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服装厂的机器尚未发还，粮价调整的事也没彻底落实，陈曦一家扔每天做着蒸糕生意。

    蒸糕卖的多，大米消耗的自然也快，陈成栋和陈旭就得时不时去粮店买些议价大米。

    拢山县县城内除了副食商店有卖粮油的窗口外，还有四家国营粮店。陈旭父子俩为了不引人关注，多数都是均衡的在四家粮店里定期购买。只有家里大米刚好不够用一天的时候，才会就近从副食商店买些应急。买米的时候他们会错开人多的时段，所以至今没遇到什么熟人，去好奇陈家为啥吃那么多的大米。

    这天早晨送完货，陈成栋发现家里大米剩的不多，便踩着三轮车去了粮店。谁知从粮店出来没走几步，就有人胖哒哒的女人隔着道就招呼自己。

    陈成栋眼神不错，一眼就认出这人是穆朝阳的二婶。对方既然把他认出来了，陈成栋也不好装不认识。只能停了车和对方招呼：“她二婶子，这是干啥去了。”

    穆家二婶挎着个篮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直往陈成栋三轮车的车斗里瞟。嘴上不忘了回道：“我妹子这两天身体不利索，我去看看她……”

    话还没说完，就语调一转：“你家才几口人啊，咋整这么多大米啊！”

    陈成栋含糊道：“帮别人捎带的。”

    穆家二婶不依不饶：“别人，谁啊，谁家能吃这么多米？”

    陈成栋心里已经有些厌烦，很想回去‘干你毛事’，却碍着面子还得解释：“帮县医院买的，我们家不是帮那边食堂干活嘛。我这还有事儿，她二婶子，咱改天聊。”

    若是那会看人脸色的，打个招呼就会走了。陈成栋话都说这么明显了，穆家二婶竟然一把扯住了三轮车，急声问道：“我听人说你们家往县医院和学校送饽饽，不少赚钱吧？

    你看我最近在家闲着没啥事儿，我去给你们打个下手帮个忙咋样。也不用多，一天给我一块两块的就行！”

    若是穆家二婶没跟最后一句，陈成栋还真不好呛人，毕竟人家说帮忙，你就是不用也不能说的太过。可一天给一两块，她可真敢要。

    陈成栋哼了声：“她二婶子，感情你这是没睡醒说胡话呢！一天一两块……还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别说两块了，就是一天给一块，那一个月也三十呢！你怎么舔大脸要的出口！”

    穆家二婶一听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呢，我好心给你帮忙……”

    陈成栋一扭车把，往前用力蹬：“你那好心赶紧留你自己个肚子里吧！俺们用不起！”

    穆家二婶原想从陈成栋嘴里打听陈曦的事情，还指望从陈曦那学那些零食小点心。只可惜一张嘴就把陈成栋得罪了，她还不觉自己有错。用力扯着陈成栋的三轮车，企图靠蛮不讲理来迫使人家妥协。

    这会儿是上班上学的时间，路上虽然人不多，可这是粮店附近的主路，人自然也不算太少。穆家二婶这一拉扯，立刻就引来了路过人的目光。

    陈成栋以前是个沾火就着的脾气，如今被媳妇闺女说的改了不少。可对上穆家二婶这种人，也是没多少好脸色。当即怒道：“你个老娘们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还没完了，非上派出所说理去咋地！”

    穆家二婶听陈成栋提到‘派出所’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拉扯了，却还有些不死心，嚷道：“你们家赚钱还不兴人家跟着喝点儿汤……”

    她这一嚷‘赚钱’，连不远处粮店的工作人员也站到门外看热闹。只眨眼功夫，就有十多人围观。

    陈成栋这会儿是真生气了，他索性直接从三轮车上下来。恶狠狠的瞪向穆家二婶：“你这不要脸的老娘们真敢说，我家小本儿生意，从来就没说要雇人。

    你凑上来非要给我家帮忙，还说一天得给你一两块。你让大伙听听，你这话说的要不要脸！”

    刚好路边儿蹲了个闲汉，嘴巴不干不净的调笑道：“你要是个小娘们，没准要个一两块还有可能。这腰比水桶都粗好几圈儿……啧啧，倒贴我个一两块，我也就眼一闭凑合了。”

    几个大老爷们闻言都笑出了声，穆家二婶气的叉腰就骂，刚好松开了陈成栋的三轮车。

    陈成栋虽然心里火着，却知道跟这老娘们吵不出什么理。再说县里也有人知道他家卖蒸糕，要是再联系他每回买这么多大米，难保就没人猜出什么端倪。

    眼看穆家二婶和那闲汉吵的唾沫横飞，他忙踩了三轮车挤出人群，快步往家的方向走。

    穆家二婶叉腰骂走了闲汉，一回头却发现陈成栋不见了，她忙紧走几步张望。

    主路就那么一条，陈成栋三轮车后面托着的可是好几袋子大米，他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穆家二婶远远看见陈成栋骑车的身影，立刻加快脚步追了过去。这回她没上去拦人，而是远远的跟着。原本穆家二婶也以为大米是给县医院食堂拉的，可陈成栋的三轮车却骑过了县医院。

    看着这一切的穆家二婶心中越发狐疑，眼见陈成栋在个大铁门前停了车，她生怕被对方发现，忙躲到了一棵大树后。直到陈成栋的三轮车进了院子，铁门也关严实了，她这才蹑手蹑脚的凑过去。

    隐隐能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穆家二婶听出了陈老爷子的声音，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这是跟到了陈成栋他们在县里租的房子处。

    可陈成栋他们家好端端的，怎么会买那么多大米。

    穆家二婶直觉肯定有问题，想着她大哥一项是个‘有注意的’，便没急着回家，转道又去找她娘家大哥了。

    陈曦正在天台上敲打她晒的被子，因为被褥比较重，便搭在了天台边缘处的栏杆上。她起身的时候刚好看到个挎着篮子鬼鬼祟祟的身影，隔着老远在往她家大门处张望。

    等那人影走远了，陈曦从楼上下来，他爸正在客厅里说着遇到穆家二婶的事情。

    杨芳华皱眉：“她穆家二婶子就是个碎嘴子，啥事儿要是被她知道，准嚷嚷的隔几里地的人都能知道。”

    陈成栋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倒霉，出门不看黄历，遇到这么个衰老娘们。”

    陈曦闻言笑笑：“爸，咱家蒸糕的生意也做不久了，您犯不着跟那种人生气。

    拢山县本就不大，咱们家卖蒸糕的事儿不少人知道。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才在买大米的时候遇到熟人，都是因为你和我哥十分小心谨慎。

    可咱们回回买那么多的大米，一旦遇见知道咱们家卖蒸糕的人，很难不让人起疑、觉得奇怪。我看啊，用不了多久，蒸糕这事儿就得被人琢磨出来。”

    陈成栋夫妻多少有点儿郁闷，但粮食调价的事情不可逆转，两人也知道蒸糕的买卖持续不了多久了。

    陈曦想了想道：“我看咱家这生意就做到七月末吧。过些日子县里服装厂机器回来，我和妈估计要去忙那边的事情……”

    陈旭觉得有些可惜，嘀咕道：“不是有我在呢嘛，爸只偶尔有个白班，早晨也能正常送货，就下午忙点儿。”

    陈曦摇头：“虽说上面可能要看到时候小麦产量再决定配给情况，白面降价的事情可能要到八月份以后。可万一人家看了大致情况预估呢？

    五六月份左右冬小麦就收割了，我不知道这中间晾晒加工等等需要多长时间。新面粉来得及或许就是新面粉，若是新面粉来不及，说不准会调配陈粮。

    无论怎样，面粉的价格肯定会大幅度下调。”

    即使穆朝阳不给确切消息，陈曦也知道沈城畸形的面价肯定要降了。

    杨芳华也舍不得这大好生意，叹口气道：“要不咱等降价了再不干？”

    陈曦对她妈笑笑：“妈，我的意思是咱们干到月末，然后就借口你和我爸都忙，把蒸糕的生意彻底停了。然后将蒸糕的做法直接给供货的三个食堂，县公安局和县政府的食堂也可以通过穆朝阳那边把配方给了，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

    蒸米糕这种东西不难，玉米都能磨碎了蒸饼子，江米也能磨了蒸粘糕。大米之所以还没人琢磨，只是因为沈城一带的人习惯了吃米粥、米饭。如今已经有人发现她家大米买的太多，用不了多久就能琢磨出大米和蒸糕的关系。若是舍得下本钱，试验次数多了，肯定能弄出宣软好吃的米糕来。

    陈曦在生意火红时就停掉，还把方法转教给食堂，大家自然会念着他们家的好。拢山县统共就这么大，几个食堂都得了实惠就是大家都得了实惠。

    陈老爷子点了点头：“这主意不错，还是我孙女大气会办事儿。以后无论你们是在服装厂还是在灯具厂工作，那也都是在县里，这么做对你们以后工作多少也有些帮助。”

    家里老爷子发话了，三人再舍不得也只能照办，何况三人对陈曦也非常信任，只是这么赚钱的生意说停就停，多少有些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