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雪拼命的道歉，温峥嵘听着她哭得抽抽搭搭，不忍心过分苛责，挂了电话，还在对付从心底疯长出来的情感。

    春季在开学之后，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早课结束，宫雪看着窗外校园里，一簇簇迎春花正在盛开，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微信上有人添加她好友。

    宫雪随手点了通过，仔细看，才发现微信头像是宋喜。

    本想随手删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留着吧。

    她已经不能够威胁到她了，也伤害不了她，更左右不了她。

    她有什么可怕的。

    才通过，立刻收到宋喜发过来一连串编辑好群发的文字：

    “成功不是先有钱，而是先有胆。

    伊思凯丽面膜，盛浩元都在用。不要认为，每个和你谈护肤的人，都是想赚你的钱。

    其实，脸是你的，斑是你的，痘痘是你的，皱纹也是你的。

    投资自己的美丽和健康，是最划算的投资。

    女人外在最贵的不是衣服，而是脸。

    衣服可能陪你个一年两年，脸陪你一辈子。”

    宫雪看完一脸懵，突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要不是没钱，她真想买两盒，给她那张十七岁的脸，防一防皱纹。

    随手又翻了翻她的朋友圈，除了晒孩子，顺带也展出了宫彤不上学之后，在家带孩子的“幸福”生活。

    然后就是介绍她的产品，每次配的图片都是高糊的。

    “不要问我能赚多少，当你问这句话的时候，你的思想还停留在给别人打工的阶段，能挣多少，得问你自己想挣多少！”

    配上她站在一辆玛莎拉蒂旁的图片。

    宫雪看了一会，觉得眼睛疼，就退了出来。

    退出前，是宋喜最新发的一条朋友圈：“当你发现你朋友圈卖的东西你还买不起的时候，你就该开始奋斗了，当你发现你朋友圈里卖的东西你都不认识的时候，你就该开始补课对自己好一点了，精明人看朋友圈是商机，土豪看朋友圈是购物，**丝看朋友圈是广告！”

    **丝宫雪本想屏蔽她，后来觉得屏蔽那就太无趣了，不如留着，每天还能当故事会看。

    进入火箭班之后，换了一个新环境，学习像从前一样繁忙，周围的同学似乎压力都很大，一年两调的流动班级，成绩不好就要踢出去。

    被踢出去不仅是件没面子的事，而且对家长也没法交代。

    宫雪没有太多压力，她没有需要交代的人，而且学习对于她来说，从来并非难事。

    清明节的前一天只上半天课，从下午开始放假，宫雪整理着东西，还未出教室，班主任望向门外，不知道在跟谁交谈了两句，然后回头喊了她的名字。

    “宫雪。你妈妈找你。”

    错愕之间，宫雪有未收的笔划过掌心，险些割破她的皮肤。

    “哦！知道了！”慌忙答了一句，不想让新同学看出她的反常和慌张。

    努力伪装出像其他人被妈妈叫那样，好像是生活中最小的一件小事，然后背着书包，慢慢的走出教室。

    校园里，满园的杏花香。

    宫雪看见遥远处站着的女人，五官和照片上很像，但经过岁月的打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精致和棱角分明。

    看见宫雪的一瞬间，弯起了嘴角。

    她笑得很格式化，并不是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的慈爱，更像是做惯了皮肉生意，职业性的迎客的笑。

    这种笑，宫雪在天上人间见过。

    那声“妈”，本来以为能够叫的很自然，还是哽在了喉咙里。

    “小雪，我才知道你在梵城上学。”叶若琳想接过宫雪的书包，却被她侧侧身躲过了。

    跟着她出了校园门口，漫无目的的走。

    “你喜欢什么？妈给你买。”叶若琳又笑了一下，这次眼睛里有星光，“妈上个月发工资了。”

    宫雪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缺，只有无尽的陌生感。

    跟着叶若琳上了公交车，一直行驶到梵城中心广场才停下，这是文家的产业，宫雪知道，上一回赵叔就是在这里跳的楼。

    穿过中心广场，是梵城最大的百货大楼。

    叶若琳带着她走了进去，七拐八拐，把她领到自己摊位。

    “你等一下啊，崽崽，妈跟别人交代下工作，下午带你出去玩。”叶若琳将柜台上的东西整理好，走到走廊的尽头。

    宫雪看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原来她一直在梵城做柜姐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随意坐在凳子上，不知道等了多久，叶若琳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盒盒饭，将一盒给了宫雪。

    宫雪没说什么，跟她一同打开，坐在凳子上，一块吃着饭。

    上了一上午课，她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叶若琳不停的把肉眼可见的几块肉都挑给了宫雪。

    挑完，不经意间摸了把眼泪：“崽崽，你咋这么瘦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肉嘟嘟的，妈妈把你生下来的时候，你足足有六斤四两呢……”

    宫雪抬起头陌生的看了她一眼，叶若琳立刻尴尬的笑了笑：“被沙子迷眼睛了。”

    宫雪没说话，低着头继续吃饭。

    “刚生完你的那个时候，胎盘下不来，请老中医用手剥离胎盘，疼得我死去活来，后来很多年走在路上，看见小孩，我还能感受到那种疼。”叶若琳说完又觉得自己多言了，又将话拉了回来，“嗐，跟你说这些干嘛，都是过去的事了。”

    宫雪吃完了盒饭里的饭菜，随意抽了张纸擦干净嘴巴，很认真的看着她，“你受苦了。”

    叶若琳有些不好意思，加速往自己嘴里扒拉饭。

    “崽崽，他们对你好吗？”

    宫雪听到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想委屈自己说一句好，只为了不让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妈妈担心。

    可也没有直接说不好，她不想抱怨生活。

    最后只剩下沉默。

    叶若琳看见她的沉默，便什么都知道了，她突然又掉下眼泪来，一把拉住宫雪的手，“崽崽，是我对不起你。那个时候你爸不赚钱，我没有奶水，你奶奶整日的骂我，你爷爷动手打我。”

    宫雪眼窝深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可笑，当老公公的打儿媳妇，对！我刚生下你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很容易饿，明明吃过饭，还是饿得心脏一直抽疼，我去厨房偷馒头吃，被宫不吝看见，他就用擀面杖打我。”

    叶若琳咬着牙说完，恨不能将宫不吝的肉咬下来，细细嚼碎在口中。

    “胳膊那么粗的擀面杖，从我的头上打下去，立刻起了一个大包，宫仁也不管。老不死的东西，我还没打回去，他竟然先死了。崽崽，你要是不信，我随时都可以跟宫仁去对峙！”

    宫雪看她情绪激动，立刻点了点头，表示她信的。

    “不过我决定跑掉也不是因为这个。我没有奶水，你整天饿得嗷嗷直哭，宫仁赚不来钱，你爷爷奶奶不给我钱，我想给你买一桶最便宜的奶粉也没钱。妈实在没法子，我出去打工挣钱给你买奶粉，就没法陪在你身边。我在家陪着你，就只能看着你每天抻着脖子，嗷嗷哭着找奶喝。”

    叶若琳说完，宫雪心里五味杂陈，她头一遭如此恐婚恐育，原来婚姻和生育都是这样恐怖的一件事。

    “我想着出去给你挣奶粉钱，我也不是那种有本事的人，出了钩弋村就开始迷路，一直被人骗。对不起，小雪，是妈对不起你。”叶若琳说完又开始哭。

    宫雪抽出纸巾塞到她手里，一阵手足无措。

    从小没亲近过母亲，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和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