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山县灯具厂的情况并不复杂，市里来的调查组只用了三四天就将事情捋顺并作了相应的处罚。那两人极力想拉陆厂长顶罪，可挑动灯具厂职工搞‘全员**’的实摆在那里，也不容他们抵赖。
除此之外工作组还查出了两人有贪污情况存在，对两人做了开除并追究其刑事责任的处理，两人也算咎由自取。
陆厂长虽然是迫于当时的情况，没能阻拦厂里职工往新生产的灯泡里掺不合格产品；但他毕竟是一厂之长，知情不报的责任如何也逃不开。工作组综合考虑了拢山县灯具厂的情况后，只在全厂大会时对陆厂长做了批评教育，并让其当众做了检讨。
处理完群众举报的事情后工作组便回了市里，至于亏损中的县灯具厂，工作组也无能为力。甚至因贪腐出现的领导岗位空缺，工作组都将抉择权力彻底下放给了灯具厂的领导班子。
只在临走时对陆厂长等人讲了些鼓励的话，至于能不能扭亏为盈让厂子继续生存下去，还得陆厂长和灯具厂的全体职工自己想办法。
有的职工还天真的以为是工作组对他们厂的信任使然，陆厂长几个厂领导心里却是哇凉一片。
作为上级单位，能彻底放权到连副厂长、车间主任这种岗位都让他们厂自行决定。明摆着就是工作组认定他们厂不可能扭亏为盈，破产只是早晚的问题，所以没人愿意过来顶这种注定失去的位置。
于此同时，沈城防爆机械厂破产的事情不知什么原因被彻底报了出来。
穆朝阳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都躺在被窝里准备睡觉了。可事态紧急，外商投资洽谈工作正处在关键时期，防爆机械厂破产的事情在此时抖出，别说对沈城、宁省，对全国都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无奈之下穆朝阳只能匆匆跟爷爷和陈曦分别打了招呼，摸着黑连夜开车去市内，应对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况。
建国后第一家破产的国有企业，其影响可想而知，一时间拢山县都跟着人心惶惶。别说那些本就不景气的企业，就连陈曦他们服装厂的女工最近也难见个笑模样。连带着杨芳华和陈成栋都跟着一天天长吁短叹，操心着县里、市里、国家里的各种企业。
用后世的话讲就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陈曦知道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不过先前她和穆朝阳的提案、建议里就有针对国有企业整改的材料。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上面如今已经通过了整改的方案，执行下去也需要时间。估计在这段时间里，一部分难以为继的企业还是会破产倒闭。
陈旭自觉就是个高中生，两面厂子都帮不上忙，便卯足了劲复习。陈晓和陈晨也被这种沉郁的气氛影响，多数时间都留在家里乖乖的看陈曦给他们买的各种读物，极少去外面疯玩跑闹。
市服装厂的第一批订单已经完成，这次陈曦没有亲自跑过去查验，而是委派了王队长的媳妇红英和另一个表现不错的女工，让两人以出差的名义去了市服装厂。
她们不止要抽检市服装厂加工的这批床上用品，还要根据抽检情况做出判断，是否与市服装厂继续合作，及时签订第二批的加工订单。
陈曦对市服装厂这次的加工情况早有评断，派遣红英两人的目的一来是敲打那边服装厂的人，她所说的抽检绝非表面形式，让柳厂长等人都做到心中有数，以后的加工也不能马马虎虎参杂不合格产品；二来就是要锻炼红英这两名女工，让她们尽快成长起来，进一步减轻杨芳华和自己的负担。
虽说陈曦没做过什么企业老板，却深谙用人之道。最初红英两人听说要派遣她们去市里服装厂查验，并决定签单时都非常紧张，也考虑过放弃这样的机会。
就算两心里明白是陈曦有意提拔他们，可两人毕竟只是在小县城里生活的普通女工，突然接到这种工作心里都非常紧张，生怕出什么差错。何况签的还是价值那么多钱的合同。
可陈曦给出的福利太过诱人，不仅报销来往车费、食宿等费用，更有高出日平均工资三倍左右的出差补贴，甚至还给了一天的带薪假，让两人可以去市内的百货商店溜达购物。
这时候除了计件生产外都是死工资。按陈曦的要求，两人这次出差大约是五天。三倍的工资，那就是五天顶平时半个月，还报销食宿。别说如今县里企业效益不好、家家缺钱，就是条件好的能多拿十天工资也没人不愿意。
若是两人真不知好歹拒绝这样锻炼的机会，相信厂里另外几个表现不错的女工立刻就能毛遂自荐。尽管红英她们对此行都非常紧张，不过有高工资补贴跟着，两人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坐上了去市里的客车。
陈曦本以为市里工作组离开后，灯具厂几个领导职位空缺，陆厂长等人会先把导岗位的空缺补上。没成想工作组离开的第二天，陆厂长就带着灯具厂的四五个人来了陈家。
彼时陈曦正在跟林三叔通电话，那些市服装厂卖不出去的陈货衣裤有部分已经修改妥当，在两天前投放京城附近地区的百货商店。
虽说大部都非应季服装，可从昨天传回来的售卖情况看，效果非常好，林三叔正在抓紧加大供货量。
同时，价位低廉款式多样化的体恤衫供不应求。林三叔便想着先跟陈曦沟通一下，在与市服装厂的新订单中，加上一些样式简单的t恤。或者只让市服装厂加工净版t恤，等货发到他那里再该加印花的印花，加刺绣、拼接的刺绣、拼接。
陈曦对此并无异议，从沈城走铁路发货到京城那边成本不高，且沈城服装厂属于正规大企业，机器和工人的熟练程度都不错。只是他们在样式创新上太过保守，做代加工则完全没问题。
两人在电话里商量妥当，接下来的事情由林三叔去办。
陈曦挂了电话，正好看见她爸引着以陆厂长为首的几人进了客厅。
陆厂长虽然满脸疲惫，还是撑着笑脸和陈曦打了招呼。沈副厂长来过陈家，不能说与陈曦相熟，却也见过面说过话，便主动帮陈曦介绍了其余四人。
来者是客，虽然陆厂长说着‘陈曦你别忙了，我们不渴’，陈曦还是帮几人泡了茶水。
陈成栋借着泡茶的功夫，凑到陈曦身边压低声音道：“闺女啊，陆厂长带来的这几位，就是我们灯具厂全部管事儿的人了。”
陈曦有点儿无语，合着陆厂长是把灯具厂的领导班子都召集到她家了。
父女二人将茶水分别端给局促坐在客厅里的几人，陆厂长苦笑了下，开门见山的说道：“原本给南方代加工灯泡的事情就是厂里唯一的出路，谁成想会弄成这样。”
说着他长叹口气，继续道：“如今市里因为防爆机械厂破产的事情已经忙的焦头烂额，哪儿还有时间管像我们这样的县级厂子。我能想到让厂子支撑下去的办法就是贷款……
可、可就是贷款生产恢复了，我们生产出来的灯泡、灯具也销售不出去啊！
陈曦，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们这些臭皮匠不是想把烂摊子甩给你，实在是想不出办法，只能来求你这个诸葛亮了！”
指尖轻叩座椅扶手，陈曦没有正面回答陆厂长的话，反而问道：“被退货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这话是冲着几人说的，陆厂长等人被问的微愣。沈副厂长还以为陈曦问的是被退回的灯泡，直觉回道：“灯泡……都、都入库了。”
言外之意……这就算完结了。
陈曦微微摇头，县灯具厂帮南方企业代加工灯泡，可是签了正式合同的。之前沈副厂长过来的时候曾提起过，透出来的那些话让陈曦觉得，退货的事情应该不会随着入库的灯泡完结。
虽说陆厂长之前做低伏小赔礼道歉，可对方厂家压根儿就没松口，明摆着是要法律上见真招。
在陈曦的记忆里，现代合同法的发展是有断层的。具有较现代意义的合同法草案应该出现在一九一一年左右，之后被逐渐完善。
建国后一段时间合同法都处于艰难的徘徊期，其实际效力并不大。这也让陆厂长等人渐渐忽视了它的法律效力。
拿市服装厂举例，对方之所以严把质量关，最终担心的是出现质量问题后陈曦不再用他们厂代加工，工人就会发不出工资。而不是陈曦手里捏着合同，她会以法律为武器按照合同追讨各种赔偿。
可陈曦心里却很清楚，随着八十年代经济开放，合同法取得了实质的进展，相继颁布了不少规章、司法解释。虽说按原来的发展，建国后的合同法要到九九年才会诞生；可对方捏着的那纸合同，在这时候的杀伤力绝对远超陆厂长等人以往的经验判断。
特别是她和穆朝阳总结的那些条条框框，绝对会加速一部分法律、法规的成形。
若是不能提早处理好退货事情，一旦时机成熟人家拿着合同起诉，对县灯具厂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陈曦把自己的担忧大致说给了陆厂长几人，能透露的一些即将出现的法律条文她也适当的说了下，重在让陆厂长他们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其余不该说的涉密部分，陈曦则只字未提。
陆厂长几人听了她的分析，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原本以为贷款回来愁的就只是加工销售，谁成想还有这么大的危机等着他们。万一人家跟他们讨赔偿，说不准贷出来的钱有一半都要陪给人家。
陆厂长等人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万分抱歉，前段时间家里事情多，断更了很长时间。大安会尽力补更，晚些还有一章，到月末尽量双更，下个月争取多多更新。