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雪，对不起。”

    她带着胶皮手套、拿着抹布的手一僵，随后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将抹布扔进水里，溅起了一摊水花。

    污水将两个人刚才擦干净的地方又弄脏了。

    “呵。”她冷笑了一声，“一笔钱是锦航汇给你的，另一笔钱是你的小徒弟汇给你的。”

    “是我的错。”他想着跟她解释，可自己无可推卸。

    “66666，温机长，你好牛啊！”她将胶皮手套摘下来，抑制住甩在他脸上的冲动，“这又是师父又是徒弟的，干嘛？演花千骨呢！”

    “如果不是白机长打这个电话过来，你打算瞒我多久？永远都不告诉我？”

    他走过来，看她脚下一地的水，怕她滑倒。

    “不是。宫雪，我对天发誓，我不知道白浪告诉了你这件事。

    我原本也是打算跟你说实话的，只是这几天一直在想方设法开口。”

    他想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你觉得你的誓言在我这里还作数吗？因为你欺骗过我，所以从此你也别想、再从我的嘴里听到一句真话。”

    说不上是赌气还是威胁，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崩塌后，他才再次感受到恐惧。

    从前他可以出去飞国际航线，工作一周不回家，他不会怀疑她是不是出去跟朋友疯玩，或者约会了旧情人。

    从此以后，她的口中不会有一句真话，他会害怕，怕她这样年轻貌美的身体，会不会吸引很多追求者。

    她会不会对他们欲拒还迎。

    他感受到了危机。

    而她不再信任他，他每一次离家，她会不会以为机长是个充满艳遇的职业，每次飞向大洋彼岸，都会在那里约个炮，或者包养个情妇。

    温峥嵘感觉到害怕。

    她的威胁太致命，瞬间击中了他的软肋。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挨打挨骂我都认了，但是你别这么对我。”

    “你有什么错啊？温机长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前我深陷泥沼的时候，你把我拉出来，我还以为我是特别的那个。后来我发现我不是，你是大众英雄。”她说得十分坦诚。

    对他的赞美也极尽高调。

    “你别侮辱我。”他宁愿她骂他一顿出出气，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嘲讽，无异于无形的耳光。

    “没。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为什么这么多年，有那么多女人像飞蛾扑火一样，命都不要也要嫁给你。

    当然啦，这些女人当中也包括我自己。

    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知道了。

    就因为你身上这种侠义精神，堪称大侠风范。

    只是她们没有我运气好。”

    她的运气可真是太好了。

    她的话让他汗颜，温峥嵘从前在空军部当新兵的时候，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从新兵时期走过来的。

    第一次上战斗机考核的时候，虽然完成的很出色，还是被严厉的教官骂了个狗血淋头。

    有十几年没挨过骂了，今日情景，只是觉得比昔日被教官怼还让他无措。

    “不是为了讨你欢心，我是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公司的规章制度和法律条文一样，都是不容侵犯的。

    谁杀人谁偿命，我不该视公司的规章制度为儿戏。”

    他这一番辩白，宫雪听下来，内心毫无波动，但是也不想笑。

    “但是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有时候的确太过于滥好人了，以后我会改。

    肯帮她担着，纯属大脑发热，觉得她这么久以来的考核不容易，动了恻隐之心。

    我绝没有别的心思，下次不会了，对谁都不会了。”

    他说完，宫雪还想讽刺几句，但她却一句话也没有了。

    她只是一个人走到沙发旁静坐，她觉得胸闷，咽不下，也吐出来。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无理取闹，但也失去了语言。

    他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罢，都变得不再重要。

    冥冥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溜走，她分不清这是什么。

    这场吵架跟温峥嵘预料的完全不一样，这样的结果是他最害怕的一种。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翻一本无关紧要的杂志，他宁愿她跟自己闹，他会哄的，他对她一向很有耐心。

    默默擦干净地板，打扫干净，然后坐在她身边，她的目光都放在杂志上，也不知道她从哪儿买回来的哪一年的青春小说。

    她不说话，他便率先打破僵局。

    “什么话都不说，是在打算把我扔掉吗？”

    她在这里从天亮坐到天黑，一天看完了一本小说，期间他拿水果她会吃，他倒水她会喝，只是始终沉默。

    听见他这话，她才抬了抬眼皮。

    “你知道，我离不开你的，这么多年都是。

    我很感激你，没有你，我早饿死了。

    要不是你，我怎么能读那么多年书。”

    她的话比骂他还让他难受，这便是将这么多年的爱意都否认了。

    他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所以，这是你嫁给我的理由？”

    没有爱情，因为她的知恩图报，所以她欠他的钱，她肉偿。

    因为他做错了事，所以她疯狂的往他心上捅刀子。

    如果是为了恩情，她大可不必，他也不是没拒绝过她。只是这句话温峥嵘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不能激化矛盾了。

    “也不是。

    还因为你有钱。找个有钱人，还是挺好的。

    我连大学都没读完，就算出去找工作。能做什么？

    好点的企业都要名牌大学毕业，我连大专的学历都没有。

    出去工作也是跟我妈一样做柜姐，最后怕给孩子交学费跑路。”

    所以，给你做保姆，不怎么辛苦，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句话，她没有说，因为她看见这个男人眼中深不见底的挫败感。

    温峥嵘听着她赌气的话，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只是头一次体会到心如刀割的感觉。

    “不过，你确实很大方。

    一出手就替徐娇交了五万罚款，在我们家乡那种小地方，我爸一个月才赚1000块钱，你给她的钱相当于我爸5年不吃不喝的工资。”

    宫雪弯了弯嘴角，“不过你向来大方，我是知道的，不然怎么会资助我读书这么多年。”

    她读书的这么多年，一共花他的钱都没有五万。

    “你拿自己跟徐娇比。”他细细砸碎了她的话，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这么多年对她的感情，全被她掀翻了。

    “那么，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你提出来好了。

    是离婚，还是分手，或者让他去锦航揭发自己，或者让他扇自己几个耳光。

    只要她说出来，只要能让她高兴。

    “没。钱人家不是还回来了吗？我现在就挺满意。”

    钱没损失了就好，就这样吧。

    温峥嵘看着她油盐不进，难过交替着委屈，终于舍弃了陪在她身边，一个人去阳台吹冷风。

    他没有恋爱的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爱人吵架过后的矛盾。

    一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街边的灯都升起来，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卧室里睡着了。

    一个人洗了澡，然后小心翼翼的躺在她身边，将她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胳膊上，静静看她长长的睫毛，和黑夜融为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