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发洋今天五点钟就起来了，平时他收席子时也没有起来这么早过，起来之后，他先是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媳妇，又看了看还在舔手指的儿子，再悄悄走到隔壁，看了看呼噜震天响的七十岁老父，便一个人走到院坝边上抽烟。

    说实话，他是不想做犯法事情的，他有漂亮的媳妇疼他，有乖巧的儿子要养，有年迈的老父要供，如果不成功，或者被人发现，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可也正是因为他们，他才必须要去博，博还有机会拿回失去的东西，不博就只有像别人一样，要么回家种地，要么天天打席子，赚点糊口的钱。

    这些活他倒也不是干不下来，而是赚惯了大钱的他，实在看不上这些小钱，而且村里人都知道他有钱，现在回来种田，那脸也没有地方搁。

    他把烟抽完了，便从家里找出了划竹片的刀，又拿着到堰塘边去磨，看着水中倒影，他仿佛看到了媳妇在喊他，儿子在拉他，老父在骂他。

    他咬了咬牙，把刀一下插进了水里，一切幻像都消失了，他想这说明他还是个好人，而吴应成逼着他杀人，就是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所以他该死，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替天行道而已。

    现在，他还是这样想着的，看着来路的方向，瞪大了一双黝黑的眼睛，就等着吴应成到来，那时他便可以快意恩仇，宣泄出心中的愤怒和道义。

    在他旁边，吴琦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显得很是轻松，早年他是一个杀猪匠，到现在他还隐约记得，他第一次杀猪时，那头猪由活蹦乱跳变为一动不动时，他心中那种紧张和莫名的成就感。

    虽然现在他已经改行收席子了，可他还有些怀念那种感觉，他想杀人和杀猪应该没有差别，都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最大的差别就是杀猪是合法的，而杀人是犯法的。

    不过他不怕，这里人烟稀少，他们也已经想好了逃跑的线路，再加上他们有三个人，吴应成只有一个人，肯定跑不落，到时哗的一刀捅了便跑，哪个也不知道。

    正在他因想到一个人死在自己手里，而痛快地全身发抖时，他旁边的刘德山突然捂住了肚子道：“吴哥、周哥，我想拉屎。”

    吴琦觉得晦气惨了，当年他杀猪时，最讨厌就是它们拉屎，有时不注意，还会拉到他的脚上，让那种有些美妙的血腥味里，总是夹杂着一股子屎臭味。

    “要拉滚远点去拉，拉完赶紧回来。”他恨恨地对刘德山说道。

    刘德山肯定会走的很远，远的警察根本想不到，远的根本没有人怀疑他，他也还会回来，但不是现在，而是在他的计划得逞之后，来看一看这个成就他的地方。

    这里真的不错，有茂密的树林，还有几朵不知名的野花，还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他想如果吴应成死在了这里，也还对得起他的名声。

    他捂着肚子走了，走了没多远，又回头看了看来路，他看见吴应成来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就像平时一样，摆出一副伪君子的模样，好像这世界上就他一个人是好人似的。

    他倒希望他真是一个好人，因为古言话说的好，坏人活千年，好人不长命，好人的生命和财产对于坏人来说，就像那装在盘子的美味食物，哪怕再多，也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无情的夺去。

    他这样想着，钻进了林子，沿着坡冲了下去，很快便消失不见，他知道，一场流血的战斗即将开始，而吴应成必死无疑。

    “周哥，他来了。”

    吴琦根本没有注意刘德山是去拉屎了，还是逃跑了，自从吴应成出现的第一刻起，他的手便因为过度的兴奋而不断地抖着，他太想念那种感觉了。

    他看着周华洋，见他的手也在发抖，他想他也和自己一样，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手中的刀子捅进吴应成那个苟日的肚子里了。

    可周华洋之所以手抖，并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紧张，甚至说是害怕，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今天可能杀不了吴应成，甚至还有可能被对方反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想明白，因为吴琦已经从林子里跳了出来，他也必须跟着跳出去。

    “吴应成，今天，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他愣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自己在心里说了千百次的话。

    吴应成明显愣了一下，在那一瞬间，甚至于出现了慌张，他没想到，这好端端的，竟然会有两个人跳出来说这种话，可下一刻，他便冷静了下来。

    在这个年代，人并不是那么怕死，不是他们大无畏，而是他们的命太不值钱，他想这些人肯定是自己无意得罪的人，是想要真正杀自己的人。

    他也不怕死，因为他已经活了一世，可他不想就这样死，他迅速瞟了二人一眼，希望从他们的眼睛里找到突破口，为自己争取时间，虽然他都不知道这时间有什么用。

    他最终选择了周华洋，用尽可能真诚的目光看着他，道：“这位大哥，你好像叫周华洋吧，我并不记得我哪里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华洋了愣了一下，之前他也是见过吴应成的，只是当时没有觉得，他的眼睛里竟然会有四五十岁人才会有的沉着，还有一种不惧一切的正义感。

    他说的也的确没错，他并没有得罪过自己，他甚至还想起起来，有一次他的牛车陷进了坑里，就是他和一个大个子，带着人帮自己推出来的。

    可他必须死，因为事情已经这样了，要是他今天不死，明天自己就得坐牢，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段恩怨给说明白，也好让他到了阴间，不要来找自己。

    “吴应成，你的确没有得罪我，可你断了我们的活路，这比得罪我们更该死，你也不要怨我们，要怨就怨你做人做事太狠了，双沟镇这么多的席子，你凭什么都给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