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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吴德仁

    今天他里面仍然穿着那件七十年代的老汉衫,原本是白色,已被染成了米黄色,外面套着一件黄青色劳动布衣服,手里提着一大红冠子的公鸡。

    刚开始,这吴德仁也没有说什么,该杀鸡时杀鸡,该念经是念经,该放线是放线,该开挖时开挖,可等到放铜钱时,这吴德仁就不日栽了。

    耸了耸鼻子前两管猪儿虫,似笑非笑地道:“成娃子,你看这该放钱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给幺爷爷也放点钱呀?”

    吴应成的脑壳一下子疼得不得了。

    说起这吴德仁,除了没事跟他做对,其实人也不坏,要不然也不可能当了十年村长,村里人还那么服他。

    唯一有一点,就是喜欢到处要钱。

    不管逢年过节、娶妻生子这种红喜事,还是葬人移坟这些白喜事,他都会笑嘻嘻地过来要点吉利钱。

    村里人多为此苦恼不已,但又不能太和他计较。

    因为他两个儿子,都在生产队那会,为了开发荒山,给大队上增加农田,都被石碾子压死了。

    另外,他要钱还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专吃大户,小户只是偶尔去要一下。

    前世吴应成自从扔掉铁饭碗自己干之后,很快便成了村里的大户。

    这下子好了,修房子来要钱,过年来要钱,连给祖老先人烧个纸,他老人家也舔着脸来要钱。

    开口还不小,多的时候一两百,少的时候也有一二十。

    这倒也罢了,吴应成靠收席子发家致富,自然鼓励村里人多打席子。

    他却四处宣传,打席子就是荒废农事,还骂吴应成是数典忘祖,断了村里人活路。

    为了这事,吴应成自认为脾气还算好,也跟他吵了几次。

    可爷爷辈上,就他一个人了,农村闲话又多,一吵架就说他不孝,他父亲吴培忠不忠。

    每吵一次,父亲便去赔一次罪,道一次谦,弄得吴应成最后也没法子和他吵,只能伸手就给,也不想着在村里发展了。

    直到八八年,吴应成离开了丛南市,举家搬去了丛庆市发展,才摆脱这种被要钱不说,还要挨骂的苦逼命运。

    不过后来听人说,这吴德仁怪得很,问村里人要了那么多钱,却一分钱没有用。

    八.九年,他被那个相同的石碾子压死时,他两个女儿回来找,全都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里。

    里面还有个发黄本子,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每个人给的钱,最后面是一句话,让两个女儿挨着把这些钱还给所有人。

    这钱吴应成没有收,别的村民想着他不容易,差不多也随了份子钱。

    可没有一个人搞明白,这吴德仁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这个问题,吴应成上一世也想了很久。

    年青时以为自己阅历少,不懂,可后来老了,还是没有想通。

    但这一会,他已经没有功夫想这个问题了,知道他这坏毛病,急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纸包,递给了他,里面放着十张大团结。

    毕竟,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怎么议论吴应成收席子的事。

    他伸出一只满是死茧的手,接了过去,也不避嫌,直接打开,吐了一啪口水,然后点了点。

    可他脸上并没有白收钱的高兴,而是皱得像个干萝卜,看着吴应成,一脸的不高兴。

    “成娃子,你这四通房子,就这么点吉利钱?怕是不太吉利吧!”

    吴应成脸色一下子也变得不好看了。

    他这人也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最不喜欢那种问别人要钱要物的人。

    前一世的他,遇到这种事,管你是官是民,遇着就硬怼。

    有手有脚的,自己靠本事去挣不行吗,干嘛非要问人要?

    “幺爷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李永山结婚,你才收了李大叔一块钱吧?

    我这已经一百了,你还嫌少呀?”

    吴德仁嘿嘿一笑,完全没有一个长辈应有庄严肃穆的样子。

    “成娃子,这能比嘛,你现在可是大老板呀。

    这四通房子下来,差不多两万了吧?

    怎么说,你也得给个两百吧?”

    吴应成看着他那张因为笑而显得有些扭曲苍老的脸,前世的问题,不由又在脑海里浮现。

    这个吴德仁现在恬着脸问这个那个要钱,到死了又不用,到底是为了个啥?

    哎,算了,就当是存个无息银行吧。

    看着几个工人眼巴巴地等着开工,吴应成最终还是妥协了。

    又从包里拿出了十张大团结,塞进了他手里。

    吴德仁拿了钱,这才从随身的黄布包里拿出了几枚铜钱出来,夹在手掌间,双手合十,口里又叽里呱啦地念起来。

    吴应成看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一个赚回来的法子。

    自己的祖爷爷吴宏生,在解放前是个地主,听说有半个村子的田。

    后来解放时,主动投了诚,还让这吴德仁当了兵,以表忠心。

    作为补偿,他把最后一大坛子铜钱给了吴德仁。

    这东西又不能用,他手上多得很。

    在前一世,被一个古董商收了去,听说发了大财。

    至于这一世吗,那就不客气了,这财不能让别人发了,得让自己发了。

    想到这里,吴应成甚至想再给吴德仁拿二百块钱了。

    毕竟,要想买到这些东西,得跟他套个近乎。

    一时之间,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几个帮忙修房子的一看,心想:这老头对咱们老板怎么可恶,他都还笑着个脸,将来工钱肯定好拿的很。

    吐了一啪口水在手上,加紧卖力地干起活来。

    不过,吴应成还真没想过欠过他们的钱。

    这个年代,这些人的工钱并不高。

    木匠一天一块二、泥瓦匠一天一块五、打零工的一天一块。

    什么?

    钢筋工?

    抱歉,这个年代,基本没有这个工种。

    像现浇板这些,听都没有几人听说过,都是墙一砌,然后预制板往上一扣就完事。

    至于那用的不多的钢筋,都是泥瓦匠按照经验和心情放的。

    心情好的时候,多放一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多放一点。

    只是放的位置不同而已。

    一通房子下来,工钱也就七八百左右,只不过是日结。

    当然,这个年代得匠人都比较高傲,重视自己那张脸,一般也不会今天干了,明天就不来的情况。

    干到下午五六点,吴应成便把今天的钱给他们结了。

    可原本已经走了的吴德仁,好像喝了点酒,又一倒一倒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