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九七年才从四川分出去，这会儿还不是直辖市。
“我有个叔叔，是四川宜宾的，我听你的口音就听出来了！”唐雨桐从包里摸出常备的烟，掏了一根递给男子。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烟没舍得点，顺手塞在耳朵后面：“那你叔叔在哪儿呢？我都好久没见过老乡了！”
“他回宜宾去了。”唐雨桐跟男人聊得很投缘，得知他老婆孩子都在重庆，他出来打工是为了供孩子念书。
临近中午，男人忙了起来。
他挑着扁担，自称是‘棒棒儿’，帮人送货、送行李，靠出卖劳力赚钱。一扁担的货，来回一次能赚个两三块钱，每天都要走街串巷找活儿干。
棒棒叔一走，唐雨桐便只剩一个人了。一上午的时间，她的摊子都无人问津。
唐雨桐眯着眼，她注意到，不少女人在路经摊子面前，都忍不住朝颜色艳丽的衣服上瞄。却在看到五十块钱一件的牌子时，脚步戛然而止，甚至果断转身离开。
难道真是价格定高了吗？
不！
朱建军厂里出的这批衣服，质量和颜色都很不错。在这个满是军大衣的年代，她摊子上随便一件衣服拿出去，都打眼得很，绝对是时下大姑娘、小媳妇儿最喜欢的款式。
这衣服的设计，再穿十年都不会过时，质量更是好的没话说。爱惜物件的人，保养二十年没问题。
唐雨桐思来想去，都不明白，为什么连上来问价，甚至是砍价的人都没有。
蹲到下午，棒棒叔挑了两趟重物，回来瞧见唐雨桐还在这儿摆摊。便去旁边的小杂货铺买了两块糖，递了一块给她:"生意怎么样?"
"不好。"唐雨桐实话实说。
棒棒叔一脸预料之中的表情，建议道:"你这衣服，搁到百货商场五十块钱不算贵，可是地摊上五十块，是个人都得货比三家啦。"
"但是我的衣服，全省只有我一家有!"朱建军二十万件的单子还没交，她抢先一步到省城来卖，绝对是独家。
"可是别人不知道呀!"棒棒叔擦了擦手，从摊子上拎了一件起来一甩，让衣服伸展开来。
他手里拿的是一件红色的呢绒大衣，收腰和双排扣的设计很吸引人。靓丽的颜色，让路过的小姑娘驻足观看，眼神写满了惊艳。
棒棒叔不懂时尚，他只觉得这颜色提神喜庆，而且料子看上去薄，摸着厚实，不由得叹道:"你这衣服质量，真是没话说。可惜你摆摊的地方不行，这周围看着人多，实际上有钱的人没几个。你这衣服要卖，得去中江路那边。那片儿住的全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乍一眼瞧着没钱，实际上低调得很。叔来省城四五年了，早摸熟了。"
"中江路吗?"唐雨桐默念这个地名，打算晚点过去看看。
一旁的小姑娘盯着棒棒叔手里的衣服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诱惑，过来试探性问道:"小妹妹，你这衣服能不能便宜点?"
瞧见唐雨桐生意来了，棒棒叔把衣服放下，走到一边儿去，不打扰她做生意。
"小姐姐，我这衣服是刚从厂家拿的新货，而且秋冬春三季可穿。你知道奥黛丽赫本吗?这种类型的衣服，她最喜欢了，妥妥的明星款，其他地方你根本买不着!"唐雨桐的嘴皮子很好，只要有客人上门，她绝对不让对方跑掉。
赫本是五十年代最红的明星，风靡港台，内地的风虽然吹的晚，但奥黛丽赫本的大名，已然家喻户晓。
一听是明星款，小姑娘忍不住拿起棒棒叔拿过的那件衣服摸了起来:"好料子，就是太贵了。小妹妹，我诚心买，你便宜点吧。"
"衣服的成本很高，让我便宜，也便宜不到哪儿去。这样吧，小姐姐，我看你这么漂亮，又是我今天的第一个客人，你说个良心价。我要是看着合适，就卖给你。"唐雨桐笑眯眯的把主动权提回去，这姑娘还是太嫩了，会砍价的老手早就逮着机会砍一半了。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四个手指头，狠心道:"四十块钱我就买了，你看行不行?"
唐雨桐一件批发价是十块钱，卖四十赚三十。她心里很乐意，可面儿上却皱起眉头:"姐，你这价砍得也太狠了。四十块，都快赶上我拿货的价钱了，再涨点吧?"
"那四十一?"小姑娘估计没什么砍价的经验，唐雨桐一说，便无法坚守立场开始加钱。
"四十五，四十五我就卖给你!"唐雨桐装作一脸肉痛，把价格提了提。
这价钱直逼小姑娘的心里底线，她一听这个价格，不说话了，眼神很挣扎。
唐雨桐眼珠子转了转，决定加一桶油，一边给小姑娘打包衣服，一边叹道:"也是看在姐姐你长的白净，穿上我这衣服肯定跟电视上的明星一样，能帮我做个宣传。换了别人，给我四十八我都不肯卖。"
"我、我穿上真能像明星吗?"小姑娘脸皮薄，听了唐雨桐的好听话，脸颊都红了。
"姐姐你不知道吗?你眉眼长得可像最近红起来的那个大歌星，邓巧巧!就是衣服差了些，换上衣服，再去烫个头，那肯定是一模一样!"为了卖衣服，唐雨桐啥都能瞎掰。
小姑娘被捧得快找不到北了，当即掏钱四十五块钱给唐雨桐，抱着衣服美滋滋的走了。
见唐雨桐一会儿功夫就赚了四十五块钱，棒棒叔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你这生意也太好赚了，我还担心你卖不掉衣服。跟你比，叔差远了，我累死累活半个月才能赚这么多。你这衣服是在哪儿拿的呀，我都想去进一些来卖了。"
"还要扣除进衣服的钱，实际上没赚几个钱。"唐雨桐谦虚道。
闻言，棒棒叔的心理才平衡一些，这丫头看着一单赚得不少，但货在手里要是卖不出去，可得亏死。他卖力气活儿，虽然累，但无本生意，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