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第二天上午先去了躺县里唯一一家国营照相馆，将用完的四卷胶卷递给柜台后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很惊讶，有些结巴道：“这、这些都要洗？你确定要洗？”

    陈曦有点儿无语，心说不洗我干嘛给你呀。

    她也知道一次洗四卷儿胶卷儿在县城里似乎有点儿扎眼了，可也不能为了四卷儿胶卷儿再开车跑趟市内。

    只能点头回道：“对，都洗出来。”

    说着又询问对方：“我想一个底片先洗一张照片可以吗？”

    工作人员虽然不知道陈曦的身份，但是在照相馆工作了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拿成卷的胶卷来洗照片。忙点头道：“可以可以，没问题。”

    以前单个的照片是至少要洗两张，可人家一次洗四卷儿，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大生意了。若是咬死了必须洗两张，说不准人家就去市内洗了。

    说着工作人麻利的给陈曦开了单据，让她去对面的窗口、交钱。

    这时候照相馆里面隔间的一处帘子被拉开，走出对年轻男女。女的还在回身问里面的照相师傅：“多久才能来取照片啊？”

    那师傅微抬着下巴，满脸都是优越感，很敷衍道：“给你开的票上不是写了。”

    年轻女人的有些不满，嘀咕道：“那得等十天呢……”

    照相师傅嗤笑：“你以为洗照片很容易？”

    事实上洗照片不难，可偏偏这对情侣来的时候他刚给相机换了新胶卷，按照相馆每天接待的人数估算，少说也要六七天才能用完一卷儿胶卷，所以开票的人才将时间写到了十天以后。

    年轻男女不了解情况，听照相师傅这么说，只能讪讪闭嘴。

    陈曦距离他们比较远，又几乎是背对着，自然没注意这边情况，交了钱拿好票据就出了照相馆。

    如果陈曦回头的话，立刻就能认出那个年轻的男人正是她四伯家的堂哥陈晖。对比陈明来说，陈晖一向属于蔫儿坏那种。

    之前他一直在临县学木工手艺，这次带女朋友回来，就是打算跟家里说说好结婚。谁知到就听说他们家跟五叔家彻底闹掰，他爷还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对于弟弟陈明的所作所为陈晖自然不满，可他更怨恨陈曦一家，谁让他们家过的比自己家好。听说，还搬到了县里。

    陈晖一眼就认出了陈曦，皱着眉嘀咕：“陈曦，她怎么会在这儿？”

    跟在陈晖身边的年轻女人闻言嘀咕：“你五叔家那个闺女？”说着又翻了个白眼：“来照相馆当然是照相的，难不成还能跟这儿买菜？”

    她话音未落，收银台里的女工作人就站起身对那开票的男人喊道：“我工作三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成卷儿洗照片……”

    开票那人也跟着感慨：“我在这儿都干八年了，也是第一次看人成卷儿洗照片，还一次就拿四卷儿。啧啧啧……人比人气死人啊。”

    那女收银员也是一脸羡慕：“刚刚人家一下就付了我一个半月的工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羡慕。”

    两人的对话让陈晖听的瞪圆了眼睛，年轻女人惊讶的问他：“你没看错，刚刚那个真是你五叔的闺女？她怎么那么有钱？”

    陈晖呆愣愣的回道：“怎、怎么可能看错，就是陈曦……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那么有钱……”

    说着陈晖就往外跑，女人忙快步跟上。

    县里就那么一条主要街道，照相馆出去直走不太远，就是县里唯一的百货商店。

    虽是上班时间，街面上却仍有不少人走动。多是距离县城近些的村民，挑着担子过来卖些应季的蔬菜。

    这时候卖的多是些小葱、韭菜、水萝卜等的叶子菜。不少县里人家有空地的也会种，因此卖不上什么价。桃花湾以水田为主，各家菜地不算太多，缺钱的也多是在县里找些力气活干，少有人在这个时节过来卖叶子菜。

    陈曦目光扫过坐在主路两边的那些身影，果然没看到什么熟人。

    陈晖原本想追上陈曦问个清楚，不过看她有往百货商店走的意思，又放慢了脚步远远跟着。

    反正就一条主路，也不怕把人跟丢了。他到要看看，陈曦还要干什么。没准，就能发现他们家发财的秘密。

    陈曦到百货公司的时候的时候才十点钟，送货的车子还没来。商店的负责人很客气，将她让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着等，给陈曦倒了杯茶水。

    陈晖两人晚一步进了百货商店，本以为会将陈曦堵在里面，可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儿却愣是没看着人。

    女人小声跟陈晖嘀咕：“是不是从后门溜走了。”

    说着还努了努嘴，示意陈晖看台阶下那个带着弹簧门弓子的角门。

    陈晖刚要凑过去，就有个服务员喊住他：“唉，我说那两位同志，你们贼头贼脑干嘛呢。”

    跟着陈晖的女人听着不满的回嘴：“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贼头贼脑。”

    服务员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向墙上贴的红字，不客气的呛回去：“没看那儿贴了‘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你们是工作人员？不是工作人员还往过凑，说你贼头贼脑还冤枉你了？”

    女人讪讪的不说话了，陈晖则陪着笑脸道：“我们找人，找人……”

    服务员冷哼：“找人，找什么人？”

    她早就拿眼睛瞄着这俩人，进门的时候就贼头贼脑的到处看，说不准打什么歪主意呢。再说店里总共就三四个客人，一眼都能看个清楚，还用得着到处瞎转悠。

    陈晖忙赔笑道：“我妹子，刚刚看她进了百货大门，可偏偏这会儿人就不见了。”

    服务员压根儿不信：“找你妹子？我瞧着不像……你们该不会是想搞什么破坏吧。”

    陈晖没想到对方这么难缠，生怕服务员报警，眼珠一转诉苦道：“唉，大姐不瞒你说，我妹子是拿了家里的钱偷跑出来……我们在百货商店外面看见，也是怕她乱花钱，这才跟进来的。”

    服务员将信将疑，不过见他又是皱眉又是叹气，也起了几分同情，嘀咕道：“那是得赶快找找……可我们店里就这些人，你也都看到了。”

    陈晖忙问道：“那你之前看没看到一个穿白衬衫，头发梳的挺松散的年轻姑娘。”

    服务员一愣，皱眉打量陈晖两人。

    陈晖一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看见过陈曦。忙继续编谎话：“那就是我妹子，她身上的衣服也是从家里偷钱买的。”

    服务员这次完全确定陈晖在说谎了，一边警惕后退，一边喊人：“来人，快来人，这有两个坏分子。”

    陈晖当时就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惹的对方说翻脸就翻脸。

    旁边的年轻女人见势不妙拉着他就想跑。这一跑更让人确定他们有问题，一楼的几个男服务员都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制住了陈晖。女服务员也帮忙制服了跟着陈晖的女人。

    陈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还试图解释。喊人的服务员啐了一口，对众人解释道：“他骗我说刚刚来的那位女同志是他妹妹，还污蔑人家偷了他们家里的钱。”

    陈曦之前跟着穆朝阳一次在二楼买了成套的女士西服、衬衫、皮鞋，已经让二楼服务员们记住了。这回她过来的时候，拿着市里的收货单据询问，偏偏问到的人就是这位跟陈晖对峙的服务员。

    有能力直接去市总公司买好几匹布料棉花，又被商店的负责人客客气气请进了办公室，怎么可能是对方嘴中‘偷家里钱的妹子’。服务员认定是陈晖两人想搞什么破坏，所以才拿了陈曦当借口。

    陈晖完全没料到会变成这种局面，还试图争辩，喊陈曦出来，结果服务员们嫌他太吵闹，寻了块抹布就塞他嘴里，然后把人绑了个结实。

    跟他来的女人见识到了对方的凶残，为了避免自己也被塞满嘴的脏抹布，只能乖乖闭紧嘴巴，任由对方绑住了双手。

    陈曦正有一搭没一搭和那个负责人说着话，隐隐听到两声喊叫，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侧耳细听了下，只隐隐听到些嘈杂声音，便以为自己听差了。

    也是陈晖倒霉，他要是在距离办公室门近的位置喊叫，陈曦听见肯定要出来看看情况。虽说免不了拆穿他谎言，却不用被扭送警局了。偏偏他离的远，喊两声后又被塞住了嘴巴。

    两分钟后，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进来个黑胖的中年女人。

    负责人绷着脸不高兴的教训：“怎么不敲门……”

    黑胖的中年女人也不在意，高声道：“经理，我们抓了两个贼头贼脑要搞破坏的犯罪分子。是咱们先审审，还是直接扭送派出所啊！”

    陈曦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跃跃欲试，一时间有点儿无语，也不知道该不该劝劝。

    负责人也来了兴趣，起身就往外走，可走了两步又想起陈曦来。扭头道：“同志，你先坐会儿，估计市里送货的车也快来了。”

    陈曦觉得自己在人办公室里不太好，毕竟没监控的年代，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便跟着起身道：“您忙您的，我去转转看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两人刚出办公室，又跑来一个服务员，一脸激动道：“经理、经理……车来了、车来了。”

    负责人眼一瞪：“来就来呗，你激动个啥。”

    那人忙道：“送货的牛师傅说了，这回给咱们发了三台彩电，其中一台就放在电器那边，可以全天开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