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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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相道歉过的两人都不禁尴尬。



    “你要唱下去吗?”



    柯洛苦笑道:“我五音不全。”



    “那走吧。”



    这样两人独处,最后的时间,我怕会忍不住想再亲一下他。



    下楼结了帐,我用累积的消费点数换了个HELLOKITTY的手表,虽然很不实用,但现在不兑,以后也用不着了。



    两人一出大门,就该告别了,他家和我的公寓分别在两个方向。但我说不出口。略微站了一站,柯洛问:“你等下有事吗?”



    “嗯?”



    “我本来跟朋友约了要去蹦级,结果被林竟拉来唱歌……现在还早,仍然可以去蹦,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什么也不怕,就是怕死,死了什么都没了。对我来说,腰上捆个绳子从那么高地方跳下去,就算不死,其实也是找死。这种事情,我从来都不干。



    柯洛帮我捆好腰上和腿上的绳子,“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我干笑着看他。



    “你没事吧?”他看着我,“脸色好难看。”



    这个不难,只要松手,往前一扑就好了。刚才看柯洛跳得那么漂亮,简直像飞一样,我多吃他十几年的大米、面包,怎么也不至于做不到嘛。



    “不要怕,绳子非常紧,你很安全。”柯洛在身后安抚我。



    我深呼吸了两下,往脚下看看。不看还不好,这一看,我的娘耶,顿时一阵天旋地转,鸡皮疙瘩起了一背。



    “我、我……”我终究没勇气,腿都挪不动了。



    “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你就跳,好不好?”



    我死撑着傻笑两声。



    “一,二,三……”



    “等、等下,你数到五吧。”



    “好。”



    “……不如数到十吧!”



    听到“十”的时候,我一咬牙,身体往前冲。但没有下坠的感觉。



    “LEE……”柯洛声音有些无奈。



    我冲是冲了,手指还扣着扶栏死活不肯放,掰都掰不开。



    “如果实在害怕,就不要跳了,没关系的。”



    我定了定神,“你陪我跳吧。”



    重新来了一次,柯洛也绑好绳子,然后搂住我的腰,“LEE,可以放手了。”



    我手指还是死皮赖脸粘在栏杆上。



    柯洛笑着:“你不放手是不行的啊。”



    我头皮发麻,挣扎着一根,两根,终于把手指完全松开。



    身体从高空中落下来,我立刻紧紧抱住他。无边的晕眩。



    整个世界都在起落中晃荡,世界是倒过来的,摇晃的,根本不真实。



    除了贴着我拥抱的这个人。



    我张开眼睛,又闭上眼睛。



    “好玩吗?”



    “很、很有趣。”我颤抖道,双脚重新碰着地面的感觉还有些晃悠悠的。



    柯洛笑着帮我解绳子,看我手抖得跟抽筋一样。



    “看起来很可怕,其实玩玩就知道了,这个不难的。”



    我知道。我本来以为自己死都没法放手。但真正松开了,却好像,也还好。



    我一直觉得无法忍受看不见他的生活。但是也许,生命里没有了他,除了空虚一点之外,也没什么大不了。



    “今天多谢款待,这个给你。”我掏出兑换来的卡通表。



    柯洛接过那粉白小猫脸的手表,笑了:“谢谢你。”



    “对了,”我转过头,“我明天就要去S城了。你陆叔叔会找到更好的人手来帮你的。放心吧。”



    我想我了料得到他的反应。



    但是柯洛说:“嗯,我知道。”



    我张大嘴巴,不知何时被林竟传染了生吞鸡蛋的可笑表情,“你怎么知道?”



    柯洛安静了一下道:“你辞职了。辞职以后公司的公寓会收回,但也没见你另外找住的地方。而且舒念这几天很高兴,他要回去了。如果是跟你分开,他一定会伤心。”



    我一时反倒不知说什么好,直直瞪了一会儿眼睛,大声夸奖道:“好小子,很敏锐嘛,你和柯南其实是兄弟吧?”



    柯洛“吓”的一下笑了,摇摇头,“还有,林竟走之前刚告诉我了。”



    见他笑,我也跟着笑,跟着摇头,“那小鬼真是大嘴巴。”



    原本指望着会看到他吃惊的神情。意外,挽留,不舍,一点愧疚,些微遗憾,什么都好……结果居然什么都没有。



    两人面对面站着,我能看到自己脚下被夕阳拉得扁长的影子,看起来很瘪三。



    他问:“你会喜欢在S城生活吗?”



    我打了个哈哈:“那是啊。我在T城混得不行,但等到了S城,吃喝拉撒都有人照顾,我弟夫又有权有势,万事也有他罩着。我岂有不喜之理。”



    他又不说话了。



    我们剩下的相处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但彼此只是在百无聊赖地沉默着。跟想象的真是差太远。我可是幻想过他也许会失控,咆哮一声,或者沉痛表情,洒两滴热泪,或者双目如赤,一把抱住我……



    不好意思,中年人空虚寂寞的心灵容易想太多。



    我逐渐有点心酸起来,叹口气,“小鬼。”



    他看着我。



    “你会想我吗?”



    他还是看着我。



    大概是光线变差的缘故,青年的脸看着像罩着曾雾,好像不止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没得到回应,我泄愤地用力弹他额头,“真是没心没肺啊,林竟都比你强。我们好歹也有过一段吧,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



    柯洛任我把他光洁的额头弹出好几个红印,只略微抿住嘴唇。



    “好了,”我收回手,大声道:“过去种种好比昨日死,昨日像那东流水,奔流到海不复返,忘了也好。你LEE叔要去开创新生活,奔向美好明天了。”然后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再,见。”



    他又笑了。今天他笑得真多,居然都没有分别的悲伤,但好在有些温柔。



    “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再与他客气,也不再别扭,干脆地点头,“也好。”



    “我请你喝一杯吧。”



    “行。”



    我还以为,因为要分离才表现友善多情的人是我,却想不到其实是他。



    喝完酒,回到家,我就豪爽地把他送走了,然后洗刷干净,清点了一下打包好的行李箱数目,上床睡觉。



    直到深夜都无法入眠。



    我爬起来抱出LAPTOP(笔记型电脑),开机,上网挂着同志论坛的聊天室。夜深人静正是热闹的时候,独睡空床又不甘心枕畔无人的男人们都出动了,或双双**或独自哀怨,屏幕刷得倒也不慢。



    我也化身“男人三八一枝花”,照旧要挑名字可口的来调戏一番,以缓解胸中郁结之气,促进睡眠。



    打了几行字,却提不起兴趣。



    “花大叔今天不够猛哟。”



    “是啊,三八今夜似乎有点萎。”



    这些简称只会让人心情更坏,我咆哮了一阵,把会客室弄得乌烟瘴气,导致屡次被踢。我情绪恶劣,恼羞成怒地关了聊天室,开始看同志黄色小电影。



    有人在论坛里“密”我:“你怎么啦?”



    “遇到不顺心的事,”我想了想,“很不顺心。”



    “什么事?”



    我手指悬在键盘上,却答不出来。这个难友人很好,一定会安慰我。但是我不行。我没法让别人看我的伤口。除了疼痛,还会加倍地羞耻,我这么要强。



    他下线前好心地劝我:“睡觉吧,再难过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



    我谢了他,继续看电影。耗眼过度,疲劳酸涩,我不知道我盯着黄色电影的老眼里是不是有眼泪。



    过去经历了什么并不会让我软弱,以后需要面对的才会。



    快刀斩下只需要一瞬,只是那日后的想念,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一想起来,就觉得,漫长得熬不住。



    第二天谢炎和舒念一起来接我去机场。林竟没来送我。我知道他,他喜欢接机,但从不肯送机。庆相逢,憎别离,谁不是这样。



    柯洛倒来了,大概是送舒念。这种时候谢炎也不见大方,对柯洛依旧防得很紧,不怎么给他找舒念说话的机会。我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以长辈姿态安慰这可以当我儿子的小鬼。



    “S城也不远,你来看你家小念的时候,记得给我捎点好东西。好吃的好玩的,记得孝敬长辈啊。”



    柯洛笔直地站着,眼睛有些发红。



    我取笑他:“你哭过吗?”



    他点点头。



    “你在喜欢的人面前哭过吗?”



    他想想,又点点头。



    我笑着拍他脑袋,“真没出息。”



    男人该像我这样,无论如何都要潇洒,尤其在喜欢的人面前。



    快轮到我过安检了,我叫他:“喂,关于我的不好的事情,你就都忘了吧。”



    柯洛低着头,“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对我好。”



    我“哈”了一声,接受了这个鼓励奖,摸摸他的头,“客气了。”



    他看起来温柔,性子却很硬,就像我一直不敢提陆风的事,而也许他早就知道了,他只是等着陆风承认。陆风不开口,他也宁可自己是孤儿。



    谁也不能催促,强迫他什么。越是敲打,他那层壳越是冷硬,只能用胸口热热地捂着他,等他从壳里孵化出来。



    可是我想,我已经捂不住了。



    三人都过了安检,我回头看他还在那站着,挥挥手,跟他告别。



    他突然说:“LEE!”



    也仅此而已,机场忙碌的人潮里,没有什么是定格得住的。就像初见时候他的模样,记忆还清晰。视野里他的脸却已经模糊。



    第十五章



    离开T城固然有些失落,但S城也很合我胃口,出机场的时候整个城市已是华灯初上,我喜欢它夜晚那魔性十足的繁华。



    新城市,新气象,新生活,也会有新运势。



    他妈的,我就不信在这种不夜城,我的桃花还开不了。



    嘴里还含着飞机上拿的薄荷糖,脚就已经踏上我弟夫的地盘。还好他们俩没和谢家长辈一起住,不然以我“绑架犯”的前科,见到长辈还真有些尴尬。



    房子已经提前请人打扫过了,看起来温暖干净,整体品味尚可,就是坐垫、抱枕多了些,盆栽、鱼缸之类繁琐了些,太多我从来用不着也懒得打理的东西。



    太过浓厚的家的味道,让我很不自在。



    “这个房间你觉得怎么样?”舒念献宝一般打开一扇房门,含情脉脉地望望我,又望望房间。



    “啊?”我一脚踏进去,柔软地毯陷了我半个脚掌,我突然起了点鸡皮疙瘩。



    弟夫的公寓很不错,地段好,格局漂亮,也足够宽敞,我相信居住的舒适度,也相信舒念待客的诚意。



    但要我寄人篱下,我是绝对不要。且不说别的,这样我以后连带人回来过夜都不自由。若在客厅沙发上翻滚被谢炎看到,他岂不是脸色惨绿。



    不仅不能住在一起,还要隔得尽可能远才行。我才不要有个老妈子一样的男人对我生活指手画脚。



    “我没打算和你们一起住。”



    “咦?”舒念很是意外,失措道,“这里其实很方便的,周围环境也不错,你要觉得不喜欢,等我再收拾一下,看看要添什么东西……”



    我抓住他肩膀,恳切地:“相信我,几个成年男人,还都是同志,住在一套公寓里,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也出不了什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