你以为那么容易?人生地不熟的。这钱去了先冲饭卡,看见有便宜的手机买一个。省钱也别省嘴,这么瘦女孩子不待见。”这小子眨眼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瘦得象条竹竿。

    “卖房子的钱是舅舅舅妈的养老本,不能乱动。你缺钱的时候只管找我,我给你汇过去。”

    小宇点点头,踌躇半晌才呐呐说:“正哥说明天不来送我了。姐,你和正哥,真的没希望?”

    眼前浮现方存正点燃烟时的火苗,犹如她当初的心动,转瞬消失在夜色沉幕中。

    她点点头。

    “早点睡,明天赶火车。”

    陈婉暑假里战战兢兢,生恐开学后流言在校内光速传播,背后无数暧昧的交头接耳。

    好在何心眉与宁小雅还算守信,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只是回系办见到宋书愚的刹那,他研判的眼神中深藏的恻隐之意令她惊慌失措。

    奇)她指责秦昊背信弃义,加之回校前因为她坚持要找兼职而他以极其粗暴的态度立时否决,她心存芥蒂,一言不合之下当即下车,自己回了宿舍。

    书)

    “得,你还怕传新闻,这下我代替你成绯闻女主了。全校的人都看见有部超跑以10公里的乌龟速度在校内马路上追我。”何心眉对一旁窃笑不已的宁小雅无奈地摊手,“南院那群女生估计这会全部在宿舍里嫉妒得抓头发。”

    网)陈婉忍笑着拿了本书翻身朝里。

    “你就别假装镇定了,陈婉,你不想知道他和我说什么?”

    “还能有什么?这几天翻来覆去的不都是那几句话?”

    何心眉把苹果咬得咔嚓有声,“问我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瘦,有没有找到活干,有没有在我们面前数落他,送来的东西你碰过没有。我以前说他嘴臭,现在推翻之前的话。他是又臭又琐碎,碎碎念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